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朝堂之事向来无甚保密性可言,尤其是在有心人的暗中传播下,科举革新之事很快便传遍了朝野,只是因着诏书未下,又时值新春佳节,朝野间乱议虽是不少,可因此动本的朝臣却是罕有,就这么着,喧嚣无比的贞观十七年终于是过去了,正月初三,太宗正式下诏,决意推进科举革新事宜,并诏令吴王李恪、纪王李慎联袂主持诸般事宜。
贞观十八年正月初四,李恪上本,请调孙伏伽、上官仪等诸多饱学之士共襄盛举,帝允之,并着弘文馆诸学士、国子监、礼部等有司全力配合,此诏一下,朝野间纷议顿时再起,无数人等的目光全都聚焦在了李恪的身上,猜忌者有之,反对者有之,可主流思潮却是认定此举有利社稷,尤其是民间,更是对科举革新事宜翘首以待,无他,自古以来,入仕一直都是国人之最爱,如今,有了从草根进军官场的机会,又有谁会不热切向往的,当然了,那些世家子弟出身的官员们却是不免怨言不断,只是如今势头不太对,敢于上本反对者少之又少,纵使有,也尽皆石沉大海,根本不曾得太宗之重视。
贞观十八年正月初六,李恪宣布将于次日召集诸多参与科举革新事宜之朝臣在礼部议事,欲就诸般事宜进行深入分解,不料纪王李慎却着人递了本告病折子,言称身体不适,猫在了自家府上,李恪连夜前去探病,与李慎密谈甚久,次日,李慎“抱病”与会,得领标点符号之推广差使,并领衔修撰科举范围内的诸多经书子集,孙伏伽受命领衔科举制度之细则制定,事遂定焉。
时光荏苒,一转眼,便已是四月中旬,万众瞩目的科举革新章程在三易其稿之后,终于正式出台,帝阅之,以为可,但却并未就此下诏准行,而是着群臣广议之,并言明将在四月二十日之大朝上对此章程进行合议,诏令一下,朝野间再次掀起了热议之狂潮。
“如何?”
众人都关注的事儿,身为有望大宝的皇子,李贞自然不会置之不理,实际上,几乎在太宗下诏将章程交由群臣议决之际,李贞便已第一时间拿到了章程的副本,草草翻阅了一番之后,便丢下了差使,急匆匆地赶回了自家王府,将章程交给了候在书房里的王府长史萧德琮,自己则是忧心忡忡地在一旁等着,直到见得萧德琮放下了折子,李贞这才紧着发问了一句道。
“严丝合缝,大势难挡啊。”
萧德琮是本着挑错的心思去看折子的,奈何从头看到了尾都楞是没能找出甚枝节上的错谬之处来,这会儿面对着李贞那期盼的目光,也就只能是无奈地叹息了一声。
“大势难挡?这……”
李贞也已是看过了章程的,自忖找不出甚可攻讦之处,这才会将所有的希望全都寄托在萧德琮的身上,而今,听得萧德琮这般说法,脸色当即便难看到了极点——以李贞之智,自不会不清楚科举革新的重要意义之所在,也不会不清楚一旦此章程得以实施的话,李恪原本就有的领先优势将再难有撼动之可能,为此,他暗中其实已是做了不少的手脚,奈何最大的臂助李慎突然反水了,居然跟着李恪忙前忙后地瞎折腾一气,又屡屡拒绝了自个儿的合作之提议,弄的李贞想要暗中破坏科举革新事宜都没了着力之处,眼瞅着大势将去,自是由不得李贞不为之心浮气躁不已的。
“挡不住也得挡!”
萧德琮冷冽地扫了眼面色难看的李贞,阴森无比地从牙缝里挤出了句煞气十足的话来。
“嗯?长史此言何意?”
一听此言蹊跷,李贞的眼珠子立马便有些个转不动了,眉头紧锁地楞了片刻,还是搞不懂萧德琮的算路何在,不得不讶异地出言追问了一句道。
“乎欲成大事者,无外乎天时、地利、人和,今,殿下与吴王皆已在朝中,得近天颜,故,地利相当,并无丝毫之差,而天时上,吴王虽因年长而占优,却也并不算多,唯独在人和上,殿下落后实多矣,若不求变,事必败无疑!”
萧德琮并未急着为李贞解惑,而是从大局的层面上,作了番剖析,得出了个不甚乐观的结论。
“嗯……,诚然如是,当如之何?”
李贞虽是心切大位,可自知之明还是不缺的,自是清楚萧德琮的分析正确无比,这并非他不努力,实在是根基太浅了,哪怕他之官也算是有些年头了,也提拔了些人手,可跟在宦海里打滚多年的李恪比起来,差距无疑是太大的些,更关键的是他手下可没有似陈子明这等强悍无比之重臣,若是再不振奋图强,显然只有惨败这么个下场,问题是心中虽是明白关键之所在,可李贞还真就不知该从何着手去拼的,无奈之下,也就只能是悻悻然地闷哼了一声。
“殿下问得好,今,粮秣分站转运事宜既已将定,陛下亲征高句丽之时已是不远,在此之前,储君必定无疑,留给殿下的时间已是不多,再难有从细处着力之可能,故,若欲争,便须得剑走偏锋,方可得一线之胜机,眼下这科举革新章程大议之际,便是殿下堂皇崛起之良机也,无他,概因此策虽是大利社稷,却于世家实有大损,我朝门阀世家子弟出身之官员众多,殿下若能以强项之姿出而抗争,必可结世家子弟之心,纵使稍冒些险,也属值得一试之事!”
萧德琮心下里其实苦闷得够呛,没旁的,不是他萧德琮不尽力,实在是能绸缪的时间太过短暂了些,纵使有着千般妙算,奈何有了陈子明支持的李恪无论从哪一方面都占据着绝对的优势,到了眼下这么个地步,留给李贞的机会已是近乎渺茫了,除了冒险一搏之外,其实已别无它路可走!
“好,既如此,某这就去司徒大人府上,请其助孤一臂之力!”
李贞年岁虽不大,行事却颇为杀伐果断,略一寻思,便知摆在自家面前的就只有华山一条路可走了的,也自不再迟疑,豪气十足地便拍案而起,大踏步行出了书房,头也不回地便自去了……
“下官见过殿下。”
科举革新事大,自是断不容稍有闪失,尽管早就对此事商议过了多回,可今日诏书一出,李恪还是早早便发出了会晤的要求,陈子明自不敢怠慢了去,回府之后,匆匆扒了几口饭菜,勉强填饱了肚子,便即乔装乘着辆小马车,感到了密晤所在的宅院,一路直奔书房,卜一转过屏风,入眼便见李恪正自端坐在了几子前,眉宇间满是古怪之神色,既有激动,也有忧虑,显得有些个患得患失,一见及此,陈子明心下里虽是暗自好笑不已,却也并未带到脸上来,而是紧走数步,抢到了近前,恭谨地便是一个大礼参见不迭。
“子明来得正好,且自坐罢。”
这一见陈子明已到,李恪的精神立马便是一振,伸手指点了下几子对面的蒲团,笑着便让了座。
“谢殿下赐座。”
这三数月来,朝堂局势看似波澜不惊,可实际上却是暗潮涌动,身为李恪最大的依靠,陈子明不单要完成门下省的本职工作,还须得为李恪保驾护航,累自是不消说之事,好在自幼习武打熬出的好身子骨,倒也能支撑得住,只是精气神却是难免稍有些疲了的,谢恩之声也自不免便显得有些黯哑。
“孤刚接到线报,八弟先前刚去了司徒大人府上,看样子八弟似乎有心在科举革新章程上与司徒大人联手而为,不知子明对此可有甚应对之策否?”
李恪到底是心挂着朝局,并未注意到陈子明身上那淡淡的倦意,一上来便直奔了主题。
“唔,如此说来,越王殿下这是准备孤注一掷了,妄图以强抗之姿换取门阀世家子弟之心,算计倒是好算计,可惜最终不过是水月镜花一场空而已。”
尽管尚未收到长孙府那头传来的消息,可以陈子明之睿智,却是瞬间便判断出了李贞急吼吼地跑去长孙府的用心之所在。
“哦,此话怎讲?”
李恪其实并不担心科举章程会通不过朝议,担心的只是被自个儿重重得罪了去的世家门阀系官员们会集体倒向李贞,若真是如此,那后果当真不堪设想——门阀世家子弟在朝中虽几乎没有顶级朝臣,可中低层官员却是不少,尤其是各州县一级的官员中,门阀世家子弟足足占了三成五的份额,这等实力实是不容小觑了去的。
“门阀子弟素来自诩清高,虽是效力我朝,心系着的却是其本族之利益,私心极重,从此一条来说,任凭越王殿下如何为其等摇旗呐喊,也断难收买人心,不过是在做无用功罢了,如此倒行逆施,换来的断不会是万众拥护,只会令陛下对其更失望上几分,若是某料得不差的话,经此一役后,越、纪二王再无威胁矣!”
对那帮子世家子弟的心性,陈子明心中有数得很,自是不担心李贞能掀得起甚大浪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