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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人可以击败王海亮,能够打败他的只有两样东西,疾病和死亡。
这是他无法抗争的。
王天昊也无法相信,爹是个铁人,是个大山一样坚强的人,怎么可能会生病。怎么可能会死?
可爹真的病了。
张喜来的肝癌拖了十五年,他觉得父亲的病也至少可以拖十五年。
现在的王海亮还不到五十岁。他还年轻得很。
王天昊不得不过早地挑过父亲留下的重担。
王海亮想趁着自己没断气,把能够教会他的东西,全部教给他。
张建国过来了,憨子也过来了,这可是王海亮的左膀右臂。他们为王氏企业集团立下了悍马的功劳。
憨子哭得声泪俱下,张建国也乐流满面。
“海亮哥,你放心,好好养病,我们跟帮你一样,帮助天昊的。你一定要好好养病,有你在,我们才有奔头。”
王海亮憨憨一笑:“一个个都哭啥?我这不还没死吗?等我真的死了,你们再哭也不迟,按照我的估计,我的病至少可以支持三年。
但是在这三年里,我真的不能工作了。憨子,建国,靠你们了。”
憨子说:“海亮哥,你放心,我们都听你的,听天昊的,天昊领我们杀到哪儿,我们就杀到哪儿,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憨子对王家忠心耿耿。
他现在不傻了,再也不是二十年前的那个憨子。
二十年前,憨子家是Z市最富裕的木匠。开了一家大规模的家具厂。
是张二狗害了他,抢走了他的两个媳妇,第一个是小燕,第二个是芳芳。
张二狗还逼得他家破人亡,爹老子死在了监狱里,母亲用一根绳子掉死在了梁头上。
他讨着饭来到了大梁山,是海亮哥收留了他。
王海亮带着他修路,帮着他找到了芳芳,给他成了家。
在以后的二十年,王海亮开厂,开煤窑,开矿场,憨子一直冲在第一线。
他的勤劳和善良得到了报偿,不但有了家,有了孩子,还担任了总经理的职位。
每年的分红都有几百万。没有海亮哥,就没有这有滋有味的日子。
长久的磨练让他从一个憨憨的傻小子变成了一代民营企业家,地位显赫,家财万贯。
王海亮说:“没事,我没事的,我一定会好起来,你们放心,等我有天真的好了,我还带着大家修路,开厂,闯出另一片天下。”
王海亮退去了所有的工作,住院了。
他没有到别的地方去,没有进大城市的甲类医院。
他本身就是神医,知道癌症是不治之症。
他也没有化疗,只是安心呆在家里,服用自配的中药,而且每天早起练气功。
他把所有的职位都让给了儿子王天昊,住院的第二天,王天昊就走马上任,担任了董事长的职位。
灵灵也从消防队辞职了,加入公司,帮着哥哥管理。
退下来的王海亮无所事事,几乎每天到山上去,去看大夯哥,去看前妻玉珠。
站在玉珠的坟前,他摸着玉珠的墓碑,说:“玉珠,我快来了,你在地下寂寞吗?放心,三年,三年之后,我到地下陪你,到时候,我,你,带娣,咱们三个还是最好的一家。
我对不起你,把你爹给告上了法庭。可为了他能多活几天,我不得不这么做。
我想你会原谅我的,对不对?”
王海亮帮玉珠拔去了坟墓前的青草,这附近开了很多花儿,红的,黄的,紫的,粉的,煞是好看,好像玉珠灿烂的笑脸。
不知道为啥,他一直忘不掉玉珠。玉珠死后,带娣嫁给了他,将带娣裹在身下,两个人喊炕的时候,他的脑海里闪过的依然是玉珠。
到现在,他才明白,他真正爱的或许不是二丫,就是玉珠。
他对带娣的爱也没有对玉珠强烈,对于带娣,或许就是为了责任。
女人跟他睡觉了,他必须负责任。
带娣一直在男人的身边,海亮拔草,带娣就帮着男人拔草。
玉珠也步入了中年,但女人依然漂亮,小腰还是那么纤细,手臂还是那么嫩滑,脸蛋也那么水灵。
她依旧一对大眼,跟当闺女的时候一样漂亮。
唯一不同的是,女人的披肩发没有了,剪成了利索的青年发。这越发让她显得洒脱。
带娣说:“海亮哥,这些花儿好漂亮。”
海亮说:“不要动它们,这些花儿是为玉珠开的。那是玉珠在跟我说心里话,她告诉我她很好,在那边很快乐。”
带娣没有嫉妒,反而笑了,说:“海亮哥,有天俺死在你前头,你会不会也这样对俺?会不会帮着俺拔草,会不会对这那些花儿讲话?”
海亮说:“会,同样,我死在你前头,同样会让那些花儿给你传递信息,告诉你我的一切。”
“海亮哥,咱俩成亲这么多年,你就没有说过一句,你爱俺。俺想听听,你到底爱不爱俺?”
的确,王海亮从来没有跟带娣说过我爱你,他不会肉麻,也没有那么虚伪。
这跟每个人的生活环境不同。是当初山里穷,比较封建,男女授受不亲。那些肉麻的话,根本说不出口。
不像现在,大街上青年男女就搂搂抱抱,亲啊亲,啃啊啃,说不完的甜言蜜语。
海亮这个年纪的人,爱不是挂在嘴巴上的,而是用行动做出来的。
爱是付出,是身体跟灵魂的付出,是女人为男人生儿育女,是男人为女人遮起一片安全的蓝天。
爱是喊炕,是滚床单,是嚎叫,是暴风骤雨,是两个身体跟心灵的碰撞,是那团因为碰撞而产生的火花。
海亮说:“带娣,你觉得这么多年,海亮哥爱不爱……你?”
带娣羞涩一笑:“俺觉得是爱,你对俺真好。”
王海亮也淡淡一笑:“就是这种感觉,就是这种感受。带娣,我爱你,不过,恐怕要辜负你了……,因为我会走在你的前头。”
带娣抬手捂住了男人的嘴巴,说:“俺不许你说这样的话,啥走不走的,总之,你活着一天,俺就爱你一天,你真的走了,俺也跟你走。俺这辈子就是为你而活。”
他们分不开了,再也分不开了,其实从成亲的那天起,他们就没有分开过。
他们是相互身体的一部分,当初,玉珠也是他的一部分。
他失去那一部分肢体,就更加珍惜剩下的肢体。
在玉珠的坟前,海亮又跟带娣抱在了一起。
那些鲜花也迎着他们摇摆,那是玉珠的笑脸,玉珠没有嫉妒。
这一年的阴历十一月,王海亮的身体好转了一点,他坐车赶到了S市。去见二丫。
又跟二丫分别好久了,王海亮想见她一面,见一面少一面了。
他不知道在以后的日子里,还有没有跟二丫见面的机会。
或许这是最后一面了。
王海亮到S市来,也是二丫专门请过来的。因为他们抱孙子了。
石女在看守所产下一个男婴,那男婴是王天昊播下的种子。
石女生产了,孩子生下来刚刚满月,石女就交给了小冷。
小冷把孩子送到了二丫的别墅。
那孩子真好,白白胖胖,虎头虎脑,跟王天昊像一个模子里印出来的砖块,头发不是黑色的,是黄色的,又像野狼的鬃毛。
王海亮走进二丫的家,二丫兴高采烈将孩子抱在了爷爷的面前。
二丫说:“海亮你看,孩子像不像天昊?”
王海亮说:“像,也像你,你是她奶奶。”
二丫说:“更像你,那眼睛,那鼻子,一看就是你王家的种。”
王海亮说:“王家后继有人了,二丫,你功不可没。”
二丫说:“管我啥事儿?”
海亮说:“如果不是当初你生了天昊,怎么可能会有这孙子,这是我王海亮血脉的延续,谢谢你帮我延续了血脉。”
二丫说:“那是你棒,没有男人,女人怎么会有孩子,你这是变相夸自己。”
王海亮笑而不答,看到孙子,他觉得死了也值了。
二丫问:“你的病怎么样了?有没有复发?”
海亮说:“暂时用气功压制了,三两年之内死不了。”
“海亮哥。”
“恩。”
“这样拖下去不是办法,你应该去国外,换肝。成功的几率还是很高的,你的体格又这么好。一定可以百年归老的。”
王海亮摆摆手:“换啥肝?痛死了,我活了不到五十岁,干了这么多大事,是时候归隐了,死不足惜,没啥可留恋的。倒是苦了你。二丫,如果你感到寂寞,就再找个老伴吧……。”
二丫一听急了,瞪了他一眼,怒道:“王海亮,找事儿是不是?你让俺养野汉子?你才是俺男人啊。”
海亮说:“可咱俩没结婚,我跟带娣才是两口子,不在你身边,你很孤苦的。”
二丫抽泣一声:“俺乐意孤苦,你永远是俺男人,你一年回来一次行,不回来也行,俺就当男人出差了。俺有家,有儿子,有男人,现在还有了孙子,俺知足,海亮哥俺知足。”
女人说着,脑袋倾倒在了男人的怀里,王海亮将二丫跟小孙子一起抱紧了。
他无法面对这种关系。大梁山带娣哪儿是他的家,二丫这儿也是他的家。
这两年,王海亮无数次来到S市,无数次跟二丫私会,都没有瞒着带娣。
带娣知道男人来S市干啥。因为二丫姐在这儿。
她也知道二丫跟海亮又睡觉了,两个人藕断丝连。
可带娣真的不嫉妒。现在的幸福,都是二丫姐拱手送给她的。
当初,没有二丫姐成亲头一天跟她换衣服,将红盖头盖在她的头顶上,也没有带娣的今天。
这种关系很复杂,但是一点也不纠结。
海亮哥本来就是二丫姐的,他是她从二丫姐哪儿偷来的。
二丫说:“海亮,给孩子取个名字吧,石女在看守所的时候,就说孩子的名字应该爷爷给取。”
王海亮想了想,说:“就叫他梁梁吧,他是大梁山人的种子,将来还要回到大梁山去。我王家的人生在大梁山,永远也不能忘记大梁山。”
二丫说:“好,就叫他梁梁,咱孙子有名字了。”
二丫一脸微笑幸福满足。王海亮也在笑。
此刻,什么重病,伤痛,早抛到九霄云外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