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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山容易下山难。
下山时的膝盖仿佛都不是自己的,这是爬过山的人都知道的。五人中除了夏夜之还能自如行走,其他几人都像鸭子一样,扶着护栏慢慢磨蹭。
等到下了山已过正午,在孟想几次邀请下,语雪答应一起吃午餐。在停车场提了车,载着几人来到市区昨天那家川菜馆,兴许几人都是第一次坐这个档次的车,好奇的心思多半流露在脸上。
“语雪美眉,接下来,你要去哪里?”
饭桌上,波什将美眉两个字咬得极其暧mei,加上他嚼着一嘴油渍渍的辣子鸡丁,整个人看起来极其市井,语雪每一道菜几乎都是浅尝辄止,见最后一道菜上来,只是象征性地夹了一小口,便放下了筷子。
对于波什的问题,她只是摇摇头,或许因为这一路作伴,她也觉得这样冰冷对待一个很殷情很活络的男生有点残忍,于是抿了口ju花茶后,淡淡道:“也许会去一趟大连,也许会是长白山……”
“哇,我真羡慕你,要是我有这么多钱,可以想去哪里旅游就去哪里该多好啊!”
“羡慕?”
语雪棒球帽下投出两点滞纳的目光,不知是自嘲还是嘲弄波什说出这么幼稚的话,她失声笑道:“既然你那么羡慕我,那就跟我走吧,你敢吗?”
波什大窘,万万没有想到她会说出这样的话,嚼在嘴里的辣椒趁着他失神间钻进了气管。
“咳——咳咳咳——”
波什剧烈咳嗽起来,溅得身边满是狼藉。
坐在他对面的马立强看到自己碗里被溅了好几块残渣,气得在桌子底下一记撩阴脚送给他,波什脸红脖子粗地捂着下身,怒目而视。
“噗嗤!”
一声轻笑就那么从语雪淡漠的嘴角露了出来,周围两桌聚会的学生眼睛不争气地向着这边不停的挑,语雪将一缕青丝撩在耳际,悠悠望着玻璃之外散发着热气的柏油马路,不知在想些什么。
波什灌了几口茶水,将喉咙里的食物送下去,对马立强言和道:“强子,后天周末了,要不一起去济南玩玩吧?”
“不去!”
“我请客!”
“你请我也不去!”
马立强眉宇之间罩上一丝忧愁,“我还是赶紧回学校吧,这次出来没有请假,学校要真较真,最起码要受处分的!”
他转脸对夏夜之道:“老夏,吃晚饭,我们去买票吧,下午七点有车……”
夏夜之心里其实比他还急,于是点点头:“好!”
“叮”地一声,孟想手中的筷子掉在了地上。
“哎呀,孟美眉,筷子掉了还怎么用?叫服务员在拿双筷子上来!”
波什大包大揽发挥地主之谊,不过孟想摆了摆手:“不用了,已经吃饱了!”
她低低垂着头,转着手里空空的茶杯……
时间在珍惜的时候流逝的速度往往特别快,一转眼又到了一天傍晚。
四道身影沐浴在日暮温暖却不灼热的余晖之中,马立强抓紧时间,在有一百多年德式小楼前照了最后几张留影,对着孟想伸出手:“下次希望你能到东江玩!”
“谢谢!”
孟想在他手上象征性地握了握,“有机会的话,嗯,再见了,强子!”
拖着行李包,波什勾着马立强的脖子走进了大厅,左一句秦娆,又一句秦娆,又开始了每天的必修课。
孟想看见两人进去,对着夏夜之伸出手:“那么,一路顺风!”
夕阳的余晖耀在眼中,微微有些模糊,孟想深吸了口气,压下胸臆间的酸涩,道:“小夏夜之,回到学校要好好学习,不要挂科啊,嗯……烟还是少抽的好。上学的时光很宝贵,尽量少玩游戏吧,有那个时间不如打打篮球,还有……还有什么来着?……”
孟想拨弄着刘海,“怎么想不起来了?”
“表姐……”
“呵呵……看我多啰嗦,小夏夜之肯定有自己的主义,我还这么婆婆妈妈……”
孟想抬起手背轻轻遮着嘴,涩声道:“好了,快进去吧!不要让同学等久了!”
“你呢?有什么打算?”
夏夜之问道。
“我想回家看看!这两年,除了寄钱回去,都没有跟家里多联系,好想爸爸妈妈和弟弟,先回去督促我那个不省心的弟弟好好学习吧,总不能像她姐姐这么没用……好啦好啦,你快走吧!”
夏夜之勾了勾被夕阳染成彤色的嘴角,向后退了两步,上了台阶,忽然又像是想到了什么似的走了回来,从书包里翻腾了几下,他取出那把五十大洋从光头小贩那里搞来的梳子转身递给孟想。
“这个据说是大美人周璇用过的梳子,虽然不知道有几分真实,不过好歹是木梳,你留着吧!”
“这你也信啊,笨蛋?还真是个单纯的孩子……”
孟想抚着梳子上纹理,捧在手心,紧紧攥着。
夏夜之挥了挥手,露出整齐的牙齿:“我走了!”
“如果到了学校那边办了手机号,如果想告诉我……”
“什么?”
快要走进大厅的夏夜之在熙熙攘攘的人流中侧过脸,笑道。
“没什么啦!”孟想使劲吸了口气,扬起干净的笑容:“我说,不要在被别人欺负了,笨蛋!”
“我知道了!”
夏夜之摇摇头,莞尔笑道,“那再见了,小孟想!”
看到他终于还是消失在人群中,孟想松开了一直紧咬的嘴唇,“再见了,小夏夜之……”
刹那,一弧泪光沿着脸颊就那么不争气地滑了下来,断成了扑扑簌簌的珠子。
孟想默默地转过身,将木梳捂在心口,钻进了一辆停在路边的计程车。
“去哪里?”司机从反光镜里看了一眼,问道。
“随……随便……”
孟想再也忍不住心头酸涩,像个小女孩,失声痛苦起来。
司机无语地摇摇头,发动汽车,缓慢地开出了熙攘喧嚣的人潮……
候车大厅公共电话厅旁,一头半长飒爽头发的夏夜之目送着计程车离去,浅浅抿了抿嘴唇。
他揉了揉额角,循着记忆拨通了一个电话。
片刻,里面响起了甜甜的问候声。
“我想订一束花!”
“嗯,先生请说……”
“有小雏菊吗?”
“嗯……有的,今天刚送来的,请问先生订多少?”
“二十八,二十八支!”
“呵呵……是女朋友生日吗?”
“……是朋友生日!”
“哦,好的,需要在卡片上写什么吗?比如,生日快乐,永远珍惜之类的……”
夏夜之凑在话筒边的嘴唇动了动,似乎想说什么,不过终究还是化作一抹隽永的笑意。
“不必了!”
“嗯,好的,我记下了。二十八支雏菊,不要卡片……请问先生什么时间,要送到哪里?”
“4月26号,布拉格东郊康复院,你将花交给门房的琳达女士,就说是送给香奈儿医生的,她会付给你钱……”
“那提前预祝您的朋友生日快乐,再见……”
“我替她说声谢谢!再见……”
放下电话,夏夜之买了一包精品泰山烟,跟着一脚踹开波什的马立强走进了检票通道。
“老夏,终于要回去了啊!”
“嗯……”
“这次来泰山收获真的不少,尤其早上看到日出的那一刻,居然觉得做什么都有信心了!”
“是啊,信有多大,成就多大,强子,忘记背后,努力向前吧!”
“呵呵,老夏,回去我准备写封情书,到时你一定要帮帮我!”
“这个……”
……
……
澄澈的小湖里,几尾红眼石斑在鱼钩边逡巡了半晌,终于有一条耐不住诱惑,一口吞下了鱼钩。
一个三十岁模样的男子一抖手腕,拉钩起杆,身后的坡脚老头立马端着一只木桶走了上来,将那条不甘挣扎的鱼放进水里。
“主人,听这里人说四月份的石斑鱼是湖里最难钓的,果然啊,这都两个小时才上了一条,恐怕太阳落山前就只是它了!”
男子无所谓地耸耸肩,又拈了点面团勾上,道:“最难钓的不是四月的鱼,而是不开口的鱼,若是鱼不开口,神仙也无能为力!”
“呵呵,主人说的是……”
老头说着,忽然仰起头。
倏地,密林之上,一只鹰隼盘旋了几圈,直击而下。
老头眯了眯眼,随手将木桶里那条石斑鱼扔上半空,那鹰隼张开又长又弯的喙,一嘴叼住了石斑鱼,吞下。扑扇了两下翅膀,栖在了老头手臂之上。
“它老了许多……”斜倚在岩石的男子侧了侧脸道。
“是啊,这是它最后一次褪毛了,可能熬不过这个冬天了!”
老头叹了声,搔了搔它颈间即将脱落的羽毛,絮絮叨叨不知嘀咕着什么,片刻,只听那只鹰发出了一连串时而短促时而悠长的啼鸣,然后竟然在空中做了一个古怪的盘旋姿势重又落在了他的手臂。
老头舒缓的眉心瞬间凝紧,也顾不上跋涉了十天的老伙伴,一挥手甩开了鹰隼,小跑着来到男子近前:“主人,日耳曼说,我们的人在泰山被一个女人偷袭了!”
“一个女人?那找到她……把东西拿回来!”
“可是,那女人似乎被做掉了!”老头弓着身子,两手比划了一个手势,“日耳曼看见,那个人一个匪夷所思的动作……”
男子握着鱼竿的手陡然紧了紧,另一只手缠绕着鬓间一缕茶色卷发,半晌,说道:“晚餐过后,跟岩月擎说,让他想办法去查一下五天前那个时间段有没有卫星拍到泰山清晰的图像,最好不用惊动五角大楼……还有,派人去落基山,跟斯卡罗布林导师要一份基纽学堂近三十年的名单!”
老头怔了怔,虽然不愿意,但是还是说道:“主人,据阴影里传闻,基纽学堂现在已经分成独立的两部分,学术方面也许斯卡罗布林还能做主,至于内部名单……恐怕要跟先生交涉了!”
“怎么,有这么大难度?”
“呃……这个恐怕不是动动嘴就能成的!按照内部多年评估,基纽学堂对于我们一直是阴影里最大的威胁,如果您执意要动先生,那么人手选择必须是9以上的序列,而且至少要四人才有希望……当然,帝王加纳若是愿意出手,就令当别论了……”
男子望着湖中游动的影子,沉默了良久,点点头:“那好吧,我试着去联络帝王加纳,你今晚等我通知……”
波光粼粼的湖面上,浮漂动了动,老头挑起两道花白眉毛,乐道:“又有鱼咬钩了,看来今天战绩不错啊,晚上岩月公子估计要有口福了!”
男子一甩竿,那尾狡黠的石斑精确地落在木桶中,道:“晚上岩月擎又带哪个女友来?”
“也许是凯瑟琳泽塔琼斯,也许是苏菲玛索……谁知道呢?五百分之一的概率……”
男子点了一支烟,若有所思地道:“只要不是希尔顿就行了,我实在讨厌那个吹毛求疵的女人!”
“那万一是呢?”
“那今晚桌上就多加一道菜吧,看看岩月擎能不能吃下去……”
男人玩笑了一声,长身而起,穿过树荫的阳光落在他古铜色的脊背上,赫然印出一个数字。
“3!”
他随意套上扔在一旁的恤,拎着鱼竿向半山腰那座宫殿般的庄园缓步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