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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宗对魇镇一案显然是极为的重视,这一头大理寺预审取证工作还在紧张地进行着,太宗却又紧着下了道诏书,着御史大夫马周、刑部尚书张亮会同陈子明一道彻查此案,对此,陈子明当即便上了本章,力辞主审之职,理由是马、张二人的官阶尽在自己之上——御史大夫虽也是从三品,可从排序上来说,要排在大理寺卿的前面,而刑部尚书就更不用说了,乃是堂堂正三品之大员,更别说张、马二人的资历也皆在他陈子明之上,在这等情形下,陈子明自以为担任主审不甚合适。
陈子明所言自是正理,所谓高下有差,他提出请辞,本就属该当之事,然则太宗却并不打算换帅,将陈子明召进了宫中,好言慰籍了一番,又下诏特晋陈子明为金紫光禄大夫(正三品),仍旧让陈子明负责魇镇一案的审理工作,如此一来,陈子明可谓是一年升了一级,从区区正四品下一路攀升到了顶级朝臣之列,当真是开了贞观以来升官速度之最,朝野间为之轰动不已,赞誉者有之,嫉妒者也有之,然,总体来说,绝大多数人对陈子明的高升都持着正面之态度,当然了,也有不少人等着看陈子明的笑话,无他,概因魇镇一案事关东宫大位之争,稍有点闪失的话,立马便是倾覆之大祸。
有了御史台以及刑部的加入,取证工作的速度自是陡然便快了不老少,仅仅三天而已,案情便已渐露曙光,是该到了开堂审理的时候了,在与马周以及张亮二人商议后,陈子明决意定于九月十九日在大理寺衙门大堂对魇镇一案进行第一次庭审。
“升堂!”
贞观十四年九月十九日辰时正牌,随着陈子明与张、马二人鱼贯着从后堂行将出来,负责典薄文书的宁岩自是不敢有丝毫的怠慢,运足了中气地便高呼了一嗓子。
“威……,武……”
宁岩这么一喊,分列大堂两旁的众衙役们自不敢轻忽了去,齐齐扯着嗓子便呼起了威来。
“带原告!”
陈子明缓步走到了大堂正中的文案后头,一撩衣袍的下摆,就此长跪而坐了下来,目光冷然地左右一扫,见张、马二人也都已入了座,自不再多等,拿起惊堂木,便是重重一拍,中气十足地断喝了一嗓子。
“威……,武……”
陈子明一声令下,自有一名屹立在大堂左侧的班头高声应诺而去,与此同时,两旁的衙役们再次高声呼起了威来。
“堂下所跪何人?”
待得叶添龙跪好之后,陈子明便即按着庭审程序,冷声地发问道。
“下官魏王府西卜祭酒叶添龙叩见大人。”
大堂上的氛围不可谓不森严,然则却并未见叶添龙有丝毫的惊惶之色,见礼之际,依旧是一派的从容淡定。
“叶添龙,尔在承天门前告御状,自言要弹劾魏王李泰诸多不法事,可是如此,嗯?”
陈子明早就知晓叶添龙乃是死士,自不会指望光靠大堂上这等森严之气象便能压服得了其,也没理会其之见礼,自顾自地便按着问案的程序又断喝了一嗓子。
“回大人的话,确是如此。”
这么些问话都是例行公事而已,叶添龙自是不甚在意,声调淡然地便给出了肯定的答案。
“那好,本官问尔,魇镇之布偶埋藏如此之隐蔽,尔又是从何得知的准信,竟能如此准确地指出埋藏之所在,嗯?”
陈子明这些日子以来虽没少参与预审事宜,可却一次都不曾提审过叶添龙,甚至严禁任何人接近其,仅仅只是令其写出自供状而已,无他,概因陈子明很清楚此人乃是个狠角色,光靠问讯,是难以攻破得了其之心防的,真要想坐实其诬告之罪名,还须得从实据着手,而今么,陈子明自认已是实据在握,也就不会浪费口舌去跟叶添龙多费唇舌,略过了其控诉的诸多旁枝,直截了当地便问起了最核心的关键问题之所在——于魏王的地位而言,那些所谓的不法事就算是坐实了,也无甚大不了的,顶多就是挨通训诫罢了,唯独魇镇一事却是绕不开的要害,只要攻破了此点,此案也就没了甚折腾之价值。
“好叫大人得知,事情是这样的,下官别无爱好,就是喜欢樽中之物,中秋刚过两日,王府中公务不多,下官也就偷了回闲,借着兴致,提了坛酒,去了王府的后花园,找了个无人的僻静所在,本想饮上一些,顺便赏秋,却不曾想喝多了些,以致竟醉卧不起,月上三竿,方才转醒,见天色已晚,唯恐遭罚,实不敢惊动了旁人,只能于藏身处苦熬着等待天明,却不料夜深人静时,园子内突然有了响动,下官一时好奇心起,也就循声找了过去,这才发现魏王殿下竟与一名道士在园中僻静处密设祭坛作法,下官心慌之下,自是更不敢有所惊扰,遂在一旁静观,故而发现了魇镇之物的埋藏之所在,下官所言句句是实,不敢虚言欺瞒大人。”
叶添龙显然是有备而来的,一番陈述下来,滔滔不绝,中间都不带半点的打顿,乍然一听起来,还真就像是那么回事的。
“哦?尔确定?”
陈子明并未急着对叶添龙的陈述加以置评,而是不动声色地轻吭了一声。
“回大人的话,下官断无半句虚言!”
叶添龙昂然一抬头,语调绝然无比地便给出了肯定的答复。
“这么说来,尔是确定在八月十七日晚间,亲眼看见了魏王殿下与一名道人作法事,并埋藏魇镇之物于‘了然亭’前的空地下,可是如此,嗯?”
尽管叶添龙已是明确地表了态,然则陈子明却并未因此而作罢,依旧是不紧不慢地往下追问了一句道。
“确实如此。”
这一听陈子明一再确认时间,叶添龙不禁微有些犹豫,然则前头话都已说得极满,这会儿显然是不能改口了的,他也就只能是一口咬死到底。
“嗯,在尔发现了魏王殿下掩埋魇镇之物后,可曾离开过后花园?又是何时离去的?”
陈子明依旧不曾对其所言加以置评,而是语调淡然地又抛出了新的问题。
“回大人的话,下官唯恐惊动了魏王殿下,并不曾急着离开后花园,而是呆到了天亮之后,这才直接回了府中的办公所在处。”
被陈子明这么步步紧逼地追问个不休,叶添龙的面色倒还镇定如常,可额头上却已是隐隐有层汗光在闪烁,足可见其内心里并不似表面上那般平静。
“在尔发现魏王殿下勾连江湖术士于后花园作法时,其边上可还有甚旁的人在么,嗯?”
见得叶添龙已是微露出了破绽,陈子明的嘴角边立马便露出了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不过么,却并未急着点破,而是不动声色地又追问了一句道。
“下官记得很清楚,是时就只有魏王殿下与那名道士在,除此之外,再无旁人。”
这一见到陈子明嘴角边的笑意,叶添龙的眼神不由地便是一凛,只是他自己却是怎么也想不明白问题出在了何处,也就只能是硬着头皮地应答道。
“很好,那最后挖坑填埋者又是何人,嗯?”
眼瞅着叶添龙的脸上已是微露惊惶之色,陈子明嘴角边的笑意顿时便更明显了几分,然则问话的语调却依旧是淡淡如常。
“是那道人。”
尽管不明白陈子明因何而笑,可叶添龙却是知晓自己绝不能就此乱了分寸,但见其深吸了口气,便已是飞快地稳住了心神,面无表情地便作出了回答。
“嗯,尔可看清了那道人的长相?又可知其到底是何方神圣?”
这一见叶添龙如此快便调整好了心态,陈子明倒是高看了其一分,不过么,却也并不在意,依旧是淡淡地笑着,一派随意状地又发问了一句道,
“大人明鉴,下官看是看清了那道人的长相,其人去岁曾由已故之白云观主青松道长陪着一道来过王府,今年更是多次出入府中,下官偶然间遇到过数次,只是中秋过后,便已不曾再见过此人,至于其究竟是何人,又去了何处,下官位卑,实是不甚了了。”
尽管是在胡诌,然则叶添龙还是有几分编故事的能耐,看似说得个诚恳无比,可细细品了去,就能发现他其实啥都没说清,换而言之,这么个回答的意思便是——查无此人!
“啪!”
叶添龙话音方才刚落,却见陈子明的脸色陡然便是一肃,拿起了惊堂木,重重地一拍,而后声色俱厉地便断喝道:“大胆叶添龙,竟敢捏造事实,诬陷魏王殿下,当庭欺瞒本官,狂悖已极,来啊,先给本官拖下去,重打二十大板!”
“诺!”
听得陈子明下了令,两旁侍候着的衙役们自是不敢怠慢了去,齐齐高声应诺之余,乱纷纷地便抢上了前去,架起叶添龙便要往堂下拖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