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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
一听陈子明下了这么个论断,李恪的眼神立马便是一亮,不过么,却并未有甚表示,仅仅只是惊疑不定地轻吭了一声。
“殿下且自放宽心好了,历朝历代之帝王对门阀世家重用拉拢者多矣,又何尝见门阀世家归心哉?似此朝廷都办不到之事,区区一越王殿下耳,又怎可能做得到,如此昏招一出,以陛下之睿智,大失所望乃必然之事也,如此,二王已是再无能为矣!”
“善,有子明这么番话,小王也就安心多了。”
李恪到底是外放过几任上州刺史之人,与世家子弟自是没少打交道,只略一想,便已判断出陈子明所言乃是正理,心中悬着的大石头也就此落了地。
“殿下英明。”
见得李恪就此放松了下来,陈子明口中虽是称颂不已,可心弦其实却还是紧绷着的,无他,概因两日后的廷议乃是决定大局的关键时候,实在是容不得有丝毫的闪失——给明君当储君可不是件容易之事,既要肯办事、能办事,还不能在朝中大肆拉帮结派,以致影响到皇权的巩固,但又不能毫无支撑,个中的火候之把握难度极大,于陈子明看来,太宗之所以将科举革新章程交由廷议,固然有着慎重其事之考虑,可更多的怕是打算观望一下李恪在朝中的力量如何,很显然,既要保证章程能过关,又要防止太宗起猜忌之心,无疑是桩棘手到了极点之事,偏偏这等帝王心术还不能直接说出口来,若不然,将来他陈子明怕是难有个好下场,无他,谁都不希望有个精熟帝王心术的大臣在侧,纵使彼此是郎舅之亲,怕也概莫能外,正因为此,陈子明索性便缄口不言,仅仅只是恭谨地称颂了一声了事。
“子明就莫笑话孤了,孤哪有甚英明的,真说起来,孤能有今日,皆子明之功也,罢了,不说这个了,今,司徒大人若是与八弟联了手,朝议之际怕是还有波折,不知子明可有甚教我者?”
李恪苦涩地一笑,自嘲了一番之后,又将话题引到了正事上。
“科举革新乃是顺天应民之大义也,所谓大势不可挡,任何人想要逆流而行,终归是螳臂当车,断难有甚好下场,只是具体到朝议本身么,却须得有所讲究,头一条么,殿下不可轻动,不管他人说甚,但消陛下不曾点名,殿下只管安静地听着,其余诸般事宜,便交由下官来安排便好。”
太宗的用心既是无法解释,陈子明也就没敢在这个问题上说得太过细致,而是斟酌着给出了个保证。
“好,子明办事,孤无甚可不放心处,且就这么定了!”
李恪对陈子明的忠心与能力素来放心得很,尽管很想打听一下陈子明的具体安排,可眼见陈子明似乎不想多言此事,也就息了这等心思,笑着一击掌,已是豪气十足地放权给了陈子明。
“殿下英明,下官自当竭力而为之。”
见得李恪没刨根问底个不休,陈子明紧绷着的心弦终于是稍松了些,但却不敢带到脸上来,也就只是恭谦地再次称颂了一回……
“父亲。”
花开两朵,各表一枝,且不说陈子明与李恪正自商议着朝议之事,却说长孙冲奉其父之命,将前来拜访的李贞送出了府门之后,紧着便又赶回了内院书房,卜一转过屏风,入眼便见长孙无忌正自眉头紧锁地沉思着,脚下自不免便是一缓,略略地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疾走数步,抢到了近前,低低地轻唤了一声。
“嗯,坐。”
听得响动,长孙无忌当即便抬起了头来,面无表情地扫了其子一眼,而后方才语调淡然地吩咐道。
“谢父亲大人赐座。”
尽管长孙无忌语调淡然,可长孙冲却是听出了内里的几丝忧心之意味,心头不由地便是一突,但却不敢有甚多的言语,紧着谢了一声之后,便即规规矩矩地端坐在了一旁。
“冲儿对越王殿下之提议可都有甚看法么?”
长孙无忌并未去理会其子的就座,双眼微闭地又思忖了好一阵子,而后方才不动声色地发问了一句道。
“父亲明鉴,请恕孩儿直言,越王殿下恐是太过想当然了些,今,陛下既已说过科举章程可行,朝议怕不过是走过场而已,强自要顶,实难矣,依孩儿看来,不单不能成事,反倒有着惹来圣怒之虞,殊不可取哉。”
长孙冲从一开始就不看好李贞提出的联手阻击科举革新章程之事,先前李贞在时,他不好插话,可眼下么,却是没那么个顾忌了,一张口便直言不讳地指出了联手也是必败无疑之事实。
“大势难挡啊,诚然如是哉,冲儿都能看得出的事情,李贞小儿又岂会不知,嘿,左右不过是别有用心罢了。”
长孙无忌先是摇了摇头,而后又是哂然一笑,意有所指地提点了长孙冲一句道。
“别有用心?唔……,父亲大人可是说那厮想借此卖好门阀世家么?这,这也未免太过异想天开了罢,荒谬,实是荒谬绝伦。”
长孙冲乃灵醒之人,一听其父话中有话,稍一愣神,便已是反应了过来,诧异之余,情不自禁地便狠狠贬损了李贞一番。
“确是荒谬,历代帝王都做不到的事,那小儿居然敢妄想了去,只是话又说回来了,这已是其最后一搏的机会了,再不振作,接下来也就该被打发回相州去了的。”
长孙无忌同样也不看好李贞卖好门阀世家之心思,但却能理解其如此选择的根由之所在。
“父亲明鉴,此战必败无疑,孩儿以为万不可轻涉其中,以免惹来陛下之不快。”
长孙冲本来就不看好联手阻击一事的成功率,此际见其父如此说法,立马便进言了一番。
“是啊,此战必败无疑,奈何却是不得不战,代价虽有,倒也算是能承受罢。”
听得长孙冲这般建议,长孙无忌当即便苦笑了起来,叹息了一声之后,给出了个截然不同的答复。
“这……”
长孙冲虽也是擅长算计之人,可毕竟离着老奸巨猾还有着段不小的距离,一时间还真就搞不清其父所言之意何在,不由地便傻愣住了。
“李慎小儿显见已被李恪所收买,再无甚能为可言矣,若是李贞再一惨败,这场所谓的赛马也就该告一终了了,何能不战哉。”
世上最痛苦的事儿莫过于明知前方是个大坑,可为了后续手段有着施展的机会,不得不硬着头皮往下跳,而今,摆在长孙无忌面前的,无疑就是这么个不得不跳的大坑,此情此景之下,长孙无忌的心情自也就好不到哪去了的。
“唉……”
长孙无忌这么一说,长孙冲也自明白了过来,无他,储君之争若是就此落下了帷幕,那长孙一系谋求将李泰再次搬回朝中的希望也就要落到了空处,一旦李恪登了基,又怎可能会让长孙一系再在朝中呆着,下狠手整肃乃是可想而知之事,这等后果自是不消说的严峻,正因为此,哪怕明知道此战必败,也必须打,至少得给李贞以足够的支持,这才能这场夺嫡的戏码往下演了去,对此,长孙冲明白归明白,却也同样是无可奈何得紧,一时间除了长叹一声之外,还真就不知该说啥才是了的。
“且去准备罢。”
话说到了这么个份上,长孙无忌显然是不打算再多谈了,挥手间便已下了逐客之令。
“诺!”
尽管长孙无忌不曾明言要准备些甚,可长孙冲却是一听便懂了,也没再多耽搁,紧着应了一声,急匆匆地便退出了书房,自去安排向己方一系官员们传达指令事宜不提……
“殿下回来了。”
夜已是有些深了,然则萧德琮却并未去休息,而是依旧默默地端坐在越王府的内院书房中,手持着科举革新章程,就着烛光,细细地揣摩着,正自入神间,却见李贞阴沉着脸从屏风后头转了出来,一见及此,萧德琮自不免便是一愣,但却并未急着追问结果,而是温言地招呼了一声。
“嗯……”
没能从长孙无忌处得到准信,李贞的心情无疑糟得很,话也懒得多说,怏怏不乐地走到了几子旁,满脸晦气地便端坐了下来。
“殿下,您这是……”
等了片刻,见李贞始终不曾开口,萧德琮无奈之下,不得不探问出了半截子的话来。
“别提了,那老浑球就一滑头,孤嘴皮都说破了,也没见那厮给个准话,真他娘的晦气!”
一想到与长孙无忌交涉的情形,李贞当真有些个气不打一处来,恨恨地便骂了一嗓子。
“哦?究竟是怎么回事,还请殿下细细说来可好?”
萧德琮对长孙无忌那头可是颇为期待的,也料定长孙无忌定会出手相助,这一听李贞这般说法,眉头不由地便是一皱,诧异地便出言追问了一句道。
“唉……,孤到了那厮府上……”
听得萧德琮有问,李贞尽自心气难平,可还是耐着性子将交涉的经过详详细细地解说了一番,越说就越是愤怒,到了末了,竟是毫无风度地拍着桌子骂娘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