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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是,即便如此,依然没有半个逃兵,众将士都有了必死的觉悟,前面的倒下,后面的立刻补上,毫不犹豫,毫不迟疑,因为他们知道,他们敬爱的大帅就在他们身后,如果他们让开,那大帅必死无疑。当然,敌军势强,即便如此,只怕大帅也难逃一劫,自己的亡命搏杀,也不过是为大帅多拖延些时候罢了。可这又有什么关系呢?只要文大帅死在咱们的后面,那咱们就算是尽心尽力了,日后到了黄泉下,咱们也有勇气再做大帅的兵不是!
战斗在继续,伤亡在增多,已经开始有零星敌骑逐渐突出山口,虽然很快就被后面的宋骑围殴斩杀,但是谁都知道,敌骑突出来只是迟早的事儿罢了,最多再坚持一刻,便......便可以解脱了。
文天祥是个文官,本身并无丝毫战力,虽然他也牙呲欲裂地挥着马刀,拼命地想要挤到前面去帮忙砍杀那些畜生,但是却被许之鉴死死地拉住了马缰,逼他留在队末。
“早晚也是个死,你还拉着我作甚!”文天祥气急败坏地斥道。
许之鉴望了望愤怒地大帅,轻轻地摇了摇头,说道:“大帅勿恼,亦勿焦急,总之待会儿鉴陪您去死便是了。”
“你......”文天祥被噎的无语,本想再骂,可是当他望着自己这忠心的手下时,实在又骂不出口,不得不暗叹到:罢了,晚点儿死就晚点儿死吧!
许之鉴见大帅叹了口气,便不再言语,目光又飘向前方,只是麻木地看着部属在拼命厮杀。
许之鉴也叹了口气,悄悄地向后仰了仰身子,背着文天祥,冲另一侧的亲卫队长文群,连打了数个手势。
文群见状,大惊,明白许之鉴这是要他击昏大帅,然后带着大帅逃走,而且许之鉴还指了指自己胯下的战马,显然是说要把自己战马贡献出来,好让他们能一人双骑的跑快一些。
一半人贡献出战马,让另一半人逃跑,这确实是个办法,而且很多人早就想到了这办法。可是,他们都知道,文大帅是绝不会答应如此做的,所以也就没人敢提。而且,夺了旁人的坐骑逃生,这种事儿又岂是男儿所为哉?
再者说了,文大帅决意要和诸将士同生共死,放手一搏,诸将士尽皆感动莫名,哽咽无语,又岂会有人提出异议呢!
但是,到了此刻,这放手一搏也差不多搏完了,大帅若再不逃,那就真的要同生共死了,而这局面,还真不是诸将士所愿见的。大帅乃国之砥柱,岂可亡于此乎!
许之鉴的提议还是很值得考虑的。
文群服侍文天祥多年,深知自家主人的秉性,也知道若是自己真的依了许之鉴的提议,打昏了主人之后,再带着他逃之夭夭,那即便是真的脱离了险境......唉,到时侯自己自裁以谢罪还是小事,就怕一向忠义的大帅会因此而自责愧疚,再难振作起来啊!
留是死,弃部属而逃却是不义。文群很矛盾,真不知自己该如何取舍。
许之鉴见状,怒瞪文群一眼,又抽出一把匕首,抵在自己的腰眼上,显然是要以死相挟。
文群咬了咬牙,指了指许之鉴,又指了指文天祥的后颈,最后指着自己胯下战马,那意思显然是让许之鉴动手,然后自己供出战马,让他带着大帅逃走。
许之鉴轻轻摇头摇头,捏着匕首的手向腰间猛一加力,刺破铠甲,刺破皮肤,渗出不少血来。
文群一惊,盯着许之鉴那决绝的目光,知道对方心意已不容改变,只好暗叹一口气,抬起手掌,击落......
“咦,你这是在做什么?哎呀......”
就在此刻,文天祥不知怎地低了一下头,忽然发现许之鉴抵在腰眼上的匕首,见里面有血水渗出,大惊,而也就是这一下低头,登时令文群的手掌打错了地方,砸在了咱们文大帅的脑袋上。
文群心疼大帅,本来就没太敢用力,文天祥挨了一下,登时警醒,瞬间就知道这二人想做什么,于是回头瞪着文群,怒道:“你们两个混账!再敢放肆,本帅就......就......自刎于此!”
文天祥回刀架在自己的脖子上,满脸愤怒和决绝。许之鉴和文群绝望地对视一眼,知道已经失去了最后带着大帅逃走的机会,你说说,大帅怎地就会在这个节骨眼上低头呢?唔,这......这或许就是天意吧!
许之鉴想通了,自己已经尽力了,可大帅却决意取死,也罢,那就一道轰轰烈烈的去死好了,大丈夫本如是也!
“大帅息怒,既然如此,那属下就陪着大帅战至最后......咦?”
许之鉴正说着,忽然听到自己背后传来了令轰隆隆的声音,而这声音绝不是雁石溪的水声,倒像是......像是奔马!
许之鉴还以为自己产生了幻觉,正想后望,却听文群已经高呼道:“马军!定有马军在接近!”
众将士闻言,先是一愣,旋即惊喜,因为后面是龙岩方向,按理说从这个方向来的,那应该是己军才对。
“兄弟们,援军即至,挺住,挺住!”文群兴奋地高呼道。
龙岩县城确是驻扎了两千马军,可许之鉴却想不通龙岩守军无故跑这么远作甚,难道他们能未卜先知,知道大帅在此有难不成?
可是,不管许之鉴想不想得通,那这莫名其妙的马蹄声都是一个变数,而在现今的情况之下,再糟又能如何呢?
许之鉴猛地警醒过来,大吼道:“放号炮!放号炮!”
三枚红色的号炮升空,驮载众将士最后的希望,而仅余的百来宋骑,都不知道还有多少人能坚持到援军赶到。
被堵在山口里的鞑虏,也第一次嗅到了危机的味道儿,可是他们非但不撤,反而开始不顾一切地亡命猛攻,希望能赶在敌援到来之前,屠尽这些宁死不屈的宋骑。
一直忘了介绍,这支追击文天祥的蒙古铁骑的主将,乃是蒙古东路大军都元帅逊都台麾下猛将哈剌不花,汉语就是黑犍牛的意思。此人乃逊都台的本部族人,因勇力过人,冠绝部落,而深受逊都台的器重,不但收其为义子,封千户,还将最精锐的本部马军交由他来统带,足额两千骑,兵数远超一般千户,可见逊都台的刻意栽培。
话说汀州被围之时,哈剌不花本是奉令逡巡汀州南路,好让督府大军不敢径直走南路退入上杭,以免被不知所踪的吕师夔部捡了大便宜。而文天祥这边虽然猜到了敌军的真实用意,但因为南路通讯已被敌军彻底阻断,是以摸不清此路的虚实,也说不定敌军是故意做出害怕督府大军径直南撤的假象,而故意来诱使督府大军的。
反之,因为敌军围三缺一, 所以东路确是一直通畅的, 而向东派出的斥候也回禀漳州方向一路畅通,未见敌踪。
大军起行,无论是进是退,都容不得半点儿马虎,所以文天祥和张汴再三计议,决定还是先做出向南直退的架势,以迷惑敌军,然后中途再转道向莲城去,若无异常,便可直退漳州。
文天祥引大军出汀州南门向南,哈剌不花的两千探马赤军只是惑敌之用,见此情形,自然不敢去螳臂当车,于是赶紧走小径避往城西,回归本部。
谁知文天祥见轻易地逼走了两千鞑虏铁骑之后,愈发怀疑南路不妥,于是便按先前计划,忽然转道向东,直奔莲城而去。逊都台得知此事之后,即命刚刚回归本部的哈剌不花引军追击袭扰,无须硬攻,只须拖慢督府大军撤往漳州的速度,令敌军一刻不得松懈便可,而这本就是游牧民族的惯用的战法,不足为奇。
哈剌不花接令之后,便率部追击,又怕敌军在东路留下断后的伏兵,所以干脆仗着马力快,而绕行东北方向,进行截击。可谁知却意外地发现了脱离大军而停在半路等待吴浚的文天祥。
凭着饥狼的直觉,哈剌不花坚信自己追击的这三千宋军马军,定然不凡,说不定里面便有南军帅首,否则又何须这么多难得一见的精锐宋骑拱卫。
捉住一军帅首的天大功劳是很诱惑人的,而且这还是足以记入史书的牛叉之事儿,草原上的黑犍牛虽然从来都不会去看什么狗屁史书,但这不并妨碍他也憧憬着在青史上留下自己的名姓。
哈剌不花当时一咬牙,便冒着违抗军令的风险追了上来,不过这支南人马军的顽强实在超出了哈剌不花往日对南军的认知,因为这支宋骑虽然急撤,却没有溃散崩逃,甚至还借着地势打了一次像模像样的反击战,让自己折损了不少勇士。
草原上的勇士,每个都是很宝贵的,哈剌不花怒了,当众向长生天起誓,一定要追上这支宋军,将他们屠个干净。可是后来,这支明知不敌的宋军,每次在自己就快追上他们的时候,就会祭出壁虎断尾大法,前后发动了四次自杀式攻击,只是为了拖延自己的步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