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沿着西湖畔北山路一路而去,秋色嘉美,先看暮色里断桥水波愔愔,再看曲院风荷的残荷沐雨,过了岳王庙往前,能一直到灵隐寺飞来峰景区。灵隐寺香火极旺盛,然而此景此地,本该有灵隐寺的地方,是一片枫林。一条青石台阶铺就山路向上,踩着湿滑的青苔,便能寻到幽静的永福寺。
此时此刻,永福寺里一片寂静,只有风吹枫叶的沙沙声。尚未遭遇几年后那一场离奇洪水的永福寺,有着与世隔绝般的清美。
这里当然不是真正的明朝弘治年间的永福寺。
这只是某个人梦境之中的一段记忆,一段因为被重温太多次,而变成了格外逼真的独立的小世界的记忆。
但是,真正的明朝弘治年间的永福寺也是这般,傍依着香火旺盛的灵隐寺,显得格外不起眼,又不如登高远望的韬光寺出名,一直清净宁和,直到后来有一位僧人擅作枫叶豆包等点心,渐渐在喜静的官家女眷中流行开来。
这个永福寺的枫林的规模比起真正的永福寺,甚至是属于八荒界的永福寺,都大了许多,视线所及之处,连西湖都看不真切,只有满眼的枫红连绵不绝。林中有僧人担水而行猜出来的小路,曲曲折折一直伸向山中溪流尽头一小片瀑布,清澈的水流旁有一片茵茵绿草,景色清美宜人。
那一片清美之中,有个人躺在草地上,拿着书该着脸,正睡得香甜,一弯酒红色的卷发落下来,随着风轻轻摆动。
林间小路走来一个穿着书生常服的青年,枫红水美,映得那青年的面庞好似一块放冷的玉露霜,皮肤是四花粉过了五筛调和,肌理是薄荷叶盛水洒润,几隔几蒸后冷定,才有这样温润的,边缘微微透明流光的模样。
同样的这一番描述本属于另一个人,可用在这个人身上,也是一模一样的恰当,只是不过这个人比那个人,少了多少出尘脱俗,多了多少红尘故事。那玉露霜里不光调了四花粉薄荷叶,还有花椒水芫姜汁儿——那么辛辣鲜活,属于凡尘俗世的狡黠滋味。
拥有这样的脸和这样的气质的人,当然是陈透卿。
这家伙虽然名字是因为透辉石而被人随口取的,但如今看来,竟然是人如其名,一双冷眼看得剔透,又在那种神秘的宇宙里留守,窥见了多少秘辛,比起当年刚出生时的荒诞不羁,又多了多少凝冼出的潇洒淡定。
潇洒淡定的透卿伸脚,潇洒淡定地踢了踢睡得昏天黑地的华练:“在梦里睡这么死,会跌进六合的深渊里啊。”
“你让她睡,醒来以后,就不能这么睡了。”陈辉卿的声音传来。
透卿这才发现,草地里还躺着一个人,他咧嘴:“你竟然也在,好污!”
“啊谁这么吵啊……”嘟嘟囔囔的声音响起来,利白萨顶着一头褐色的乱发,也从草丛里坐了起来。
透卿顺手捡起一块儿石头,往利白萨那边丢过去:“我看看到底有多少人。”
“哎呦!哪个小兔崽子!”能把骂人话也说得如此动听的,只有天音族的宫韵白。
“看来不能好好午睡了啊。”被石头子儿砸到也能保持住风度的,透卿认识的只有卫玠一人。
“人很齐。”透卿拿起华练脸上的那本书,剥掉书上套着的麻布书衣,顺手翻了翻,“啊,是《幽游白书》的文库本嘛。说起来,你们都在她梦里的私宅干什么?开秘密会议么?”
“嗯,差不多吧。和飞琼的事情有关。”卫玠点头。
“那个女人不是嗝屁了么。”透卿大大咧咧地坐在石头上。
“是啊,带着华练那一半的能力一起嗝屁了。”利白萨双手一摊,“所以就得好好商量一下怎么索赔。”
“你们对今昭的训练怎么样了?”透卿又问。
“还行吧。这也不是朝夕就能办到的。”宫韵白说到这个话题有点头疼。
“可是不快点的话,就来不及了啊。”透卿指了指华练。
华练睁开眼睛:“比以前强多了,现在挺机灵的。你至今还是这么怀疑的么?”
透卿做西子捧心状:“是啊。怎么想,太岁就算是牛掰到太岁第一任族长炎黄的程度,也不可能就那么容易从平行宇宙跑过来——她又不是陈清平那种初号机。这件事情背后没有黑手,不管你信不信,反正我是不信的。”
华练坐了起来:“那个先不提了,总之不能让迅猛昭把我们的今昭给干掉。不管怎么说,我欠陈清平的,就该还给他。”
“你还的可以了,连上古神兽都被你抓来助攻。”宫韵白拍了拍华练的肩膀。
华练一脸诚恳:“那个自带平行式视界幻觉境界理想国度的上古神兽,真的只是个意外。”
“不管是意外还是故意,结果很好。”陈辉卿对华练说,“他们现在至少平等,自然,而且默契。”
华练做小鸟依人状依偎进陈辉卿怀里:“卿卿还是你最好了!”
围观的无辜群众纷纷做呕吐gif,倒是卫玠欣赏了一会儿大家的耍宝,笑得很温馨,然后拉回了话题:“好了,还是商量一下索赔问题吧。这个问题解决好了,以后对付幕后黑手之类的,也方便许多。”
华练双眼放光:“我强烈要求和卿卿结婚!”
毫不顾惜东皇太一大人心情的众人齐齐转头,异口同声:“滚!”
“滚。”淡漠里拐出几分离奇的妩媚感的声音,从天津市营口道附近一间居酒屋的阁楼雅间里传出来。
白色的长方形的瓷盘之中,有两朵摆成樱花形状的食物,瞧那细密的肌理和粉嫩鲜美的颜色,应当是肝脏。
一双大漆的筷子,夹起一块儿肝脏,放入嘴里。
柔软,滑腻,绵密。
“也没比那边差很多啊……”有一头稻草色头发,戴着金边眼镜的男人撇撇嘴,“只是,还是差一点的,里面的姜的味道,盖过了肝脏本身那种复杂而充满欲望的天然滋味……”
“你的要求太高了啊,酒吞大人。”草薙朝颜苦笑。
“说起来,你的堂弟现在也是清平馆的学徒了,没有什么消息么。”酒吞斜睨了一眼草薙朝颜。
“嗯,有邮件说,清平馆的那些人,最近刚刚回来,开始营业,之前有点事情,休息了几天。”草薙朝颜很诚实地回答,“我也想过去之后拜访一下,之前也受到今昭酱很多照顾。顺便看看朝华。没有意外的话,朝华已经无法回到日本了呢。”
“这样啊……”酒吞转过头没再说话。
突然,雅间里的灯,猛地闪了闪。
门外的一位保镖探头进来,一双黑沉的眼睛扫过室内:“酒吞大人,有什么问题吗?”
酒吞摇了摇头,抬手道:“你们都离远点,这可不是你们能搞定的事情。”
有一声奇怪的,似狗非狗的呜咽声传来,随着那呜咽声,雅间里的灯,逐渐暗了下去。
酒吞摘掉眼镜放在衬衫口袋里,勾唇一笑:“有趣。”
“那是什么?”草薙朝颜有点紧张。
“斥候?”酒吞站起身来,“草薙,你躲到角落去,闭上眼睛,我可不想给副使收尸。”
草薙朝颜很听话地躲到了雅间的角落,手里紧紧握着身旁地灯的长柄,闭上了眼睛。
刺啦。
似乎是灯被熄灭了。
整个房间变得一片漆黑,呜咽声也消失不见。
然而草薙朝颜本能地觉得,那“斥候”一定没有走。
这种感觉十分奇特,他分明能感觉到有什么东西就在这个屋子里,可他看不见,听不见,闻不见,感觉不见。
这“斥候”的存在,仿佛是直接存在于他的意识之中的。
就好像有人提笔在他的脑子里写了两个字——黑暗。
“这么点本事,就敢在黑暗的祖宗面前炫耀啊。”酒吞竟然十分愉快地笑了出来。
草薙朝颜没有睁眼,也就完全没看见,到底发生了什么。他只是听见酒吞童子一边笑,一边似乎挥了挥手,之后,那种黑暗的存在感就消失不见了。
“好了,没事了。”酒吞童子说。
草薙朝颜睁开眼睛,雅间里已经恢复正常,酒吞坐在他的位置,慢条斯理地吃着那一叠云雀肝。
甚至居酒屋的店员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脸不觉地敲门进来,端来了温好的清酒。
他觉得酒吞不会告诉他,所以,他也没什么都没有问。
酒吞挑了挑眉,不理朝颜,兀自自斟自饮。
他划开屏幕锁,不慌不忙地挑了个名字,写了一条短信发了出去。
短信内容很简单,只有一句话:“我刚刚吃了一只小枭光呦。”
很快,那条短信的回复就到了,只不过不是以短信的形式,而是直接打过来的一通电话,电话那头华练的声音有点气急败坏:“什么?你也遇到了吗?”
“也?”酒吞捕捉到了这个字眼,他的笑容更盛,“既然这样,我们就务必要在一起好好聊聊了。明天下午我到北京,晚上七点,老地方见。我想,我们一定会度过一个十分愉快的夜晚。”
那一头华练的声音也转为平和,甚至带着几分愉快:“是吗?我十分期待呢。不要让我失望哦。”
“好失望啊。”榻榻米上的酒吞手托腮,肘撑半身,衣衫半敞地撅起嘴。
拉门外的华练带着陈辉卿利白萨卫玠宫韵白四位男神,十分自然地脱了鞋子进来,利白萨甚至还抱怨了一句:“你看看你选的破地方,堵车。你看看你选的破天,雾霾!”
宫韵白没吭声,已经很自便地找了个好位置坐下来给自己倒茶润喉了。
陈辉卿则直接坐在了华练身旁,两个人之间的距离兴许都不到一厘米。
倒是卫玠,拿出一个玻璃雪球一样的东西来,里面有一小片黑暗在电闪雷鸣,似乎十分不甘不愿,正在发怒。
“你捉到的这个,比我的要年幼啊。看来人家不觉得你很厉害呢,国师大人。”酒吞笑得很假。
“也许吧,这倒是没有什么所谓。”卫玠淡淡一笑,“只是不巧,一共来了四个,只剩下这一个了。”
“这一个还是我费劲巴力从这人手里抢下来的。”利白萨撇嘴,“要不是我,这个也会被捏碎的。”
宫韵白露出十分高冷的笑容来:“是啊,打扰东皇大人的夜间活动的生物,不管是什么,都唯有一死。”
华练顺手就照着宫韵白的脑袋拍了一下。
“好了,言归正传。”卫玠把话题拉回来,“这么说,你这边也有这种生物拜访了。这可不是一件好事啊。”
“也?”酒吞挑眉。
卫玠点头:“是的。包括我们在内,目前在幽都地区的十几位故旧,都被打扰了。”
“拜访?打扰?故旧?”酒吞呵呵一笑,“分明是幽都的大人物们,都被这些小东西试探和监视了吧!”
华练眯起眼睛,指了指那玻璃雪球里的枭光:“那么问题来了——why?how?”
酒吞也眯起眼睛,微微一笑:“这个问题,十分经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