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雉娘刚才跑得有些急, 微喘着气,额间也有薄汗,脸色泛着红晕, 她左右思量, 硬着头皮往前走, 等走到近前里, 气息稍有平缓。
对面的几人看着她走过来,精致的五官慢慢清晰, 虽然发髻因走得急略有些零乱, 但却和燕娘完全不同,若说燕娘看得让人心生厌恶,那她就是让人心生怜惜。
本来莹雪般透白的肤色带着浅粉色, 雾蒙蒙的眼神像秋水一般,盈盈流转,细腰不堪一握, 简单的粉色衣裙,上面连绣花都没有,却别具风情, 她的美没有半点的攻击性,明明是娇花一般的女子,神色间却带着悠然。
胥良川定定地看着她, 她乖巧地站在燕娘的身后, 朝着这边行了一个礼, 如春风拂花一般, 说不出的灵动,他的心似慢跳一下,好似自己最近这段日子以来奇怪的举动都有了解释,渐渐地眸色转深。
“赵三小姐,这位是太子殿下。”
他出声提醒她,她这才反应过来,赶紧上前行大礼,“臣女见过太子殿下,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
“平身吧。”祁尧声音不自觉地放轻,眼前的女子好像受惊的幼兔一般,弱小又怯懦,仿佛大声一叫,就会立马跑开似的,但又觉得十分的灵秀,让人心生好感,他隐约觉得此女有些面熟,仔细去想,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赵三小姐?
难道她也是凤娘的妹妹,这凤娘的妹妹们可真是天差地别。
雉娘起身后,依旧小心地往后退几步,站在燕娘的身后。
太子还在看她,赵燕娘见太子盯着雉娘看,心里来气,这死丫头又在勾引男人,可千万不能让她将太子勾住。
她往右移一下身体,将雉娘完全挡住,朝太子露出自以为美的笑容,“太子殿下,这位是臣女的三妹妹,原是庶出,为人胆小怕事,近日我父亲将她姨娘扶正,她勉强算是个嫡女,这才受邀来参加胥老夫人的花会。”
雉娘垂着头,暗骂她是蠢货,在太子面前揭自家人的短,以为太子就会高看一眼吗?恐怕只会适得其反。
果然,太子的脸色冷下来,这个不知所谓的丑女,平白无故地和他说这些做什么,若不是看在凤娘的面子上,赵燕娘连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他身后的平晁认真地打量着赵燕娘,又将目光定在雉娘的身上,真想不到这一丑一美两位姑娘,都是凤来县主的妹妹,差别真不是一般的大,三姐妹长得毫不相似。
平晁是太子的伴读,常能见到赵凤娘,凤娘是识大体,端庄秀雅的女子,这两位妹妹就不太好说,丑女不知羞,貌美的那个太纤弱,都不如凤娘。
太子抬脚,不理会燕娘,燕娘的脸挂不住,僵在那里。
众人跟着太子往园子里走去,燕娘也急忙跟上,雉娘走在最后面,前面的胥良川回过头来,就看见她低着头,发髻上的宝石钗子熠熠生辉。
这个小骗子,又在扮弱博同情,他的心颤了一下,然后露出一个不易察觉的笑意。
似心有所感一般,雉娘也在此时抬起头,两人四目相望,她看到他眼底的笑意,也弯起嘴角,又怕被其它人发现,赶紧低下头去,放在心里一回想,觉得刚才大公子的眼神怪怪的,虽然带着笑意,却暗得如万丈深渊,看不清楚里面的情绪。
她在心里暗自琢磨,不得其解,索性先丢在一边,低着走跟上。
黄嬷嬷早有眼色地跑在前面去通知园子里的人,太子殿下驾到,姑娘们又惊又喜,不过是来参加一个花会,竟能遇见太子殿下,太子殿下身份尊贵,常人哪有机会见到,她们却能在此遇见,那是何等的荣幸。
她们各自理着衣裙发髻,生怕会失礼人前,等那一行人走到园子里,走在最前面的男子贵气逼人,黄嬷嬷对她们使眼色,她们马上跪行大礼,口中呼着太子殿下千岁。
唯有凤娘弯腰行礼,她是县主,又有品阶封号在身,不用行跪礼。
祁尧看着她,眼里闪过思念之色,沉着声道,“都起身吧。”
众人起身,恭敬地站着,没人敢轻易开口说话。
此时,胥老夫人也闻讯赶来,和他行礼,“臣妇参见太子殿下,太子殿下光临阆山,未曾相迎,还望殿下恕罪。”
“胥老夫人快快平身。”
他是悄悄离京的,除了父皇母后谁也没有通知,要不然还得被沿途的官员烦死,也是到了阆山书院才告诉的胥良川,不知者无罪,他又怎么会怪罪胥家人,胥老夫人可是一品的诰命夫人,他亲自伸手相扶。
众女这才敢用余光偷瞄太子,见他一身紫袍,贵气天成,英俊不凡,还如此平易近人,真是一位绝世佳公子。
偏偏还是当朝的太子,贵不可言,她们心里都起了心思,尽力展现着自己最佳的姿仪。
祁尧对于女子们爱慕的眼神已经见怪不怪,多少人盯着他的东宫,想在他身边占有一席之地,他见得多,自然不稀罕,他朝赵凤娘示意,“县主近日可好,娘娘很是牵挂,托孤带来一些东西,要亲自交给县主。”
赵凤娘微露笑意,完美地弯了一下腰身,“多谢太子殿下,皇后娘娘抬爱,凤来感激不尽。”
众女们倒吸一口凉气,她们知道凤娘受宠,万没有想到这般受宠,娘娘居然还托太子带东西,可见凤娘在娘娘的心中地位超然。
祁尧走近一步,对着凤娘道,“可否借一步说话。”
凤娘点点头,跟在他的后面,两人往竹林那边走去。
众女的眼神都带着羡慕,太子对县主轻言细语,看来平日里两人交情不浅,凤来县主真是好命。
赵燕娘的目光似淬毒一般,怎么男人都喜欢假惺惺的凤娘,大公子如此,太子也不例外,她到底哪里不如凤娘,都是同母的姐妹,还是一胎双生,凤娘被养在京中,男人们追捧,而她呢,长在小县城中,身边根本就没有一个出色的男子,好不容易碰到几个,还都围着凤娘。
太子和凤娘离开,慢慢地身影消失在视线之中,众女都静下来,有心想和胥家大公子和二公子攀交情,碍于女子的矜持又不知要如何开口。
平晁神色自如地坐在凳子上,捏起点心就吃起来,胥老夫人笑道,“平公子这气度,真有令祖父常远候之风。”
“谢老夫人夸奖,与祖父相比,平晁还差得远。”
胥老夫人笑一笑,平家的长孙和平候爷比起来差得不止一星半点,平候爷是真英雄,性情直爽而又重情,这位平公子太过目中无人,居然没有和她见礼,若不是她先打的招呼,恐怕这平公子就会对她视而不见。
到底是那位梅郡主养出来的,性子霸道又不讲理。
胥老夫人活了这般岁数,什么样的人没有见过,平家子孙如何,且随他去,与她何干,她见众人都不说话,姑娘们都带着拘谨,笑着出声,“都怪我这老婆子,将你们请来,又自己躲懒,多有怠慢,还望你们多多包涵。”
“老夫人言重了,此行收获不小,受益良多,老夫人的苦心,大家都看在眼里。”
胥老夫人是怕她们不自在,才躲开的。
“大家随意吧,不必太过多礼。”
“是,老夫人。”
胥老夫人朝大孙子挤下眼,看一眼雉娘。
胥良川脸色平淡,看不出喜怒,他慢慢地往另一边走开,胥老夫人赶紧用话题将姑娘们引开注意,众人谈论起吟花的诗词。
胥良岳坐在平晁一桌,姑娘们见有男子在场,都有心想表现一番,各自凝眉想着诗句。
雉娘踌躇一下,悄悄地朝胥良川的方向走去。
赵燕娘一直想去竹林那边,倒是没有注意到雉娘的行为,她手中的帕子都快揉烂,心里像猫抓一般,恨不得将耳朵伸到竹林那边,听听他们到底在谈些什么,怎么这么长时间还不过来。
赵凤娘这个口是心非的死丫头,教训别人是一套,自己做来又是一套,不是说女子要贞娴,要懂得避嫌,看她自己,和外男独处这么长的时间,分明就是虚伪至极。
她坐立不安,旁边的方静怡刚才看到雉娘偷跟上大公子,眼神闪了一下,对她道,“二小姐,怎么就你一人在此,赵三小姐去哪里了?”
赵燕娘这才注意到雉娘不在,心里暗恨,也是一个不知羞的死丫头,还不知道去哪里浪了。
“脚长在她身上,她要去哪里我管不着。”
她没好气地答着,雉娘有几斤几两她一清二楚,不足为惧,翻不起多大的浪,倒是凤娘,无论是身份还是被男人重视的程度,她每每想起就恨得咬牙切齿,简直是她心头的一根刺。
“二小姐说的是,三小姐是大人,去哪里自然由己,只不过我方才好似瞧见她往大公子离开的方向走去,也不知是要做什么?”
还有这事?
赵燕娘气呼呼地想追过去,转念一想,大公子虽然芝兰玉树,出身高贵,但比起太子来,还是要略逊一筹,太子可是未来的天子,大公子再有才,也不过是个臣子。
可惜那副好相貌。
她忍着气,瞪了方静怡一眼。
方静怡笑一下,别开脸,丝毫不在意地和旁边的蔡知奕讨论起诗词来。
很快蔡知奕便先起身吟诗,胥老夫人赞不绝口,她脸红红地坐下,慢慢地姑娘们的兴致都被提起,欢声笑语,少了刚才的拘谨。
雉娘追上胥良川,见他正站在一株树底下,明显是在等她,她暗道庆幸自己猜对大公子的心思,大公子先前看她的表情有些怪,可能是有话要说。
“大公子,可是有什么事情要找我?”
他转过身,一脸的淡然,“你怎么知道我要找你?”
你总是用怪怪的眼神看人,还欲言又止的样子,是个瞎子都看得出来你有话要说,雉娘心里嘀咕着。
“大公子刚才看了雉娘。”
胥良川走近她,居高临下地看着她,“我看了你,就是有话要说,看来你不仅胆识过人,察言观色的本事也不小。”
“多谢公子夸奖。”
她抬起头,发现大公子真高,比她在这里见过的男子都要高,又高又瘦,带着冷冷的仙气。
“你最近可好?”
“好,托大公子的福气,我姨娘被扶正,如今在家中也无人敢欺,再好不过。”
若不是大公子出手,哪里能斗倒董氏,也就不可能会今天的日子,她是真心的感激,语气诚恳。
胥良川认真地看着他,眸色黑深,小姑娘望着他的眼神全是信赖,他却起了龌龊心思,想将她占为己有。
清爽的秋风吹过,卷起树上的黄叶,飘飘扬扬地落下来,落在她的发上,他下意思地抬手,摘下那片叶子。
近在咫尺,他的身影笼罩着她,高瘦的身子将她衬得更加的娇小玲珑,还不到他的肩膀,鼻腔中全是淡淡的书香。
他退开一步,将树叶捏在手中,凝视着她,“当日你说过要报恩,可还记得?”
“记得,不敢忘记。”
雉娘答得肯定,再生之恩,莫齿难忘,她肯定是要报答的,只不过大公子此时找她,是要她做什么呢?
“记得就好,那你还记不记得我说过的话。”
他说过的话?
雉娘脑子里灵光一现,以身相许,他说过要她以身相许。
“记得,可是以身相许?”
他点点头。
雉娘不解,大公子重提此事是何用意,为何在此时提到以身相许报恩之事,她的脑子飞快地转着,会不会和太子有关,难道大公子想用她去巴结太子,走贿赂美色的路线,让她以后在太子面前美言,助他平步青云。
她这样想着,脸上带着一丝难色,她不想为妾,以她的出身,不可能是嫁给太子,只能是做妾室,再说大公子也没那么大的本事给太子做媒。
胥良川紧紧地盯着她,见她面露犹豫,脸冷了下来,她可是不愿意?
“怎么,可有为难之处?”
“确实是有为难之处,按理说大公子与雉娘有再生之恩,若有所令,莫敢不从,只不过,雉娘有自己的原则,曾经发过誓,永不为妾,大公子托付之事,怕是有些力不从心。”
何人说要她做妾?
原来她误会自己的意思。
他嘴角上扬,“我从未说过让你做妾。”
不是做妾,难道还能当正妃,大公子竟然这般有本事,能左右太子的意思,她脸上的惊讶毫不掩饰,微张着嘴。
他淡淡一笑,“此事我还得先禀明父母,才能上门提亲,此段时间,你切不可另许他人,否则…我的手段想来你应该清楚。”
他在说什么?雉娘似乎有些没有反应过来,他上门提亲,刚才他一直说的是要娶自己为妻,难道是她想岔了,可是大公子怎么会想到娶自己,她家世也不显,也没什么才情。
莫不是大公子有什么用意?
他的手段,她最是清楚,看起来冷清的人,骨子里狠辣又果决,董庆山还有董氏的事情就是最好的证明。
但对于她来说,正是大公子用这样的手段救她于水火之中,她只有感激没有惧怕。
“不会的,大公子的吩咐,我一定谨记。”
“好。”
雉娘快速地偷看一下他,他的脸色平常,并无喜悦之情,他对她应该不是什么男女之情,定然是事出有因,她脑补着大公子被家人逼婚,心中又有白月光,然后迫不得已拿自己当挡箭牌,活生生的豪门恩怨大戏。
定是如此的,要不然怎么解释大公子此举。
他和她之间,是施恩与报恩的关系。
大树的旁边,正好开着一丛雏菊,一簇簇黄色的小花,鲜嫩又娇弱,和高大的树木配在一起,却不违和,她的脑子猛然想起不久前凤娘说过的话,看起来明明不相配的东西,长在一起却也融洽。
嫁给大公子,以后相敬如冰,大公子品性高洁,定然不屑为难于她,胥家清贵,吃穿不愁,似乎也是一件好事。
“大公子,您放心,您交待的事情,雉娘一定办得妥妥的。”
胥良川皱了皱眉,他交待什么了,她又要办什么事,这小姑娘说话前言不搭后语。
雉娘不时地看着园子那头,“大公子,我过来得有些久,怕是等下会引人注意,容我先行告退。”
“好,你去吧。”
胥良川平静地出声,看着她小跑着走远,袖子底下的拳头才慢慢松开,举手一看,树叶已经碎烂,掌心中被掐出深深的印迹。
他自嘲一笑,都七老八十的老头子,还会如毛头小子一般紧张情怯,究竟是怕她拒绝,还是害怕自己露出端倪。
许是怕拒绝吧,要不然也不会硬扯上报恩。
他轻轻地用手一弹,那片叶子就从指间飞落,淹没在地上的枯叶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