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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赶紧追着佳人解释去了, 冬至朝他们的背影瞅一眼, 拿出手机,开始拨打电话。
海上的信号很差,时断时续,大多数时候打不通,但能够打通的时候, 龙深的电话却总是没人接, 冬至发出去的信息也如石沉大海, 他安慰自己,龙深他们可能还在日本没回来, 肯定还没来得及启用原来的号码, 而日本之行既机密又关键,不到大功告成, 谁也无法得知他们究竟如何。
但长久的失联依旧让冬至有些不安, 他知道龙深经历过的危险不计其数,他眼中的难关, 对龙深而言可能只是小菜一碟,更何况此行还是吴秉天唐净等人。不过担心忧虑这种主观情绪, 并不因理智分析就会稍减半分,往常他抚摸长守剑就能平定下来的心绪, 眼下却失了效果, 反倒越发浮躁几分。
想了想,冬至换了个号码拨打。
这次运气不错,信号与电话都拨通了, 响了两下,那头就接起来。
何遇久违而熟悉的声音传来。
“小冬至?”
“是我,老何。”冬至自然而然笑容流露。“你最近怎么样,还在找石碑吗?”
虽说自己与龙深是师徒,如今两人关系又非同一般,但严格说起来,何遇才是领他进入修行界的引路人。是何遇鼓励自己学习术法,也是他介绍冬至拜入閤皂派门下,虽说后来两人天南地北,四处奔波,但在冬至心中,始终视何遇为兄弟挚友,足可交心托命。
“没有,我现在在去昆仑山的路上,出了些事。”何遇随口道,那边传来一些杂音,听着像是在火车或汽车之类的交通工具上。
冬至一愣,忙问道:“出什么事?”
何遇却没有回答,反是问他:“听说你们比赛在大西洋一个群岛上,手机信号都不通,你怎么会打电话来的,难不成是想场外求助?”
听他语调一贯的不正经,冬至稍稍放下心,觉得他口中的“大事”可能又是略带夸张的了,就起了玩心,故意沉下语气道:“别提了,组委会准备的四个岛,有丧尸和章鱼怪,最后居然还有一条海蛇变成的海岛,连组委会都没料到,俄罗斯人与日本人的团队,分别只幸存了一个人,唉,那些俄罗斯人,之前在酒店的时候,我们还一起与他们吃过饭呢!”
电话那头,何遇不由听得微微张开嘴巴,想是连他也没有料到冬至他们此行竟然如此惊心动魄。
坐在他旁边的人见他如此表情,不由微微蹙眉,露出询问的疑惑。
但何遇顾不上回答,只能朝对方作了个手势,继续跟冬至交谈。
“卧槽,美国佬怎么这么缺德,他们故意的吧!你们怎么样,人都没事吧?”
何遇也参加过交流大会,他们那一次同样具备相当程度的危险性,但相对平日出任务而言,这种危险性是可控的,像冬至他们这次这样损失惨重,一船的残兵败将,实属罕见,也算是组委会筹备不周的事故。因为这场变故,下一届的交流大会能否如期举行,还是未知之数。
冬至:“我们都没事,就张嵩用了禁术,受的伤重了一些,其他人都养得七七八八了,还有——”
他故意顿了一下,才带着笑意道:“这一次的冠军,被我们拿下了。”
何遇在电话那头哟了一声:“可以啊小冬至,这一回你们算是出了大风头了!想当初,老大死活不肯收你的时候,只有我独具慧眼,力排众议,认为你天资聪颖,资质过人,就算半道出家,也一定可以后来居上,后起之秀,后……”
“行了行了!”冬至被他说得脑壳大了一圈,“都是你的功劳,回去一定好好犒劳你!”
何遇没有像往常那样得寸进尺,嚷嚷着自己想要吃什么,反倒对他说:“那你们就先在美国待几天吧,不用急着回来,先把美国佬吃垮再说,不然这次就亏大了!”
冬至敏锐地从他的话中察觉那么一丝不寻常。
“何遇,你去昆仑山做什么,是不是出什么事了?”
“跟石碑有关,不过也没什么大事,有宗老他们在呢,能有什么事?你好好休你的假吧,拜师归拜师,可别跟老大似的天生劳碌命,闲不下来!”何遇大大咧咧道。
冬至想想也是,就道:“那我师父他们回国了吗?”
何遇下意识抬头看身旁的人,见对方微微摇头,才道:“没有,他还没回来呢,你别瞎担心了,老大比你强多了,还有吴局他们,不会出事的,不说了,我这边还跟人开会着呢,回头再聊!”
结束通话,冬至露出深思的表情。
他知道,宗老是特管局顾问,一般情况下不会过问具体事务,除非发生什么大事需要他们出马,可当初连对付人魔和天魔分|身,甚至是无支祁这样的远古大妖,也没见宗老他们插手,这次何遇却特别提到了宗老,可见事情必然严重到了一定程度,这就跟何遇之前说“没什么大事”出现矛盾。
昆仑山,石碑,音羽鸠彦……
他在心里默默念着这几个关键词,试图将它们联系起来。
……
何遇打了个喷嚏。
他嘟嘟囔囔几句,见坐在旁边的人默不吭声,忍不住道:“老大,小冬至又不是傻子,我这么说,他迟早能猜出真相的!”
龙深闭目不言。
此时他们正从京城前往昆仑山的路上。
龙深他们从日本回来,就见到了早已在京城等候他们的何遇,听到从昆仑山传来的噩耗。
连同龙深在内,众人都没料到,音羽鸠彦临死前那几句话,不仅仅是不甘心的狂妄威胁,而是眼看就要变成现实的预言。
但吴秉天没了一条胳膊,李映唐净重伤,能与龙深一道赶过去的,只有鱼不悔。
而宋志存等人,已经在昆仑山等着他们。
长路漫漫,思及昆仑上现在可能发生的情况,何遇焦虑得连游戏都打不下去了。
“音羽那傻逼,事情全是因他而起,要不是他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我非得把这王八蛋的尸体弄出来挫骨扬灰不可!不,挫骨扬灰还不解恨,得把他葬在南京,让他天天晚上听万鬼哭号……”
“别废话了!”龙深睁眼的瞬间,脸上闪过一丝烦躁。
虽然那一丁点不耐烦的情绪很快就消失不见,但何遇仍旧吓了一跳。
因为在他的印象里,龙深永远都是那么沉稳淡定,无论遇到再棘手的难题,也没见对方惊慌失措过,即使现在情况的确十万火急,龙深的反应还是有点反常了。
“老大,”何遇小心翼翼道,“你没事吧?”
从京城去昆仑山,飞机不如火车便捷,但火车到西藏之后还得再转汽车,路途辗转曲折,身体稍弱的人就受不了,想及此,何遇不由关切道:“你是不是在日本受伤了?”
龙深似乎也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顿了一下,揉揉鼻梁,把眉间的疲惫压平。
“没事。冬至那边怎么样了?”
何遇哦了一声:“他们拿到冠军了,不过还挺惊险的,据说出了个意外,连组委会都没料到,结果差点丧命。”
龙深不由再次皱眉:“他没事吧?”
何遇:“他们没事,不过你为什么不让我告诉他你回来了?”
龙深淡淡道:“如果他知道我从日本回来,一刻没停就赶到昆仑山来,一定会猜到这里事态严重,他也会马上设法赶回来,但他们肯定受了伤,回来也帮不上什么忙,不如让他们在那边好好休息,不要操心太多。”
何遇嘿嘿一笑:“老大,我要向你承认错误,当初我以为你收小冬至为徒,肯定要把他往死里操练,结果你居然这么疼爱他,早知道是个这么疼爱徒弟的人,当初我说什么也也要死皮赖脸拜你为师了!”
龙深知道他插科打诨只是为了缓解旅途劳顿和紧张心情,但龙深摇摇头,显然没有心情应和他,就道:“把那棱格勒峡谷的详细情况说明白。”
何遇敛了笑容,神色变得肃穆。
那天晚上,从那棱格勒峡谷深处传来的一声爆炸,仅仅是一个开始。
当时众人也已经知道,八方伏魔阵的阵眼就在昆仑山,所以这片区域都有安排特管局成员日夜巡守,但当夜离得最近的,就是宗玲与车白所在的山峰,他们自然也是最快赶到现场的人。
两人一刻不停赶过去时,正碰见两个人从峡谷内撞撞跌跌,失魂落魄跑出来。
对方不肯被宗玲他们拦下,双方发生了一场冲突,两名日本人自然不是宗玲车白的对手,此时地震的动静已经越来越大,山石不断从上面滚下,地面开始裂开缝隙,二人不得已,只得提着日本人往峡谷深处赶去,一面盘问他们。
对方死到临头还想挣扎抵抗,被宗玲在额头上点了一记,就迷迷瞪瞪晕头转向,终于将所有情况都和盘托出。
原来这两个人,一个叫音羽贤人,是音羽鸠彦的曾侄孙,一个叫山下亮太,是藤川葵的弟子。
事情要从几十年前说起。
日本皇族朝香宫鸠彦在担任侵华战争期间的指挥官时,从长江中得到一个来历不明的石盒,他费尽心思打开石盒,与被封印在石盒中的魔气融合,慢慢以肉身化魔,并设法逃过战后审判,改名换姓成为音羽鸠彦,利用人脉和财富建起自己庞大的商业帝国。
这些事情,龙深他们在日本与音羽鸠彦决战时,已经从音羽口中得到证实。
但龙深等人不知道,而音羽也没有说的是,他在与石盒魔气融合同化的过程中,窥见了一场上古时代的战争,发现了一个没有人知道的秘密。
远古时代,深渊地狱与人间相连,魔物无所忌惮,为大能所镇压,于是有了八方伏魔阵,阵法封印的,其实是一条通往深渊地狱的通道,阵眼就在昆仑山。音羽在与石盒魔气交流的过程中得知,想要破坏阵法,彻底撕开封印,令通道重现人间,并不需要将八方石碑全部毁坏,只要毁掉阵法中一半以上的石碑,阵眼封印自然而然会松动,届时只要有人前往阵眼所在的地方,将封印石碑毁掉,放出下面的镇碑之兽,通道失去封印和看守,地狱之门就会彻底向人间敞开。
音羽化魔之后,就开始着手准备这件事。
他从中国搜罗到与各处石碑下落有关的典籍记载,但记载语焉不详,充其量只是提供了线索,想要破解线索,找到半数以上的石碑,再加以毁坏也并不容易,这注定是漫漫数十年乃至上百年的寻找。
然而,似乎就连老天也站在音羽这一边,随着时间推移,他与石盒的魔气融合越深,在魔气中得到的讯息也越多,而人世间欲望纷杂,浊气横流,无形之中也影响了石碑,有些石碑根本不需要他动手,就已经岁月迁移中损毁,譬如少华山下那块石碑,就在几百年前一场大地震中松动,造成部分魔气向西逃逸,甚至酿出后来席卷欧洲的巨大灾难。
后来藤川葵师徒秘密前往长白山破坏石碑,引出镇守石碑的骨龙,也让冬至一只脚踏入了壮阔奇妙的玄幻世界。骨龙死,石碑碎,特管局从此处为起点,也开始一步步发现石碑的秘密,但他们终究比音羽晚了几十年,也无法像音羽那样直接与魔气沟通,只能跟在音羽的脚步后面,十分被动地守护石碑。
正当特管局众人为银川地底和淮水之下两处石碑被护住而庆幸,并且决定派人前往日本解决音羽鸠彦,一了百了时,老奸巨猾的音羽也早就料到中国人的打算,故意将计就计,引龙深他们前去,让特管局的注意力都放在日本上,另一方面则派人,也就是音羽贤人和山下亮太到昆仑山来,破坏阵眼,引出镇碑之兽,将通道彻底打开。
听到此处,宗玲车白都觉得不对劲,加紧逼问音羽贤人。
“伏魔阵既然需要半数以上的石碑才会松动,现在也才碎了三块,你们为什么能打开封印?”
长白山、少华山、三星堆,这三地损毁的石碑合共正好三块。
音羽贤人自小对音羽鸠彦崇拜备至,音羽魔化的事情,家族中知道的不多,音羽贤人就是其中之一,可见他也颇得音羽鸠彦青眼,音羽鸠彦甚至答应他,等他从昆仑山归来,办成大事之后,就会为他灌入魔气,让他也成为不老不死的人形魔物。
但音羽贤人虽然受过严格训练,毕竟只是个人类,还未成魔,在宗玲车白面前是不够看的,被宗玲一指点下去,当即额头剧痛,全身如针刺一般折磨,他强忍了一会儿,实在经受不住,就一五一十交代了。
“还有一处石碑,早已被毁了……你们不知道……”音羽贤人面容扭曲,断断续续道。
“在哪里!”宗玲厉声追问。
她从来都是步履从容,姿态优雅的,鲜少有如此气急败坏的时候,但眼下她与车白,一人挟着一个,正往峡谷深处飞奔,身形几乎化作残影疾风,但他们依旧不够快,因为爆炸的动静越来越剧烈,已经到了地动山摇的地步,与此同时,远处升起刺目的光亮,夹杂着冲天魔气,正往外澎湃而出,如同火山爆发,其势难遏!
山下亮太见状白了脸色,他们是从那里逃出来的,自然知道那里现在是一个怎样的恐怖情形,他拼命挣扎想要逃脱,但落到车白手中,别说十个山下亮太,就是他师父藤川亲至,也无可奈何。
车白伸手在他颈后捏了一把,山下痛叫一声,身体就此软了下去。
音羽贤人实在受不住身体犹如万针穿心的剧痛,只好加快语速:“在南海三沙,龙洞下面……二战期间,日本跟美国作战,太平洋战争……鱼|雷误打误撞,将深埋海底的石碑毁掉了,音羽阁下、阁下他,也是后来才从魔气的讯息中得知……”
车白与宗玲对视一眼,都从对方脸上看见不加掩饰的震惊之色。
也就是说,音羽鸠彦早就得知阵眼所在的具体位置,但他一直没有表露形迹,反而故意引导特管局的人绕了许多弯路。
除了音羽之外,所有人都不知道南海之下还有一块早已损毁的石碑,音羽捏着这张王牌,布下一个天大的局,甚至利用颂恩复活天魔心切的心理,将他也拉入这个局中,分散特管局的注意力。
在长白山那块石碑碎裂的那一刻,阵眼松动,封印摇摇欲坠,一切早已注定。
但那时候,音羽尚未准备好,他的力量还不够强大,他也担心封印解除之后,自己反倒像颂恩那样,成为大魔复活的踏脚石,他向往黑暗之力,是因为他自己想要凌驾众生之上,并没有为了黑暗奉献的无私之心,所以他一面派出藤川与明弦等人破坏石碑,迷惑特管局的调查方向,另一方面则暗中积蓄力量。
直到特管局派人到日本去刺杀音羽,也是他认为时机已经成熟,可以揭开封印的时候。
可惜竹篮打水一场空,他的诸般算计费尽心思,最后仍旧免不了魂飞魄散的下场。然而命运的齿轮一旦开始转动,就无法再停下来,就算音羽鸠彦现在还活着,他也无法控制这一切的走向了。
因为在这两个日本人进入那棱格勒峡谷深处,彻底破坏封印的那一刻起,事情就已经步入不可逆转的局面。
那棱格勒峡谷常年四季如春,但繁花胜景之下,却隐藏看不见的杀机,离此最近的当地居民也不敢进入这块死亡之地,车白与宗玲赶到峡谷深处的时候,地面已经出现一个巨大的深坑,黑色魔气从里面源源不断涌出。
仅仅只是封印石碑被揭开,一时之间还无法造成这样大的破坏,宗玲与车白之前看见的亮光,其实是一只凤凰。
一只原本死后被埋在这里镇守阵眼,却在漫长岁月中沾染了魔气,日渐魔化的凤凰。
凤凰虽死,威力依旧强大,更何况有魔气加持,它已经从镇碑之兽,演化为彻彻底底的魔物,现在有封印石碑掩盖,加上此地气候本来就特殊,一时半会还没有人察觉,这两个日本人奉音羽之命,跑来将石碑从地下掘出,以阴阳术加持禁咒毁掉石碑,凤凰再无压制,当即便挟着冲天魔气轰然出世!
……
何遇讲得很细,虽然他当时没有在场,但后来从宗玲的描述里,不难猜出更多细节,这会儿向龙深与鱼不悔说起来,依旧能让人感受到当时的惊险万分。
“那,车局与凤凰同归于尽了?”听到这里,鱼不悔低低道。
何遇点点头,叹道:“凤凰毕竟是神兽,又已经完全魔化,当时情况危急,封印已经破坏,根本压制不住。宗老说,车局本来也是寿命将近,现在求仁得仁,让我们不必纠结。但是,凤凰虽死,通道却依旧还在,现在特管局,龙虎山,茅山,圆明宫,还有我师父他们,很多人都已经赶过去了,听说他们现在暂时布阵把局面控制住,还不知道能否堵上深渊通道。”
“先去看看再说吧。”龙深以平淡的语气结束了这场谈话。
何遇欲言又止,鱼不悔对他使了个眼色,何遇会意闭嘴。
趁着龙深闭目养神没有下车,车辆在行驶到一处加油站的时候停下,何遇跟鱼不悔一前一后进了超市,借着买东西的间隙私下交流。
“我怎么觉得老大有点不对,是不是在日本遇到了什么事?”何遇问道。
“最后是他跟音羽交手的,可能受了伤,但没在我们面前表现出来。”鱼不悔道,“你又不是不知道他那个人,有什么事都闷在心里,不到最后一刻都不会表露,要么你还是私下给他徒弟说一声,让他徒弟尽早回来,说不定师兄还能正常点儿。”
龙深说过自己无门无派,无师无父,鱼不悔却唤他师兄,何遇对这个称呼似乎也习以为常,并没有认为有任何不妥。
何遇摸着下巴道:“老大都说了让小冬至好好休息,就算他过来,也帮不上什么忙吧。”
鱼不悔道:“有爱人在,总比外人好吧,我看师兄也只是不想让他担心,未必就是真不想让他过来。”
何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