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墨惟是个断袖,帝都人都知道。
虽然墨惟经常出入芝兰阁——帝都最大的小倌场所,是小倌口中的妙人,倍受欢迎,但在朝中,在多数正道人士眼中,他就是个不入流的人,他喜欢的人,都不喜欢他。就像那个御史大夫韩歆。
听我这么问,他怔了一下,随即道:“我和方小侯爷?什么关系?”
“对啊!”我连连点头,“为什么他死揪着你不放?为什么你也老针对他,莫不是你们看对眼了,有缘千里来相会?”
墨惟默默地叹了口气。“我和方小侯爷,没有关系……”
这话听着,好生耳熟。
嗯,师傅也那般说过。
我摸着下巴沉思了片刻,复又问道:“那日在酒楼,我遇到个自称神棍的刘澈,哦不,是自称刘澈的神棍。”我顿了顿,抬眼观察墨惟,这家伙八风不动色如山。“那刘澈,跟方小侯爷长得,倒是有几分相像。”
“哦?”墨惟挑了挑眉,仿佛来了兴致,问道:“什么模样?”
“二十岁左右,身形颀长,有些清瘦,长得倒是挺秀雅无害的,不像方小侯爷那样让人一看便知是个纨绔子弟。”
“是嘛……”墨惟缓缓道,“可能人有相似吧……”
“我自然知道世间万般巧合,便是天南地北也可能找得出九成相似的两个人。”我幽幽一叹,“可是,那日我偶遇方小侯爷,他曾给我一封信,让我送给一个叫做姓刘的人,都是姓刘,我想,总不至于有太多巧合了吧。”
“刘乃国姓,姓刘的人多了,怎么不能是巧合呢?”
“你也说了,刘是国姓啊,方小侯爷的母亲姓刘吧,小皇上也姓刘吧,”我掰着手指头数,“我就在想,这个刘澈,看上去隐藏着丝丝贵气,会不会也是皇家的人……”
“若是,如何?若不是,又如何?”墨惟依旧声色不动,捧着茶碗悠悠问道。
“若是,我想还是搬家吧,陶二也说了,闽越国蠢蠢欲动,方小侯爷又恰巧来了此处,还有你。”我抬眼望他,“我仔细想过,你可别告诉我,你来这里纯粹是跟韩歆斗气,据我所知,你是个流氓胚子,人家韩歆虽然冷面冷心,却还是副菩萨心肠,要么直接渡你上西天,要么有容乃大不与你计较,何至于用这么迂回的手段贬你至此。便是打压,也该左迁到西南不毛虫国,而不是来洛城享福。所以你来这里,必有所图谋!”
墨惟笑吟吟地望着我,待我说完,他伸手我在脸颊上摸了一把,不轻不重掐了一下。“小玉儿,流氓胚子这四个字从你嘴里说出来,不觉得心虚吗?”
我叹着气心想,必然是小时候师傅忙,对我疏于管教,让我整日跟着墨惟厮混,对我的人生观、世界观、价值观产生了致命的不良影响,流氓,都是从娃娃抓起的。其实我想,我跟墨惟还是挺像的,这也是我不自恋的原因之一。
“你别岔开话题。我正严肃着呢!”我拍开他的手,不悦地搬着椅子坐远了。自从脸上肉多了之后,人人都喜欢捏我。
“嗯,你猜得八九不离十。”墨惟轻轻点了个头,“我也不能跟你说太多,此事涉及绝密任务,泄露了会有什么后果,你也是知道的。”
“我对朝廷那档子事没什么兴趣。”我摆了摆手,不屑道,“只不过对这些明争暗斗打打杀杀的事很是不屑。趋利避害乃人之本性,你若明确告诉我此地有害,我自然是有多远跑多远了。”
“没良心的东西。”墨惟哼哼骂了一句,眼里却带着笑意,“就这么把师伯一个人扔下了?”
我笑嘻嘻地,“师伯,你这上半辈子注定了孤身一人,下半辈子,你也就习惯了吧。”
墨惟几乎要作西子捧心状了,最后只是扶住了桌角,凄楚地摇摇头。“师门不幸啊……”
看了时间差不多了,我也准备告辞了,站起来整了整衣衫,我又好心劝了他一句。“墨惟,你年纪也不小了,如果找到个合适,还是洗洗嫁了吧。我师傅,你是不要肖想了,韩歆也是不可能的,人之一生,很多时候不能讲究,只能将就。”我拍拍他的肩膀,颇有些怜惜他大龄未婚,“总是使用左右手,对身体也不好。”
墨惟看着我直笑,笑得有些胃痉挛的模样,喘着气道:“果然当了人妻子说话就越发没尺度起来了。得了得了,东篱醒来该找你了。”
看,师傅的作息时间,他也是铭记于心的。莫怪我防着他啊……
其实有句话我始终不肯承认,我确实很讨厌墨惟,可微妙地也挺欣赏他,若要定位我俩的关系,那大概就是忘年之交,蓝颜知己,即我前面所说的:闺蜜。
墨惟想必是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瞧他一脸纠结模样,送我出门的时候嘴角都是抽搐的。
“我以后后门就不拴上了,欢迎你随时来打扰。”他笑眯眯地说。
我捏着衣袖故作冷艳高贵。“老爷我很忙的。”
他笑了笑,在我鼻子上刮了一下,“小丫头!”
我这都成家立业了,他还是拿我当小丫头,真是伤自尊。
往回走这一路上我都在想,老爷我复出之后第一次,还是献给默默奉献,把我从鬼门关前拉回来的燕五吧。可是要怎么开这个头才显得顺其自然理所当然呢?
时维二月,序属……一秋?
我抬头看了看枝头爆青的嫩柳,在早春乍暖还寒的东风中摇曳生姿。洛城的冬天常常迟到早退,元宵一过,春天就触手可及了。
春日宴啊春日宴,缘酒一杯歌一遍。再拜陈三愿:一愿郎君千岁,二愿妾身常健……
我笑眯眯哼着小曲,心下有了主意。
话说燕五那里还私藏着两坛美酒,原说等我身子康复了便给我喝,如今连房事都不禁了,想必也到了享用的时候。
酒有二好,一能壮胆,二能乱性,对师傅那次是失效了,燕五如今连名分都有了,总不至于临阵磨枪后又把我推开吧。
打定主意,我迈开步子跑到燕园,燕五正收拾着晒完的草药,见我来了,挑挑眉笑道:“怎么那么有兴致自出乱逛?”
我嘻嘻笑道:“燕小五,你的私藏,五花蜜酿酒,说过等我身子康复了就给喝,不能反悔吧。”
他恍然笑道:“原来是为了这遭。”说着在我额上一点,转身回了屋,我屁颠屁颠跟了进去。等下把酒一喝,把衣服一脱,把被子一盖……
哦,脸好烫……
燕五把一小坛子酒搬了出来,许是见我脸上发红,将我取笑了一番。“瞧你兴奋的。”说着一顿,自言自语道:“这酒于习武之人是大补,应该让二哥、唐三、乔四也喝上几杯。”
呃?
我愣了一下,抬头看他。
燕五继续道:“刚好方小侯爷搬了出去,今晚大家都在,不如就开桌酒宴,聚一聚。你看如何?”说着低下头来看我。
其实我觉得……挺好……
但是,好像又有点……不是时候?
我不怎么认真地为难了一番,点了点头。“那么多人的话,一坛子不够喝吧。”
“这酒后劲强,普通人,像是你和东篱,喝上三杯一定会醉。二哥他们三个或许能撑上几十杯,但喝太多定然也会醉得昏迷。”燕五解释说,“这酒能增强内力,但需要自身内力消化。几年前我也酿过一坛和二哥对饮,那次便是不自量力喝了太多,结果我睡了三天,他睡了一天。”
啧……说得多引人遐想啊……
燕五说完便打发我去各院通知,说晚上在庭院中摆酒宴,一个也不能缺席。
待我全都通知到位后,也是掌灯时分了。莲儿在庭院里挂满了灯饰,都是上元节买来剩下的,形形色色好不热闹,那气氛跟过节似的。
我坐上首,左边是师傅,右边是陶二,六人围着圆桌,十几道菜一一端上。
唐三诧异道:“今天是什么日子?”
我干咳一声说:“是庆祝我康复的好日子,燕小五搬出他的私藏五花蜜酿酒给大家助兴。”
那酒,不止是我,唐思都眼馋了许久,一听之下,两眼放光。
燕五早将坛子里的酒分到酒壶中,倒了六杯一人一杯。
唐三哧了一声,小声道:“真小气。”说着一饮而尽。
燕五瞥了他一眼,淡淡道:“这酒后劲非常强,内力不足不能多喝,你也就七杯量。”
这话简直是激将了,唐思抢了一个酒壶,又给自己倒了一杯,哼笑一声。“我就不信。”
我可怜兮兮地捧着酒杯说:“我只能喝三杯,你们也不能多喝!”又往师傅那边蹭了蹭,“师傅,咱俩是一国的。”
师傅好笑地瞥了我一眼,他本不好这杯中物,只是燕五说于身体大有裨益,他便当是药喝了。
燕五按着每个人的分量安排道:“东篱和老爷三杯,二哥十三杯,唐三七杯,乔四八杯,我五杯。”
这话一出我就知道要出事了,唐三眉毛一拧,跟乔四果然又不对付了。本该是灭火器的燕五这晚上锲而不舍地当打火石……
“明明我内力比乔四深厚,怎么我七杯他八杯?”唐三不服,“乔老四,来比划比划!”
乔四毫无压力地喝了一杯,瞥了他一眼,一切尽在不言中。
唐三深呼吸两口气,冷笑道:“你怕了?”说着举起杯子,眼看要摔东西了,我嗷呜一声,躲进陶二怀里。陶二把我揽住了,无奈道:“府里不许使用内力,你们两个安静点!”
我幽怨地瞪了燕五一眼,用眼神指责他,他笑得贼坏,分明是明知故使坏。
陶二喝了口酒,眉毛一皱,“这酒的味道似乎和上次的有些不一样。”
我听了这话,也把自己杯中酒喝了——有些微甜,齿颊留香,果然是花蜜酿的。
“没什么不一样啊。”我吧唧了下嘴,仰头对陶二道,“我喝下你的。”
他笑了声,把他杯里剩下的小半杯送到我唇边。
燕五戏谑道:“这是你第一次喝,没有比较,哪里来一不一样。”转头对陶二说话口气就不一样了。“我这次在酒里加了顺功散,能促进药性的吸收。”
顺功散……
好耳熟的名字。
我脸上已经开始微微发烫了。
对面唐三乔四正式拼酒,我敢肯定他们都喝了超过十杯。这酒喝多也不伤身,只是睡得更多罢了,因此燕五也没怎么拦着——估计也是拦不住。
不知道师傅和陶二喝了几杯,我是刚刚好只得了三杯,不对,加上陶二给的,是三杯半。
“莲儿。”我从陶二那边取了一杯没喝过的递给莲儿,“你也来一杯。”
莲儿愣了一下,我踉跄了两步,她忙上前扶我,我搂着她的脖子,在她反应过来之前就被我灌下一杯酒了。
“好莲儿……”我打了个酒嗝,“给老爷唱首歌……”
她黑线地把我推回座位上,“老爷,你醉了。”
才三杯半!我哪里可能这么快醉!
我抓住莲儿的手,争辩道:“莲儿,我没醉!”
莲儿叹了口气。“你真醉了……”
唉?怎么听上去像是师傅的声音?
燕五说:“让她眯下眼,我说了三杯倒就三杯倒。二哥,你还给他多喝了半杯。”
陶二的笑声略微低沉,却又像这杯中酒一样醇厚,听得我心痒痒的,通体酥麻。
“她高兴,多喝半边,多睡两三个时辰就是了。”
“你太宠她了。”貌似是燕五在抱怨……
诶啊,原来二哥宠我……
谁在摸我脑袋来着?
我好像……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