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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内缠缠绵绵,屋外刀奴却是苦逼的望着天。
为什么主子用这招就能将夫人给治得服服贴贴,等到他用,换来的就是一个巴掌。
一想到那个巴掌,刀奴的脸上,现在还是疼的。
那日他用唇堵上了十五的嘴,刚开始,明显感觉到了怀中人软了下来。
可是不到一小会,他嘴上却是被咬得生疼,紧接着“啪”的一声,他脸上也挨了一下子,再接着十五骂了他一声臭流氓,就哭着跑开了……
为这事,他被鬼煞笑话了不止一次。
被笑话是小事,让他最郁闷的是,到如今,这几个月过去了,十五连正眼都没看过他一眼,更别说和他说话了。
远远看到他来,就缩到了房间里去,要不就拉着别的婢子干活,完全不给他一丝一毫的机会。
国公府的修膳事宜,经过这几个月紧锣密鼓的安排努力,国库出资,又有宁家在背后撑腰,陌千雪的身份又敏感,自然没有一个人敢怠慢,进度自然是十分之快。
中秋刚过,国公府就修缮得差不多了。
但还有些细微的扫尾之处,特别是雪宛内部装饰,需要陌千雪做最后的定夺。
陌管家自然要请陌千雪过府,细细查看,只有陌千雪点了头,这府第才能算正式修缮完毕。
陌千雪在陌管家的带领之下,将整个国公府用脚量了一遍,又在府中东指点西看看,有些事情,别人想替也是替不了的。
天色已是不早,她也有些累了,便不打算再回庄子,行至府内菏花池边,漫不经心的坐下。
秋风挟着淡淡荷香与水湿气,令人神思清远。
中秋一过,便是深秋,夜色刚降,便已透彻清凉。
初一见她穿得少,怕她着凉,便出去外面,到马车上为她取外套,十五也跟着一起去外面的大棚之中去取茶水。
主子没有正式入驻,一应的奴才们自然不可能先住进来。
放眼望去,莲花已残,散落于暗森森的莲叶之间,如水中浮出一缕缕游魂,随着黝黑的湖水起伏不定。
她真的有些累了,不只是身体累,心也很累,只希望她和宁少卿的前路能平顺一些,不再有人跳出来搞东搞西。
仰望星空。
大树之后走出一人,一袭淡紫色的单薄长衫在晚风里微微飘拂,似山涧飞溅的清泉,又似温淡春夜里的一抹月光,然却带了些春夜里不该有的淡淡哀伤。
感觉到身后来人,陌千雪并不回头,只淡淡道,“自从入了京都之后,从未见过如此清亮的天河。”
她早就瞅见了大树之后的那一抺紫色的衣角,也猜到了来人的身份。
她支开初一十五,何偿不是想单独和他说说话。
这个结因她而结,她希望她可以解开。
苏七是个不错的人,堪称君子,若是没有那一结至少是个很好的蓝颜闺蜜。
如今不可能了,陌千雪虽已不奢望和他再做回朋友,却希望他不要继续钻牛角尖,希望他能接受苏苏郡主的爱,更希望他能过得幸福。
苏七顺着她的话抬头。
果然碧空如水,迢迢银汉横过天穹,云涛卷起漫天星光,银河之中琼英碎玉光华盛极,隐约可闻千帆摇曳之声,一时看得人有些痴了。
与她同赏夜空,是第一次,不知会不会是最后一次。
他早就来了。
应该说是来了几次了,听说她今天在府里,白天他就来过一次,可是他身后却跟着孤小苏那个跟屁虫,陌千雪身边也有宁少卿陪着,于是乎,他只是扫了一眼,便走了。
然后,好不容易挨到天黑,孤小苏回去了王府,宁少卿有事先走了,他才一直隐在不远处看她,暗暗护着她。
静谥中,陌千雪回头,苏七正好低头,两相对视,却又都迅速的别开。
然而,默望了一回,两人心中都有话,却都没有先开口。
等到开口时,却又是同时开了口。
“你最近过得如何……”
“你最近过得如何……”
不只是同时开口,居然连开场白的那简单问候语也是一样。
意识过来,却又是异口同声。
“你先说……”
“你先说……”
尴尬中,静了下来。
还是陌千雪打破了沉静,“你看那天上的星星,亮晶晶的,像不像一只只的眼睛。”
苏七不语。
他觉得再亮的星星,也没有她明媚一笑里,眼中绽放的光采那般光茫夺目。
伸出手指,指着天上的星星,陌千雪继续道,“那边是天王星……那边是北斗星……那一颗是南极星,只要看到南极星就能找到自己所在方位……”
要谈心,总要先有个切入点,总不能一下子就单刀直入吧。
听说古时,行军打仗辩认方向都是靠看星向。苏七出身军权世家,对星象应该是有些研究,应该能找到共同话题。
“你认得天上的星宿?”苏七终于又开口了,却是有些诧异。
要知道天齐王朝的女子,能认字已是不易,能写会画还会呤诗,更是才女中的才女,能认识星宿的,还真就没听说过。
陌千雪一怔,突然觉得自己找了一个很不好的话题开头。
枪打出头鸟,难道又出了一回风头?!
讪讪道,“父亲行军打仗,总会依着星像推算天气,还有方位,无事的时候,他会给我讲一些。”
这是她所能想出的最合理的借口。
“陌国公真乃文武双全的大英雄。”
“……过奖了。”
“你可会占星?”
那种高深的技术法,她哪里会?
这星星方位之类,也是上科学课里听老师讲的,或是看电视里科教频道中播过,她才知道一些的。
“这个却是不会,父亲也没有讲过。父亲只说出外行军打仗最重要的是辩明方向,有时也可以根据星像来预测风向和天气。如此,天时地利人和,三大要素之中便占了二样,取胜之机将会大大增加。”
陌千雪一边回得很谨慎,一边想着如何再将话引到苏苏郡主的身上。
苏七深吸了口气,看过来的目光却是意味复杂,“令尊为了天齐……真是殚精竭虑。”
一时间,陌千雪喉咙之中,苏苏两个字都到了嘴边,又咽了下去。
提起国家,说起父亲的殚精竭虑,她突然想起了前些时晶日,辛逸明和简青悠来访时,辛逸明与宁少卿的那一段莫名其妙的对话,更想起了卢正阳已逃往南陵。
卢正阳那人就是个包藏祸心的毒瘤,他人既然已经到了南陵,以他的丧心病狂,唯恐天下不乱的癫狂,他还不尽情挑拨。
只怕南陵大军,不日将至。
介时,天齐将大乱!
而她,居然还在这里计较些小儿女情思,真是可笑之极。
当下脸色一正。
脑中过了一遍,轻声道,“父亲还有兵法留下,只是千雪没上过战声,到现在也无法参透其中奥妙。苏家以武他传家,想必你自小熟读各类兵法,不知可否请你为我解析一二?”
她既然穿越到了天齐,就是天齐人。更何况,如今与她息息相干的人,都在天齐。
她不能上战场,却必须要为此战尽一分力。苏家掌管军权,她便是要借着苏七的口,将这段兵法用到它该用的地方去。
兵法在乎的,不是保密,而是用它的人,不必藏私。
古也有赵括者,熟知兵法,却全军覆没者。
谈起兵法,苏七脸上肃然,“背来听听。”
苏家既然掌了军权,对于各国的动向,自然是了如指掌,南陵蠢蠢欲动,他作为苏家嫡子如何不知。
虽然苏家有自己的兵法,可是陌国公当年所向披靡,想必他的兵法,必有其独到之处。
依着记忆,陌千雪背起了小时候用在练书法时写的那段鬼谷子兵法。
“凡谋有道,必得其所因,以求其情;审得其情,乃立三仪。三仪者,曰上、曰中、曰下,参以立焉,以生奇;奇不知其所壅;始于古之所从……”
或是因为很久没有触及,需要一句一句的想,她念得很慢,声音也很淡。
听在苏七的耳间,却是如滴滴甘露附在水晶盘上,碧天如水,远山如黛,天地间唯有此清音入耳。
“故变生事,事生谋,谋生计,计生仪,仪生说,说生进,进生退,退生制;因以制于事,故百事一道,而百度一数也……确实是好兵法。”
苏七并不解说兵法之中的奥妙。
一边听着陌千雪清声背诵,一边重复了一遍,记在心间。
都是聪明人,陌千雪既然将兵法背于他,自然是赠于他。
所幸这段兵法口决并不长,没多久便已背诵完毕。
夜色沉静,想着不久的将来或会有一场大乱来临,陌千雪已经失了再提苏苏郡主,去劝苏七的心意。
苏七记住了兵法,此番也不去深想,只想静静的享受这一刻。
能和她单独静静的呆在一起,是他想了许久的。
鼻端似有幽香忽然撩动了他的神思,似桂花的清甜,又有沉水的幽寂,情不自禁的上前一步。
两人平行临水而立。
月兔皎洁明亮,澄碧池水中倒映着两个身影,一个清俊挺拔,一个曼妙纤细。
清风过,两道人影随波荡,扑簌迷离,又似纠纠缠缠。
苏七静静看着水中的身影,眼眶有些红,突然很是羡慕水中的那个影子,心头那已经绝望的痴念又升了起来。
突然捉住陌千雪的手,哑着嗓子低语,“如果是我先一步遇到你,你会给我机会么?”
急急的抽回手,陌千雪转头看他,一腔愤怒。
她上次就已经拒绝的很明显了。她以为就算他心中有结,他也不会再提。
然而,转过头,对上那样一张俊美的脸,那样一双漆黑的眼,她的无名之火一下子就去了。
那眼眸之中情意急遽涌动,流溢而泻,是那么的真诚,那么的渴望,还带着恳求。
只是抓了一下手而已,她犯得着向个古代女人一样,去抽人家耳光,或是说些难听的话么?
她真的没有想到,今天自己的本意,本来是想将结打开,但现在看起来却发现他比从前陷得更深。
或者说,上次在宁少卿面前,他到底还存着一分理智,还能按捺住心底最后的那份悸动。
当断则断,不断则乱。她不知道自己是哪一步错了,若他还是这种态度,她从今往后都不会再见他。
她不能害了他!
她更不能坑了苏苏郡主!
惊诧中,冷下脸来。
苏七的心随着陌千雪的表情,一点,一点的往谷底沉。
直到那双漆黑的眸子之中,刚才泛起的亮光全部消失。
他的眸子灰了,陌千雪却并没有选择沉默。
她心中虽也不好受,可是脸上却是面无表情,口气也是淡淡,“这个世界没有如果,只有结果和后果,所以,请你放开心怀。”
她的心其实早就软了,但她不能表现出来,那不是爱,只是怜悯,她不能让他以为有一丝希望。而且,她更知道,以他的骄傲,他不需要任何的怜悯!
灰下去的眸子出现一丝烦燥,“不曾拥有,何谈放开心怀?”她可以选择不接受,不给他希望,可是他却不能接受她在自己面前表现出来的这种无动于衷。
当日,她扶着树对着自己笑得是明媚之极。
当日,她在自己怀中是如此渴望。
当日,在桐宅的雪地里,她和自己打着雪仗,天真无邪。
当日……
伤心之极!
此时,只能用烦燥来掩盖自己那入了骨髓的伤意。
化不开、剪不断、斩不去,只要一想起陌千雪这个名字,他就情难自己。
如永不可康复顽疾,如入体至毒。如一枚沙砾含在柔软的蚌肉里,年深日久裹上层层珠泪,明明难受至极,却永无吐出的那一日。
苏七僵直的背,烦燥的语气,和掩不住的那一股深情,都让陌千雪动容,却是左手捏右手,禁止自己开口安慰。
当日,是他帮自己得了最初的一桶金,去给宁少卿治病。又是因为有他,辛逸明才肯出高价买了那根雕……
当日,是他救了自己,放过了自己。
当日,自己在宫中受责,是他护卫她回府,明着为她撑腰,不然多少牛鬼蛇神会欺上门……是他教自己轻功剑法,为自己分析父亲的死,帮着她瞒住黑木牌的秘密……她不是不知好歹之人。
正因为感念他的好,她越发不能害他。
既然不能给他幸福,那就不能给他一丝希望,只有这样,他才能更快得到幸福。
十五彻了茶已经走了过来,看到陌千雪和一个紫衣男子站在亭子之中,当下就想冲过去查探究竟,却被一边的初一给拉到了树后。
看着不远临水而站的人,又看了看初一。
十五并不像从前那般不解世事,也不像从前那般大大咧咧,需要初一去捂她的嘴。
当然,知道十五的性子急,初一将十五拖到树后,不等她问就解释道,“小姐和苏公子一定是有话要说。我们且先在此等等。”
初一跺脚,“可是姑爷……”姑爷若是知道大小姐和苏公子这般站在一起说话,只怕又要气翻了,小姐的身子只怕又会青青紫紫。
她到如今还是有些不能接受陌千雪身上的那些个因为宁少卿偶尔太过激动而弄出的爱痕,总以为那是惩罚。
初一显然不知她心中所想,只是瞥了她一眼,“你到底是小姐的婢子还是姑爷的婢子?”
“自然是小姐的。”
“那还废什么话!”
陌千雪扫了一眼刚才十五消失的方向,心如明镜。
叹了一口气,眸中尽量保持无波无瀾,“苏七,我给你讲了个故事可好?”
“你讲,我听。”
如此戳破了那层纸,苏七也不再在陌千雪的面前戴上他那嬉笑的伪装,收了烦燥,又藏好了心思,显示出少有的沉静。
摇着小扇,还是风度翩翩的少年俊公子,却失了当初的洒脱。
陌千雪不再看他,而是讲起了从前在网上看到过的一个故事。
从前,有一座圆音寺,香火很旺。寺前横梁上有个蜘蛛结了张网。
年复一年,日复一日,千年过去了,它独自占着那横梁,很是自在。
可是有一天,大风将一滴甘露吹到了蜘蛛网上。
蜘蛛望着甘露,见它晶莹透亮,很漂亮,顿生喜爱之意。很开心很开心,它觉得这是千年来最开心的几天。
突然,又刮起了一阵大风,将甘露吹走了。
蜘蛛一下子觉得失去了什么,感到很寂寞和难过。
从此之后,它便再也开心不起来。
一天,佛主光临了圆音寺,不轻易间地抬头,看见了横梁上的蛛蛛。
佛主停下问这只蜘蛛:“你为什么不快乐?”
蜘蛛说了自己的心事。
佛主问到:“世间什么才是最珍贵的?”
蜘蛛想了想,回答到:“世间最珍贵的是‘得不到’和‘已失去’。”
佛主见无法开导它,于是带着去人世间走了一遭……
……等到那个一直追随他,爱着他的那个人将死之时,蜘蛛这才大彻大悟,对佛主说:“世间最珍贵的不是‘得不到’和‘已失去’,而是现在能把握的幸福。”
于是,他最终得到了幸福。
陌千雪讲得感性,苏七也听得入神。
只是,明显两人所想,并非一样。
故事终了,陌千雪背对苏七,语重心长,“愿君珍惜眼前人,花枝堪折只须折。”
苏七默了一会,便走了。
背影萧索!
他自然知道她要表达的意思,也知道她所说的那个眼前人是谁。
那个人不此时眼前的她,而是天天晃在他眼前让他眼睛疼的孤小苏。
可是,正因如此,苏七更是心痛如刀绞。
心爱之人,不但不接受自己,还要将自己推给旁人,不管是谁,都会受不了……
当然,那兵法,回去之后苏七是越想越妙,曾救他于水火。这只是后话。
苏七走后,陌千雪遥望着他那孤寂的背影,心中一酸,泪还是出来了。
初一和十五见苏七已经走远,便从暗处走出来。
陌千雪听到动静,连忙眨了眨眼睛,将那在眼眶之中转动的泪意吞了回去,挤出一丝笑意。
初一将拿过来的披风披在陌千雪的肩上,扶着陌千雪往雪宛走去。
大小姐总不能和那些奴婢一起住在大棚之中。雪宛虽没完工,却也已经布置的差不多了,住进去也没什么问题。
十五将手中的茶还捧着,却是眉开眼笑,“小姐,你这个故事讲得真是好听极了,为什么平时不对我们讲一下。”
定了定神,陌千雪同样满含深意,“十五,今天这个故事也是对你讲的,你回去好好体会一下。”
初一笑着接口,打趣道,“对,小姐说得对。十五最近做事总是心不在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