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犀 第二百零九章情,缘

寒羽乘 / 著投票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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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百零九章情,缘

    一列车队风驰电掣在林间公路穿行,向着古纳错进发。夏夜之、布拉格与明泽和轩儿一趟车,达克依作为司机。

    有布拉格的存在,一路上气氛自然融洽,唯一转不过神的就数达克依了,也许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布拉格丝毫不在意,将达克依的眼神当作空气,转脸和明泽熟络道:“明泽师傅,在藏地是你修行高,还是沐风修行高?”

    这话刚出口,夏夜之就一蹙眉,暗道这厮真是狗嘴里吐不出象牙,尽问些没头没脑没羞没臊的问题。诸如:帝王加纳和Z先生哪个更厉害,秦娆到底是不是处,这谁能知道对于修行者,最忌讳的就是拿来比较,当初他在基纽特种学堂,就有人拿他和夜鹰比较,即便以他那样的修养,都感到厌烦,更别说夜鹰。其实,身份境界越高,越难以看淡,归根到底,人都有一颗好胜心,希望自己站在最高的位面上。先生当时便已看出这一点对于基纽根基的影响,下了手谕,禁止组织内部再拿两人作比较。

    夏夜之觉得这个问题抛给明泽,对方多少会有些尴尬,抑或巧妙敷衍过去,岂料明泽认真思索了半晌,道:“若说在佛法禅学的造诣以及西方宗教史方面,我或可略胜半筹,但在其他诸多方面,我差的不是一点半点。比如说技击,虽然我不懂武道,但认识轩儿后,被普及了不少见识,沐风前辈既然被公认为是这几百年来藏地最杰出的武道家,自然风华绝代,我和她一比,便是沧海一粟再者,沐风前辈相法无双,在我印象中,除了未来精神心理学奠基人斯卡罗布林导师,在阅人观心方面,似乎无出其右者,以我的资质……呵呵,万万赶不上”

    “斯卡罗布林?”夏夜之禁不住呢喃道,这个名字与他前世那段时光羁绊难解,也使他成为了出卖灵魂的侩子手,昔日的那些事浮上心头,总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顿了顿,夏夜之还是忍不住问:“难道明泽师傅认识?”

    “不止认识我们还做过斯卡罗布林导师的学生”一直安静的轩儿忽然插嘴道,带着一点小小的骄傲。

    夏夜之正含着笑等她夸奖那位悲天悯人的大师,不料,轩儿张了张嘴,忍俊不禁起来,“算了算了,我还未毕业呢,明泽来说吧,哎”

    轩儿微仅可察地叹了一声,歉意地对着夏夜之弯了弯眼睛,透过车窗而入的月色静静蜿蜒,在她的眼眸之中流淌出浓浓的眷恋,似乎是想起了过往的幸福。

    明泽眼波柔和,按了按她的肩,想说什么,却还是一抿唇角,轩儿用脸颊在他的手背上依恋地蹭了蹭,轻轻合上了眼睛。

    一切尽在不言中,便是灵犀吧

    静默了片刻,明泽才开口道:“三年前,我在完成《归尘》过程中遇到了最大的阻碍,几个月都绕不出来,最后只能被迫选择自我放逐。我还记得那是一个二月的下午,哥本哈根遭遇了最严重的雪灾,道路结了厚厚的冰,供暖不足,人们都蜗居在家或小酒馆里,整个世界安静地就像被抛弃了似的。我一边走路一边思考,鬼使神差走到了安徒生公墓,原以为在恶劣的天气该不会有什么人前去瞻仰,没想到竟在那种地方遇到了斯卡罗布林导师我忘了当时怎么和他交谈的,甚至忘了见到那位睿智的老师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但是他说的每一句话我此刻仍旧记忆犹新……那天,临别的时候,摔了一跤,我情绪也很失落,所以很抱怨地问了一句,‘为何这世上这么多灾难?’‘因为人们的心不再柔软,所以需要不断的痛苦来唤醒迷失的心’斯卡罗布林比我想象得要普通,在他的脸上没有丝毫大师的威严和旅经世事的旷达,甚至有一些孩子气的悲观与无奈,于是我带着几分孤傲质问,‘那要怎么做,堕落?忍受?还是赞美上苍物竞天择?’他沉默了许久,对我说,‘我们需要做的就是怀着一颗没有私念的心将这种痛苦承接下去,这也是自然之心……’在那个停滞的时间,那个天与地都是一片纯洁之白的情境,万籁俱寂的世界里,就是这句话让我一下想通了许多往日纠结无法放手的事。他没有再做详细解释,哪怕只言片语,我也不确定我理解的就是他的本意,反正在那一刻我通透了。直到今天我仍在想,如果那天没有遇到他,如果选择蜗居在旅馆里,如果没有去哥本哈根,我现在会是什么样子,想来想去,其实问题很简单,没有如果……他就是我生命里一次重要的机缘”

    “我也如此”夏夜之心里暗暗感叹了一声。

    当年如果没有斯卡罗布林,他早在街头饿死或者成为种族帮派仇杀的牺牲品。斯卡罗布林给了他一次全新的生命,让他在仇恨中学会悲悯,而导师那忧郁的气质也如影随形溶解在前世潘神的生命中,无法化解。在潘神的心目中,对于先生畏惧多于尊敬,那个人的深邃和远大理想是他望尘莫及的。而对于斯卡罗布林导师则是深深的眷恋,那一段为师徒为好友的日子充满了温馨和启迪,以至于他最终选择不惜手染鲜血去实现导师的梦想。如果不是因为夏奈的缘故,也许今天他仍有机会去见他,翻一翻他床头放着的笔记……也许根本就没有如果……

    “一切发生即是自然,有些事不必太过执着,夏兄说呢?”

    “……恩”夏夜之望着远方星垂旷野的美妙,欣然道:“也许有天我也有机会见到这位导师”

    “那你或许可以去安徒生公墓碰碰运气”

    “哦?明泽师傅为什么这样说?”夏夜之不解道。

    “其实,我也是后来才知道的,原来老师去那里是缅怀一位故人?”

    “故人?”

    “嗯,确切说应该是老师的学生吧,只是不知道什么原因离开了后来没了音讯,虽然导师从未提及他的名姓,但我看得出老师一直记挂着那位前辈,安徒生公墓大概就是他们友谊开启的地方,真的很羡慕”明泽双手抱着脑袋靠在椅背上,眼神中充满了钦羡,然后忽然想到了什么,拿起包翻找起来,月光娇娆,远方山峦叠嶂,布拉格被这个不感兴趣的搞得昏昏欲睡,眼见明泽用的LV包,揉了揉眼睛,赞道:“明泽师傅真乃我辈骄傲,入得了世俗,出得了红尘”

    “呵呵,你这是在夸我呢,还是在讽我呢”明泽不吝惜开玩笑,“我虽然没有架子,但也有点价值吧?”

    “额,有,有,嘿嘿回头我也得弄一个,体现下自己的价值”布拉格讪讪一笑,想起赵炫翼早先给他账户里存了一笔钱,顿时有了底气,对这个包问来问去,明泽哑然无语,从包里掏出一本裹了牛皮纸的本子递上,不等夏夜之伸手,布拉格抢了过去,“哎呀,这是什么秘籍啊,我先瞅瞅”

    结果没看两眼,就扔给了夏夜之,“全是鸟文,不认识,真无聊”

    明泽没有半点愠怒,释然一笑:“布兄宛如天空中的鸟儿,潭中游鱼,受不了束缚”

    “那倒是”布拉格自得其乐地掏着耳朵,一副很受用的样子。

    夏夜之狠狠瞪了他一眼,将散开的牛皮纸包好,只听明泽续道:“这个是我离开前,斯卡罗布林导师让轩儿带给我的,也正因为它,我和她才会有这样一段情缘。夏兄,现在送给你了”

    “这怎么行”夏夜之听到这,急忙将那分不清是书还是本的东西递回去,却被明泽拒绝,“里面都是斯卡罗布林导师的感悟,与其留在我这里,不如传给有缘人,等你看完后还可以转交给其他人”

    “合适么?”夏夜之瞥了一眼靠在椅背上微微潜入梦乡的轩儿,询问道,明泽摆了摆手:“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

    似是想起了什么,又道:“有点可惜的是只整理了一部分就断掉了,轩儿当时交给我的时候还鼓励我补全,可惜我与导师相处时间短,不敢妄自下笔,希望在老师有生之年,能有人补全后交与他,这样也算是完满吧”

    西藏人修行者对于完满十分看重,即便是明泽也脱不了轮回信仰,夏夜之点点头,很珍重地捧在手里,借着月光翻开那本有些年头纸张泛黄的本子,眼眶微微发涩。

    “夏兄在笑什么?”

    夏夜之怔了怔,望着那一行行晕色稚嫩的笔体,满腔的喜悲化为喟然一叹:“多谢明泽师傅”

    明泽疑惑的表情缓了缓,没有再出口相询,双眼低合。

    ……

    清晨的第一缕曙光漫过山脊时,车队在一座依山而建的寺庙外停下,布拉格擦了擦口水,看着披着袈裟僧人感触道:“这么多光头啊”

    此时正值早课时间,晨钟沉浑入耳,荡涤脑海的烦绪,不少慕名而来的香客虔诚地匍匐在山下,沿着台阶跪拜上去。

    车到了这里,已经走不下去,剩下的三十多公里要靠走路,明泽去寺里化了些干粮,没想到被主持认出,非要他留宿几日,最后见明泽实在有事,便让他给弟子们讲了一课,直到快十点才出来。

    几个上海那边过来的游客看到他们这行人觉得很好奇,以为是什么富商来还愿了,当目光掠过芭碧萝更觉惊讶,两个女孩操着还算流利的英语凑上来,非要合影留个纪念,弄得夏夜之一行人讷讷无语。

    “我有个问题啊”布拉格揉揉惺忪的眼睛问明泽,“昨夜问了一半就睡着了……嘿嘿,我是想问,你,仓央上师和沐风谁的修为更高?”

    “布兄总是出些难题”明泽先照顾轩儿吃下药,又嘱托好两人留下看车,然后向着最后目的地进发,“将我与两位前辈放在一起比较实在令在下汗颜,略去不提也罢关于沐师我已经说过了,在我所理解的世界里,能胜得过她的不外乎阴影大名录中排在巅峰的那两人,至于仓央上师我本人并没有见过,但应该是一位纯粹的精神导师,对技击恐怕与在下一样,不甚了了……”

    “看来还是沐风厉害”

    “呵呵,从技击的角度看只能如此了但从修行者本质来说……”

    “如何?”

    听到这里,夏夜之和凌榛也停止了谈话,想听这位转世活佛的评价,明泽似是寻找表达的词汇,顿了须臾,显出几分憧憬的神色,“在我记忆中,恐怕还没有一个人达到那个境界。”

    “连你崇拜的那个什么萝卜导师也赶不上?”布拉格急不可待追问,像多年前在欧洲跟随师父学习时一样求知若渴,因为这个世界实在太过玄妙,远非坐井观天所能洞悉的。

    “这怎么说?导师选择的是一种入世观,希望用自己的思想去改变这个堕落的世界而仓央上师秉持的是自道家流传下来的出世观,从己身沟通宇宙,两者本就不同站在人情角度上,仓央上师是成全小我,而导师成就大我,一个自私,一个无私可从造物主的角度上,反而是仓央上师更加无私”

    布拉格脑子有点涨,用嫖客理论联系了一下在盛世年华花钱玩妞的各式男人,也做不出个比较,索性耸耸肩无所谓道:“我倒宁愿像沐师一样,最起码有实质的资本”

    “呵呵,我恰恰与布兄相反我的目标就是仓央上师,在修行者看来,大悟是最高的境界。大悟并非一个虚无的描绘,而是有真切实质的,只是一般人未曾达到描绘不出罢了。据哲蚌寺那位推荐仓央上师给我的高僧所言,仓央上师参透了往生,只差一步就到了完满大悟境界。换句话说,沐风前辈看的是今生,而仓央上师看的是前世因果这是比技击更难做到的,也是几乎每一个修行者倾尽毕生穷究的东西,这么说,布兄该明白了吧”

    “明白,明白,明白,见了仓央上师他老人家,我一定要求他帮我看看,我的前世是不是太监……嘿嘿,夏哥哥,你也看看吧,前世是不是欠了娆娆姐什么债,这辈子这么辛苦”

    布拉格嘿然一笑,趁着夏夜之肘击之前,跳出去老远,乐天知命地向着雄奇俊秀,风光旖旎的山林中钻去,与那两个上海来的美妞搭讪去了。

    夏夜之眯了眯眼睛,倏然向后望去,在一片光与暗交织的氤氲里,几片叶轻轻飘落。

    一个老僧人摇着手里的经筒,携两个小徒与他擦肩而过,口中念着:“彼岸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