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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婶见我停在台阶上不动,她问我怎么了,是否不舒服。
我盯着那颗琥珀色纽扣愣神,也不知道自己愣了多久,好像魂魄都飘到了九霄云外,一时半会儿召唤不回来,我指了指庭院中沐浴在阳光下的藤椅,示意她扶我过去坐会儿,她不解看了眼客厅,不明白我为什么到了门口还不进去,她身为下人又不好催促我,只能听从我的吩咐,搀扶我在椅子上坐下。
她伸手从槐树上摘了一朵白花递给我,我没有接,她笑了笑插在我头发里,“任小姐年轻漂亮,怎么样都好看。虽说这个年纪的姑娘都喜欢艳丽,可您还是素素净净最适合。瞧您长得多纯情,像个未经世事的学生。”
“学生也不纯情了,这年头哪还有干干净净规规矩矩的女孩,都比着离经叛道伤风败俗。小姐都不在马路上搂搂抱抱,背地里才做皮肉勾当,而街上明目张胆的不都是学生吗?世人以为不要脸的,其实要脸,而以为要脸的,从里到外最不要脸,隔着皮是看不到瓤的。”
姜婶琢磨了一下,发现还真是,她笑得合不拢嘴,“幸亏我生的是儿子,不然我赶明儿就得请假去学校瞧瞧,可不能让他丢了我的脸。”
我随手从石凳上摆放的蜜饯盘子里捏了颗枣,“没有男人张开怀抱来者不拒,女人想不要脸都没机会,归根究底人人都要自律,否则这世道会越来越乱,等过几年小姐倒成了最干净的女人,那可就有意思了。”
我盯着花坛旁一樽大理石墙壁,上面倒映出我戴花的样子,我看了很久觉得自己有些陌生,那样的脸并不是我记忆中的模样,到底哪里变了我也说不出,可眉眼就是不像自己的。
我心里堵得难受,让姜婶把石头挪开,她试了试,可一个人搬不动,只能找一面塑料布罩在上面,遮盖得模模糊糊,看不真切。
我吞咽下那颗枣,装作漫不经心问她,“你们小姐之前有过恋人吗。”
姜婶嗨了一声,“能没有吗,小姐都这个岁数了。她和姑爷在一起没几个月就结了婚,二十六七的姑娘,放在以前都是几个孩子的妈了,也就现在不过三十五的女人啊,都还是香饽饽。”
她说话可真逗,我笑眯眯问她,“是什么样的男人,能让你们小姐年少轻狂。”
“海归高材生,在广州那边做高管,家世很不错,老爷也喜欢,见过面吃了饭,后来没成,也挺可惜。小姐从小衣食无忧,老爷可怜她一个女孩早早没了母亲,平时非常娇惯,养得性格不太好,而那个男人上学工作始终顺风顺水,小姐想让他低头,人家恃才傲物不肯低,又想让人家放弃广州的事业到东莞入赘来,那男人也是骨头倔眼光高,觉得遭受了羞辱,气得好几天没人影,分开也是意料之中。小姐就这么一段感情,她比那些就知道吃喝玩乐的千金可规矩多了,私生活干干净净,从没有让老爷难堪过,想想也是难怪,哪个男人能比得上姑爷啊,小姐看不上眼。让他入赘是抬举他,怎么不让姑爷入赘啊,能吗?姑爷的家底和本事连老爷都抵不过,谁开得了这个口,傲气是好事,可得看清自己几斤几两。”
我扑哧一声笑出来,“这要是让你早生二十年,你也是你们姑爷的爱慕者了。”
姜婶羞得耳根子发红,“任小姐可不要拿我开涮,不是万里挑一的姑娘,谁敢打姑爷的主意。”
我把蜜饯盘子端起来让她也吃一颗,她不好意思拿,我催了两声她才吃,我盯着她蠕动的嘴唇,“听老爷说,他不太满意这门亲事。”
姜婶急忙把枣咽下去,“老爷说姑爷身份太贵重,怕薛家一族驾驭不了,还是想招个入赘的女婿,少爷不喜欢商务,担子都落在小姐一个人肩上,找个规矩本分老实的夫婿,以后老爷安心。”
姜婶忽然压低了声音,“姑爷外面养了情人,老爷也是不太满意这一点,天下当父母的怎么愿意让女儿受委屈呢?”
我挑了挑眉,“什么样的情人。”
姜婶意识到自己有些失言,她讪笑说这就不知道了,但是姑爷看中的,应该也不会比小姐差多少,想必非常温顺美丽。
她说完这些猛然察觉到我似乎对他们的事非常感兴趣,她问我是不是听说了什么,还是对小姐有偏见。
我又拿起一颗枣遮盖自己的失态,“没有,我也是听说。”
她透过敞开的门朝屋里瞅了一眼,“任小姐是不是看姑爷在里头才不愿进去,您不喜欢见生吧?”
姜婶虽然不知道内情,但她很善于观察,我不能让她有这样的猜忌,否则流言只能传得更重,我是为了保孩子,为了搅得薛家不得安生,让薛朝瑰进退两难,我才不想把自己后半生都捆绑在薛荣耀身上,所以这流言能遏制就绝不要张扬。
我从椅子上站起来,“回吧。我就是透透气,和别人没关系。”
姜婶搀扶我走入客厅,薛荣耀正拿着一只小茶壶饮水,严汝筠坐在他对面抽烟,他们并没有提到什么,气氛格外安静祥和。
薛荣耀看到我进来,立刻吩咐佣人给我倒温水解渴,再拿条干净毛巾来,佣人忙着去做这件事,他笑容满面朝我伸手,我盯着他宽厚的大掌迟疑了片刻,在我犹豫不决该如何不动声色避开他的手时,严汝筠忽然转过头看向我,他一言不发,唇角吐出淡淡的薄雾,烟气将他那张脸孔逐渐吞没,变为模糊的一团轮廓,而他眉眼间的冷冽和深沉却令我在一瞬间窒息。
我下意识避开他的审视,薛荣耀很清楚我们的关系,他笑着问严汝筠这次去珠海是否顺利。
后者听到他问话才将视线收回,不着痕迹在烟缸内敲了敲烟灰,“不很顺利,刚才朝瑰在怕她担心,有些事没有说。”
薛荣耀放下茶壶问他什么情况。
“珠海那边有秦彪余党,近期持续闹事,甚至将当地局子的牌匾泼了油漆,闹得满城风雨,官威大失。我这一次去除了洽谈项目的事宜,也在料理他的残余部下,在那边我也有一些人脉,调集过去镇压的手下伤了五六个,死了一个。”
薛荣耀蹙眉,“这么严重,公安不能介入吗,怎么还需要你用江湖方式来解决。”
“他们不会管,秦彪一案是我和沈烛尘全权负责,他现在贵为厅长,当然不会亲自出面来着手压制,我脱离官场,没有官位在身,调集不了刑警,只能用我可以做的方式来平息。”
薛荣耀长长呼出一口气,“可是帮派之间勾心斗角,上面非常忌惮,我也认识一些政府人士,他们对此三缄其口,但看得出极其厌恶江湖上的血雨腥风,这可是城市的毒瘤,是法律的漏洞,每一次聚众闹事都在狠狠扇打他们的脸,心里除之而后快啊。上面人绞尽脑汁无法清剿,你堂而皇之出手,虽然是件好事,并不是为了你的私利,恐怕也会多心。”
“无妨。”严汝筠抽完这根烟又拿起一盒,口朝下空了空,“岳父不必替我担心,我心里有数。”
“你是朝瑰丈夫,做事三思后行,毕竟不是你自己一个人无牵无挂,也要考虑家庭和以后,尽量从这些危险之中抽身。”
严汝筠笑得颇有深意,“岳父的话我记住,可我的话,岳父要听吗。”
薛荣耀没有回答。
严汝筠抬眸扫了一眼正在客厅忙碌的佣人,以及窗帘后人影攒动的露台,他声音稍微压低了些,“岳父是否有寻找一个伴侣的想法。”
薛荣耀握拳置在唇鼻之间低低咳嗽了声,“你听谁说了什么。”
“还需要听说吗。”严汝筠手指抚摸着银白色的打火机,“这不已经一目了然。”
薛荣耀看了他一眼,发现后者也正用十分犀利深沉的目光注视自己,他说并没有什么一目了然,很多事以后再提不晚,现在不是时候,他还是懂得这些分寸。
“岳父如果懂分寸,那我就不再多言,等崇尔忙过这一阵,我和朝瑰会尽快为岳父筹划,为您挑选一位非常入眼的女子来陪伴,在薛宅安度晚年,这是朝瑰的孝心,也是我能想到最稳妥的方式。”
薛荣耀表情有些冷淡,“崇尔趁着你在珠海办事打压荣耀非常狠,我不得不想是你授意这样做,又怕我找你质问,才避开一阵,怎么,商场如此风光,得意忘形到连我的生活也要干预吗?”
严汝筠露出一丝极其谦卑圆滑的笑意,“岳父怎么这样说,我们是一家人,我怎会做出损人不利己的事。只不过商场刀剑无眼,公司其他高层对利益太看重,将市场大多份额独霸到手中,我会提点他们,荣耀是岳父心血,当然要给予三分薄面,您尽管放心。至于您的生活,如果岳父不会伸错手,我可以承诺我不会过问一个字,可您如果伸错了,我也没有办法割让。”
他们最后一番对话很明显在旁敲侧击我的事,严汝筠提醒薛荣耀不要觊觎不属于他的,而薛荣耀用他是薛家女婿的身份来控制他,姜婶站在我旁边也看出气氛很微妙,她立刻跳出来打圆场,把司机交给她的食物放在桌上,大声说任小姐还买了不少吃的,虽然凉了吻着还香喷喷,要把人的馋嘴勾起来。
我开玩笑说那是给你们老爷买的,可不能偷摸吃。
薛荣耀很惊讶,他让保姆给他拿过去看看买了什么,姜婶递到他面前,他挨样都瞧过,笑得意味深长,“这是给我买的吗。”
我瞪眼说怎么,不爱吃,那就扔了喂狗。
我说着话要夺过来,他立刻止住我,把东西十分宝贝护到手里,“喂狗多可惜,喂我。”
五十多的人了,口不择言说这么没溜儿的话,我忍不住笑出来,他见我笑了也非常开心,叮嘱保姆把食物热一热,他晚上不吃别的,就吃熙熙买给他的这些。
薛朝瑰在这时从厨房端着一盘水果出来,她看到了我,但并没有打招呼,只是视若无睹从我面前经过,将水果放在茶几上,薛荣耀问她有没有多切一些,熙熙也爱吃,她脸色不是很好看,“一直是佣人在做这些事,我也是今天第一次切,我顾自己还费劲,还顾得上别人吗?”
薛朝瑰的顶撞让薛荣耀在我和严汝筠跟前失了颜面,他非常不满说,“既然你没有照顾别人的心思,就不要动家里的东西,那都是熙熙爱吃的,你想要吃什么自己买来借厨房用,你都吃掉熙熙晚上吃什么,怎么说你不懂事你还要反驳。”
薛朝瑰沉着脸嘟囔了句这难道不是我自己的家吗,我吃点什么还要顾及一个外人。
薛荣耀还要斥责她,我哎了声朝他摇头,他这才没有开口,薛朝瑰坐在沙发上将水果一块块往嘴里塞,好像嚼的是我的骨头,咽得多解气一样。
佣人拎了一壶热茶走进客厅,她看到严汝筠正在续第二根烟,她苦口婆心劝说,“姑爷别抽这么凶,一是对身体不好,二是您和小姐要孩子,烟酒恐怕有影响。”
我听到孩子两个字眯眼看向他,姜婶笑着说要是有个小外孙,以后老爷就不愁周末呆在家无聊,陪孩子玩玩玩闹闹足够打发时间了,老爷这辈子啊赚了金山银山,巴不得给后生晚辈花个净。
薛荣耀前一秒还有几分生气,听到姜婶描绘出这样一幅场景,立刻露出一丝温柔。
严汝筠沉默了两秒,他将手指间的烟放在烟灰缸的凹槽内,笑着问薛朝瑰你想要孩子吗。
她有些害臊,支支吾吾答不出来,说想不含蓄矜持,说不想又是假话,她干脆朝先前提起头儿来的佣人呸了一声,“谁让你胡说八道的,好像我授意你一样。我什么时候提过要孩子,挺大的姑娘不知道羞。”
佣人是这宅子里最年轻的姑娘,她听到薛朝瑰奚落自己,红着脸说不用小姐告诉我,谁不知道结了婚的夫妻要赶着生孩子。
薛朝瑰拿起一只抱枕往她身上砸,“闭上你的嘴,再没没正形不让你吃晚饭。”
佣人捡起抱枕偷偷笑着走开,薛朝瑰面红耳赤,她发现严汝筠的眼神藏着几分戏谑玩味,于是臊得更厉害,结结巴巴问他看什么。
严汝筠说看口是心非的女人,是你吗?
薛朝瑰听出他在逗自己,立刻将脸埋在他胸口,捶打了一下,“讨厌,我才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