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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向高的秘密宅院。
还是上次商议的客厅内,几个东林党的核心人物正坐在这里悠闲的喝着茶,时不时的从碟子中捻起快糕点塞入嘴中,或者侧耳和旁边的人交谈几句,若只是粗看的话,任谁都会以为这只是一次简单的老友聚会。
但若是有个观察力敏锐的人仔细查看,却会有截然不同的发现,这里的人表情虽平静,但端起茶杯或者去抓糕点的手时常会颤抖,他们的脸色乍看之下很正常,但时不时的却会无缘无故的闪过一丝激动或不安。
他们眼底深处,更是泛着复杂难明的情绪,不安,惶恐,兴奋,各种情绪都有。心底浓郁的情绪,甚至让他们的交谈看起来啼笑皆非,经常是答非所问,驴唇不对马嘴,但这些异常之处没有一个人关心,他们总是朝外张望,似乎在期待什么。
叶向高端坐在主位上,轻轻的端着茶盏缀了一口,在场的所有人中,估计只有他是最为平静的了,因为现在的局面,几乎完全是他一手推动的。
各种恰到好处的传闻,闲谈,谣言,适时的引发了某些人内心深处的欲望,而后他在加一把力,也就铸造了现在的情况。
太子和西李两方人马在皇宫中对峙,为着最高的位置进行惨烈的厮杀。轻轻转动着手中的茶盏,叶向高仿佛看到了那血腥凄惨的场面,无数断肢乱飞,血腥弥漫整个天空,隐隐的,他甚至觉得自己杯中茶都变成了血。
之所以如此不遗余力的促成今日的血腥政变,起初是源于叶向高心底的不安,在第一次听到那个小娃娃的言论后,没来由的,他心底有了一丝惊恐不安的感觉。
他多年养气读书,从政为官的经验告诉他,若是放任那个小娃娃这么发展下去,一定会发生他不敢想象,也不愿意看到的事情。到底会发生什么事,叶向高不知道,但他的心底有个强烈的声音告诉他,一定要阻止这个人所做的一切!
尽管心中疑惑,但叶向高还是遵循了心中本能,暗地里串联人手,攻击朱由校,对他做出种种限制和打击。而这一切的努力,在他看到那张写着免农税,以商税代之的纸张后,登时感觉都值了。
这个混账东西简直是在掘所有世家大族的根基啊。
免了农业税,百姓凭什么还将土地投献到他们名下,士人免除赋税的特权没了,还怎么发家致富,诗书传家?尤其是着重征收商税,这是赤裸裸的和地方士绅抢钱啊,从他们碗里抢肉吃啊。
这绝对不行!
叶向高是这么想的,其他东林党人大部分也是这么想的,他们有着共同的利益所在,也正是因为他们利益基本一致,所以才有了东林党的诞生。为了维护这种利益,他们在所不惜,哪怕是皇帝,他们也要斗一斗。
没有永恒的朋友,只有永恒的利益,正是在这种阴暗下隐藏的巨大利益驱动下,让东林党前所未有的插手皇位的更易,最终酿成了这次惊天的宫廷政变。
没有东林党背地里的支持和帮衬,就凭西李选侍上不的台面的心机和曹化淳泯然众人的才能,如何能聚拢如此多的禁军发动兵变?
这些前因后果,来龙去脉不停的在叶向高脑海中翻腾,最后化为一声长叹,“可惜了,陛下如此英年早逝,不然也不用如此行险。”
作为一手被东林党捧上去的皇帝,朱常洛天然就偏向东林党的立场,加之自身本就才能低微,而且他的头号心腹太监王安也是偏向东林党的,几乎可以预见,泰昌帝就算没有早逝,也注定会成为一个傀儡皇帝,一个东林党的傀儡。
到时候,挟天子以令诸侯,想办什么事还不简单,就算是改立太子,也不过是几年时间操作的问题。
可惜了,一切都被那个蠢女人给毁了,大好局面一去不复返。
逼不得已之下,在叶向高的建议下,东林党的魁首核心商量后,决定行险一搏,暗地里推动了这次政变。胜则万事大吉,更进一步,败也不过是早走几日。就算不去行动,按照太子那些资料展露出来的心性,早晚要对世家大族下手。
勋贵,外戚,文官,武将,太监。能拉拢的都拉拢了,东林党已经拼尽了全力,将所有筹码压了上去,如今不过是慢慢等待罢了。
太子麾下不过八百人,断不是西李四千精锐禁军的对手,外援的话基本都被宫中的李三才以圣旨切断,镇守原地,不得轻动。而唯一可虑的,便是东厂和锦衣卫了。叶向高皱着眉,细细的盘算着。
自己在东厂留了一个暗手,此刻也应该发动了,若是做的干净利落,应该能将锦衣卫的人给堵住,如此一来,大事可成。
想到这,叶向高忽然笑了起来,这种运筹帷幄的掌控感让他有些陶醉。
大明皇城,东安门北侧,靠近东华门的地方,这里有座阴森幽暗的,令人闻风色变的建筑——东缉事厂,简称东厂。
此刻,这里也是灯火通明,无数番子手执兵器聚集而来,身为副手的掌刑千户正不停的指挥调度,维持秩序。
站在大堂门前稍高的台阶上,卢受双眼瞪大,目若炭火,此刻他正一身戎装,身披大红披风,看起来当真是威风禀禀。在他的身后,是东厂大堂敞开的大门,透过大门,可以看到一副硕大的岳飞画像,画像下是一个巨大的香炉,香炉中满满的都是香灰。
在香灰上,正插着三根拇指粗的线香,火红的香头不停的往下燃烧,释放出袅袅青烟。
“今夜,我便要去宫中救驾,护卫社稷。”望着下面聚集起来的番子,卢受有些难以自制的想到,“我东厂供奉岳王爷,自当行精忠报国之事,方不堕了岳王爷千古名声。”
“诸位……..”看着人聚齐的差不多了,卢受平复了下心情,便开口喊道,打算鼓舞士气,进宫救驾。
然而,正在这时,只听铿的一声长刀出鞘声,卢受身后随从中一人越众而出,挥舞手中长刀,准确的从他背心刺入。
噗!
刀尖带着点点血珠,从卢受的前胸透出,在夺取他的生机的同时,也打断了他想说的话。一声闷哼,卢受的本来灿若炭火的双眼登时黯淡下去,他的一切打算和梦想,随着这一刀全部消失。
“嗡…….”
这惊天反转的一幕,顿时让下面被召集起来的番子不知所措,就连那些档头也茫然无措,他们全都呆呆的看着自家大人身后随从偷袭身亡。
“肃静,全都肃静!”反应最快的是掌刑千户,他大吼几声,瞬间将即将兴起的骚动给压了下去,与此同时,下面的人群中也有些档头出面,四处安抚弹压。看他们配合熟练的样子,明显事先早有准备。
“噗!”
又是一声沉闷的响声,伴随着一股飚射的血水,杀人的随从将刀从卢受的身上抽出,随着这最后的支撑消失,他的身体软软的倒在了地上。翻到在地时,卢受终于看清了杀人者的面孔。
“你…….”他瞪大着眼睛,仿佛看到了及不可思议的景象。显然杀他的人绝对出乎了他的预料。
奋尽最后的余力,他抬起手,似乎想说点什么,然而生机的离去,让他再也没有力气将话说完,最后手一软,脖子一歪,彻底沉寂下去。
“……..”深深的看了一眼死不瞑目的卢受,杀人者便不再多停留,往前走了几步,从怀中掏出一个黄稠卷轴样的东西。
将卷轴高高举起,他大声喊道,“逆贼卢受勾结外敌,欲作乱宫廷。我持皇帝圣旨,诛杀逆贼,接掌东厂,尔等还不速速归顺,随我迎击逆贼,戴罪立功?”
仿佛是演戏般,掌刑千户当先跪倒在地,大声喊道,“我愿随公公诛杀逆贼,戴罪立功!”而后,便是十多位大小档头跪下,口称愿意归顺,戴罪立功。
随着旁人的带动,大部分番子都跪了下来,接受了换了一个老大的事实。当然,现场也有些卢受的亲信就地反抗的,然而人数太少,很快就被诛杀了。
“出发!”新任东厂督公意气风发,大手一挥,便带着麾下的番子往午门赶去,他们要在那边进宫的路上狙击锦衣卫。
与此同时,龙虎山上清宫,一位老者正御风而立,夜观星象,而旁边则是给他打下手做记录的弟子。
“师傅,您今晚心血来潮,夜观星象,不知可有什么收获?”几名弟子中最年轻的笑嘻嘻的问道。
天上,正是繁星点点,无数豆大的光芒组成了一副常人根本看不懂的繁杂画像,此刻龙虎山第五是一代天师张显庸正眼冒神光,死死的盯着夜幕,对于旁边弟子的疑问,他似乎充耳不闻。
“混乱,太混乱了,如此混乱的天机,到底预兆着什么呢?”张显庸眼中光芒渐渐消失,喃喃自语道。
旁边几个弟子面面相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反倒是刚才提问的年幼弟子灵机一动道,“师傅,会不会和十五年前紫气漫空,冠盖京华的异象有关啊。当初师祖不是正好在京师么,难道他老人家坐化前没留下什么只言片语么?”
“莫非…….”小弟子的话让张显庸似乎想起了什么,紧皱着眉头,苦苦思索。
半晌后。
“不行,我要进京。”撂下一句话,张显庸当即一阵风般就跑的消失不见,只留下几个傻愣愣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弟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