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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回家,孙益坚看到东西向的迎丰东路铺满了金黄色的夕阳,西方的尽头就是那一轮悬在天边的太阳,它隐去了中午的锋芒,润化了清晨的柔光,现在,恬静而神秘。
孙益坚在这条路上走的很慢,虽然公交车可以直达,但是他习惯于提前一个站下车,这样就可以多走一会儿。
提前两站是不行的,那样的话就太累了。
太累了,晚上跟老婆亲热的时候,就要出差错了。
回到家里,强强趴在客厅的桌子上写作业,他抬头看了一下孙益坚,叫了一声爸爸,后者点头答应,以往,他会抱起儿子在空中转一个圈儿,然后亲一口,说一声“好儿子”,但是今天没有。
按照以往,屈锦文这时候听到门开的声音就会知道是孙益坚回来了,然后招呼着强强把作业放到一边,洗手吃饭,但是今天也没有。
今天一共花了三百二十四块钱,那条鱼是一百六十八元。
孙益坚摸了摸口袋,钱一分不少,同时心里懊悔,他应该早些清楚屈锦文是要下楼结账,而不是真的有事要先走一步。
一个男人,最无助痛苦的时候不是没钱或者受了多大的委屈,而是接受一个女人的同情和怜悯。
“妈妈呢?”
他把外套挂在了衣架上,然后坐在了沙发上,翘了皮的二手皮沙发扎的屁股疼,他挪动了一下,还是有些疼,他伸手把旁边的抱枕拿过来塞到了屁股底下,顿时舒服多了。
“妈妈出去买菜了,说今天有红烧肉吃,还要给我做可乐鸡翅。”
屈锦文生活作风一向节俭,即便是对儿子,一个荤菜也就足够了,反正每次孙益坚也只是象征性地吃一点儿而已。但是听现在儿子的话,今天的情况有些反常。
孙益坚点点头,摸了摸强强的脑袋让他继续写作业,然后走到门口披上了外套出门去了。
这里的交通方便,而且旁边就有菜市场,八九不离十,屈锦文去那里买菜了。她有一个习惯,心情大好或者心情大坏的时候就喜欢买东西,但是她跟其他女人不一样的是,她只买菜。
其他女人更多的是给自己买东西,不如说好看的衣服和鞋子,或者去做个新发型,但是屈锦文不一样,她更喜欢用自己的行动为其他人创造更好的生活条件。她为这个家庭做的永远不嫌多,只要其他人高兴,她就更加高兴,其他人不高兴,她也会想办法让家人高兴起来,这种调动家庭气氛的行动让她可以体会到更大的成就感。
孙益坚沿路碰到了很多单位的同事,有的人是坐公交回来的,也有是乘坐着小汽车回来的,他都一一耐心地打招呼,笑着,说着好话,弯腰,很热情,不少人跟他打过招呼之后都感到了一丝惊讶,这还是那个不闻世间冷暖,只顾孤芳自赏的孙益坚吗?
他是,他当然是,只不过,梅花虽然傲寒,但也总是得要经历春夏秋的,周扬嘱咐过他,从现在开始,就要跟周围的同事搞好关系,不要刻意讨好,见面打招呼就行了。
转变太快,容易暴露野心。
“周姨,看见我家锦文了吗?”
“哦,是小孙啊,你家锦文今天买的菜可不少啊,快去帮帮她吧。是不是今晚家里来客人了,你今晚可有口福咯。”
“哎,好嘞,谢谢您啊。晚上带着您孙女儿过来一起吃饭啊。”
孙益坚顺着周姨指的方向走了过去,约莫走了一站地,拐个弯,就能看到菜市场了,原来的菜市场本来挺近的,但是在划了一条公交线之后,菜市场就搬到这里来了,因此,家属院里的人也经常抱怨,就隔着一站地,说远不远说近不近,你说说,坐一站地吧,浪费两块钱,不坐吧,吭哧吭哧还要走十分钟。
矛盾!
孙益坚以前也不愿走这条路,但是他今天愿意走,路两旁的杨树把夕阳的余晖剪成了斑斑点点,孙益坚踏着这些斑点,就像是踏着星星,走着走着,他停下来站了一会儿,抬着手掌遮住了眉梢。他看着夕阳在高楼之间,显得有些局促,但是这并不影响夕阳的美丽。
旁边有人牵着狗绳遛狗,那狗看了孙益坚一眼,汪汪地叫了两声,狗主人拉着狗链,把它给牵走了。
孙益坚收回了目光,环顾四周,稍顿片刻,随即给了自己一耳光,然后继续向前走去,这一巴掌过后,他的心情好了不少,眯着眼睛的样子,也更像是一个国家干部了,如果他的身体再胖一些,再把手背到身后,就更像了。
菜市场远远地就能闻到一股味道,孙益坚没有走进去,因为他赶到这里的时候,屈锦文已经出来了,她的手里拎着大包小包的东西,绿色的是韭菜和芹菜,一捆大葱,塑料绳捆着一条带鱼,还有其他的,在袋子下面,孙益坚就看不到了。
“别看着啊,搭把手啊。”
孙益坚乐呵呵地点头,他的眼睛已经完全睁开了,在自己老婆面前,他找不到刚才那种感觉了。
“你今天没事吧,怎么感觉你怪怪的。”
孙益坚接过了她手里的东西反问道,“还说我,是你有事吧?”
听到他的话,屈锦文淡淡地摇了摇头,但是她的嘴角若有若无地咧开了一下,随即恢复,但是很快又咧开了一下,她脸庞上的肌肉也跟着动了一下,眼眉跟着扬了一下,终于,她忍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然后喜不自禁,“你知道吗,今天纪院长找我谈话了。”
“说来听听。”
“走走走,回去再说,在大街上说多不好。”
尽管如此,忍不住说话的人还是她,俩人还没走到小区门口,她已经把心里的那点儿喜事儿给抖落完了。
事情倒不是什么大事情,听完了,孙益坚虽然也很高兴,但是没屈锦文那么夸张。
原来,在家休息不住的屈锦文第二天下午就去上班了,他们院里的薛院长对他很是客气,而且在走廊里顺路还聊了几句,不仅如此,他们科室里的科长、主任也都对她爱意有加,一个个都是笑脸相迎,这种亲近感,让屈锦文心情大好。
虽然没有实质性的进步,但是这也说明了一点,沈姨没有因为周扬的那番话就对他产生情绪,而且,似乎还真的跟下面的人打了招呼。
“就因为这个?”
屈锦文轻轻推了孙益坚一把,“什么叫‘就因为这个’,你知道人家心里真的是好高兴好高兴的吗?”
她心情一激动,就喜欢用迭词,比如“好饿好饿的”“好困好困的”“好累好累的”这样的词语,刚开始的时候,孙益坚觉得这是可爱,但是现在,老夫老妻的……挺腻歪人的,孙益坚曾经尝试着提过这方面的意见,但是被她说成是喜新厌旧的陈世美,遂以后决口不提这件事情了。偶尔也会学着她的样说两句,比如想要亲热的时候就说“好想好想的”。
孙益坚点点头,认真地说道,“的确是值得高兴,但是你也悠着点儿,别拿这件事情当成多了不起的东西,科里的主任,是从薛院长那里得到的消息,薛院长又是被纪院长通知的的消息,而终归结底,这消息还是从沈姨那里得来的。沈姨那边的事情还不确定怎么回事儿呢。你扎的那几针,或许过几天热乎劲儿就过去了,到时候,万一把你抬上去了,就不好下台了。”
听他这么一说,屈锦文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有些失落,“倒是这么个道理。”
“中秋吧,等中秋,咱们一起过去一趟,这次有了由头,也好说了。”
屈锦文抬起手臂紧紧地攥着拳头,“去!一定要去!”
“嘭!”的一声,塑料袋不结实,买的肉掉地上了,心疼的屈锦文一个劲儿地倒吸冷气。
两天后,好消息终于来了。
还是省二院的小张,就是上次开车来接屈锦文给汤局长儿子打针的那个小伙子,又过来找她了。
“怎么了,出什么事了?汤局长儿子……又出事了?”
孙益坚碰了一下她的胳膊,“有你这么说话的吗?”他又对着门口的人说道,“这位同志,进来坐吧。”
“不了不了,纪院长还等着屈姐呢,他说要让我务必把人送到院里,送不到或者迟到了,让我提头来见。”
孙益坚想起了一个有些色情的笑话,心想,你可以提着龟头去见。
屈锦文马上换衣服,并且要孙益坚也换衣服。
“我就不用去了吧。”
“不行,你必须去!穿上那套西装,过年买的那一套。”
“别了,挺贵的,弄脏了还要干洗。”
“不怕,过了这一关,给你买新的都成,”说完,她把那套西装从柜子里拿出来丢到了床上,“换!”
无奈,孙益坚只能换了。
“一次机会也是机会,打扮的精神些,总不至于让人嫌弃。不为自己想,你就当是为我撑撑脸面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