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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百六十七章 绝望之河
六州河,又名蒐集河,汉代称封大水,因汇大宁、建州等六州之水而得名,又因河之上游摩该图河、呼鲁伯楚特河、额里叶河、布勒图河及四道沟河五条支流汇入主流六州河,合而为六,由高台堡入辽西,经蛇山务入海,恰好将辽西走廊拦腰切成两截,中下游河床平均宽度为六百米,是辽西走廊上仅次于大、小凌河的第三大河。而这条在先前的辽东大战中声名不显的普通河流,又迎来它著入史册的一天,急于回师的建奴主力要渡过这条无法步行淌水过河的不冻河,雄心勃勃的明军将士则要坚决利用它的有利地形,在它的身边重创建奴主力,为最终歼灭建奴这条危害华夏多年的阴险毒蛇,奠定坚实基础!
十一初二傍晚,建奴大军率领抵达广宁中后所(今绥中)渡口,三支明军紧随其后,在南面十二里处的沙河驿扎下营寨,紧接着,双方军队立即开始了紧张的备战工作,建奴大军拼命抢搭浮桥,尽可能多的多建桥梁,为军队能最快速度通过六州河做好准备!明军则一边派出无数斥候严密监视建奴动静,一边抢扎无数浮筏,准备抢占上游放出带火浮筏,烧毁建奴浮桥,最大限度减缓建奴的渡河速度!与此同时,交战双方的高级将领也不约而同的召开战前会议,讨论作战计划。
“各位兄弟,各位大金国的将军、贝勒,我们大金军队已经到了最危险的时候了!”首先来介绍建奴这边的作战会议,会议刚一开始,建奴摄政贝勒代善就用极其严肃的口气向在场诸将说道:“在我们的前方,是一条无法涉水渡过的六州河,而在我们身后,是熊廷弼老蛮子和我们大金死敌张好古小蛮子亲自率领的蛮子精锐,时刻准备在我们渡河时发动偷袭!这也就是说,这一仗我们如果打不好,我们的主力军队就要遭到蛮子军队的重创,也将极不利于我们接下来的突围大战!生死成败,已经在此一战!”
“大金必胜!南蛮必败!明国必亡!”努儿哈赤诸子与建奴诸将站得笔直,整齐吼道:“大金八旗,一统天下!入主中原!”代善满意的点点头,这才挥手让众将在帐中盘腿坐下,然后向皇太极命令道:“老八,你给大家介绍一下情况,说详细点。”
“遵命。”皇太极恭敬答应,又沉声说道:“各位将军,各位兄弟,敌我双方的兵力对比是这样的,我们大金军队目前大约还有四万五千人左右,其中近万人的包衣阿哈专门负责押送粮草辎重,无法投入战场,另外还有七千多名轻重伤员,也无法投入战场作战,所以我们实际上能够投入战场的军队,已经不到两万八千人!但很幸运的是,这两万八千士兵都是我们大金的最精锐者,战斗力绝对能够保证!而我们的对手蛮子军队,兵力大约是在一万九千左右,其中有熊廷弼蛮子的山海关骑兵一万三千,阎鸣泰蛮子的蓟门骑兵五千,张好古小蛮子的疯狗军千余骑兵,骑兵兵力比我们稍微占优。但除此之外,蛮子军队还有负责运输辎重粮草和保护粮草的步兵万余人,民夫近两万人,必要时,蛮子很可能把步兵投入战场,形成对我们的兵力优势,所以这一场仗,我们很难打!”
“大家千万不要轻敌,这一次的蛮子军队,绝对不是我们以前碰到的蛮子军队可比。”代善补充道:“先不说我们大金国的死敌张好古小蛮子,在战场上就从来没打过败仗,熊廷弼那个蛮子也不是一个善于之辈,我们大金汗一辈子南征北战,也就在熊廷弼老蛮子和张好古小蛮子面前吃过败仗,和他们的军队交手,我们只能慎之又慎!至于阎鸣泰蛮子,我们虽然和他交手不多,但不管是张好古小蛮子在蓟门还是熊廷弼老蛮子在山海关,都把阎鸣泰蛮子的军队视为第一预备队,由此可见,阎鸣泰这个蛮子也不会很好对付,也将是我们的一个危险敌人。”
“明白。”努儿哈赤诸子和建奴众将一起严肃答应,都不敢对这三支明军存在半点轻敌心思。皇太极又说道:“渡河的计划,我和二哥已经拟定好了,准备用一夜时间搭建五道以上的浮桥,力争让全军用四个时辰左右的时间穿过六州河。但是在此期间,也将是我们军队最危险最脆弱的时刻,渡过河的军队回不来,没过河的军队短时间过不去,蛮子军队只要一攻,我们就肯定会伤亡惨重——基本上可以这么说吧,这场渡河战谁殿后,谁就得做好为国捐躯的心理准备!”
“二哥,八弟,让我殿后吧。”努儿哈赤第七子阿巴泰站了出来,自告奋勇道:“我领五千军队殿后,那怕打到一兵一卒,也要把蛮子大军拦住,为主力争取渡河时间!”
“打硬仗还是我来。”建奴第一猛将莽古尔泰粗声粗气的说道:“老七你太文弱了一点,镇不住那些贪生怕死的逃兵,蛮子军队冲得多了,你的军队就有崩溃的危险,也只有我来带兵殿后,才能挡得住蛮子军队的反复冲击!”
“三贝勒,你是千金之躯,怎么能去冒这么大的危险?”建奴猛将阿敦也跳了出来,坚决请战道:“请让末将领兵断后,末将虽然无能,却也能身先士卒,奋力杀敌,为大金主力渡河争取时间。”话音刚落,其余的建奴将领不管是真心还是假意,都跳出来毛遂自荐,请令担任殿后任务。见此情景,代善甚是欢喜,转向皇太极问道:“老八,你说,让谁留下殿后比较好?”
“谁殿后并不要紧,我担心的还是士兵的伤亡啊。”皇太极眉头紧皱,咬牙说道:“五千军队殿后,或许能挡住蛮子军队的冲击,但是兵力实在太少了点,等到主力渡过了六州河后,这五千军队或许就一个都回不来了。”
“那你想让我们多留点殿后军队,兵力充足,也许能保留一些元气。”代善又问道。皇太极摇头,苦笑说道:“这么一来,我们渡河需要的时间势必更长,也许伤亡的士兵更多。”
“殿后军队多也不行,少也不行,那我们究竟该怎么办?”莽古尔泰没好气的质问道。代善也叹气说道:“老八,你也别顾虑得太多了,仗打到这地步,我们想一点代价都不付出就顺利渡河,那是绝对不可能的事了。现在我们要做的,也就是如何以最小的代价,把最多的大金士兵送过这条六州河,多保留一点元气。能多撤一个士兵算一个吧。”说到这,代善又叹了一口气,幽幽说道:“等回到了东京(辽阳),我也会向父汗请罪,承担这次惨败的责任。”
“二哥,你也别想太多了,仗打到这地步不是你一个人的责任,不是你指挥和决策失误,而是我们的敌人实在太狡猾——如果换别人来指挥这场大战,肯定只会输得更惨。”皇太极安慰代善一句,又严肃说道:“二哥,这场渡河战役,我是这么想的,既然我们的军队注定要付出一定代价,那我们也不能束手就擒,让士兵白白送死,我们就算输,也一定得把蛮子军队拉下水,让蛮子军队也付出惨重代价,即便打一个胜仗也是惨胜!”
“这句话我赞成!就算输,也不能输得太窝囊了!”代善来了些精神,坐直身体说道:“最好是能和蛮子拼个同归于尽,同样重创蛮子军队的元气,让蛮子军队无法继续追杀我们,这么一来,我们北上到宁远和岳托的两万铁骑会合后,就可以集中力量,单独对付蛮子的拦截水师!否则的话,蛮子军队的主力如果继续追杀,在拦截阵地上和蛮子水师前后夹击我们,我们的情况就更糟糕了。”
“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有重创了蛮子主力,我们才能避免被两面夹击的危险。”皇太极点头,又说道:“所以我建议,我们的军队渡河时,所有主战精锐都留下来断后,让伤兵和辎重先过河,然后我们的精锐再分批分次的陆续过河。这么一来,我们的军队固然要遭受损失,渡河花费的时间也更长一些,但是蛮子军队也只有和我们的主力正面硬拼,损失不会小到那里。”
“好主意,逼着蛮子军队正面硬拼,我们谁胜谁负还不知道。”莽古尔泰第一个赞成。阿巴泰建议道:“主意不错,但我觉得应该事先严明军纪,确定撤退主力军队的先后次序,谁要是敢抢先渡河,那就先砍了谁!”
“对,严明军纪和确定撤离顺序十分重要!”皇太极点头附和,又补充道:“我提议,除去伤员和粮草辎重之外,由第一支和蛮子硬拼的主力先撤过六州河,换第二支主力和蛮子硬拼,杀退蛮子的第二波进攻后,再让第二支主力军队过河,换第三支军队去挡蛮子军队的第三波进攻!这么一来,我们的军队就可以一直用生力军作战,始终保持最强战斗力,同时我们的伤兵和疲兵也可以迅速撤到六州河对岸,减少无谓的损失。”
“好,就这么办!”代善十分满意,一拍桌子喝道:“现在就开始商量撤退次序,顺便严明军纪,渡河时那支军队敢不按次序渡河,从士兵开始往上杀,那怕是旗主不听指挥带头逃命,也立即斩首!老八,军法队由你掌管,不用怕得罪人,我给你抗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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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建奴的军事会议讨论得热火朝天的时候,明军大营中也同时召开起了战前会议,但是当明军众将齐聚熊廷弼的中军大帐之时,让所有人都大吃一惊的事情发生了——平常一碰到军事会议就生龙活虎不献几条诡计不搞几个阴谋就不舒坦的张大少爷竟然没在会场之中!就连熊廷弼都惊讶问道:“张好古那个兔崽子呢?那里去了?本督师升帐,他怎么不来和老子抬扛了?”
“奇怪,应该通知到了啊?”幕僚茅元仪也是满头雾水,试探着问道:“熊督师,要不学生再派人去催一催?”
“用不着,那个兔崽子来这也是和老子抬扛,非要老子听他的主意,用一些下着的法子打仗!”熊廷弼熊掌一挥,对女婿的临会不到表示最强烈的庆幸——熊廷弼可不想让自己背上阴险老狗熊的骂名。这时候,帐外忽然进来一个熊廷弼的亲兵,将一封信双手呈递到熊廷弼面前,禀报道:“启禀督师,这是宣大张总督要小的交给你的。”
“兔崽子人呢?”熊廷弼接过信疑惑问道。那亲兵苦笑答道:“走了,还把一千屠奴军也带走了,听张总督说,九千岁派人给山海关紧急送来了一批特制的弹药,监军纪公公又派专人把弹药送到了前线交给了张总督,张总督收到弹药就走了。张总督又说,叫督师你不用为他担心,战斗打响的时候,他的军队肯定会出现在战场上。”
“混帐兔崽子,竟然敢临阵开溜?擅自行动?”熊廷弼大吃一惊,一拍桌子吼道:“他还有没有把老子的军纪放在眼里?”其他的明军将领也是个个目瞪口呆,阎鸣泰则小心翼翼的说道:“督师,好象你和张宪台都是平级,他擅自行动,你也没办法治他的罪啊。”
“他是老子的女婿,老子怎么不能治他的罪?”熊廷弼咆哮着三两下撕开张大少爷留下的书信,展开一看,熊廷弼的熊脸顿时气成了紫灰色——信上写道:‘岳父大人在上,小婿知道你肯定不会听小婿的作战建议,小婿也不想让听得你心烦,所以小婿就带着屠奴军先走了,按自己的作战计划打,岳父大人你不用考虑小婿会破坏你的作战计划——因为小婿绝对不会出现在你的任何一条作战路线上,也不用担心小婿的安全,九千岁给小婿送来一批急需的特制弹药,有枪有弹在手,小婿就是独力抗衡建奴全军也绝对没问题。至于小婿走后留下的先锋空缺,小婿建议由马世龙将军担任。小婿张好古百叩。’
“混帐!兔崽子!不孝的狗东西!”熊廷弼彻底气疯了,三下两下把张大少爷的信撕得粉碎,咆哮道:“滚了更好!你不想按老子的计划打,老子还不想要你这个不肖的东西当部下!没有你的千把军队,老子还能灭不了建奴?”明军众将则面面相窥,一起心道:“糟了,张宪台八成又要搞什么缺德得祖坟冒黑烟的诡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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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大少爷忽然带着屠奴军开溜了,熊廷弼胸中的怒气也彻底激了起来,迅速制订了一个利用建奴渡河时半渡而击之的强攻计划,让军队抓紧时间休息了一夜后,熊廷弼便亲自率领两万大军向六州河出发了。而到了六州河河畔后,建奴的五道浮桥也已经搭建完毕,全军围绕着五道浮桥布置了一个半圆形防御圈,辎重与伤兵在内,首先通过浮桥缓缓渡河,主力军队则在外围严阵以待,对明军主力列阵对峙。熊廷弼登上塔车用望远镜观察了一番敌情后,觉得现在就发起突袭为时太早,便命令道:“传令全军,没有命令不得妄动!副将朱梅率一千军队携带竹筏迂回行军,抢占六州河上游,见到信号,立即放火筏烧桥。”
明军各将依令而行,严格约束各自军队不得妄自行动。对面的建奴众将见此情景,一起都松了口气,知道熊廷弼是在等待时机,不会急于发动进攻,皇太极和代善不敢怠慢,只是催促辎重队与伤兵加速过河,先撤到安全地带再说,熊廷弼也不焦急,只是耐心等待战机——建奴主力不可能永远不动,只要建奴主力开始渡河,建奴的阵形也肯定会出现混乱,到了那时,也就是熊廷弼动手突袭的最佳时机了!
“奇怪?”通过望远镜仔细搜寻,皇太极忽然发现了一个重大问题——张大少爷的屠奴军竟然没在明军阵中!惊讶之下,皇太极赶紧向众将问道:“手里拿着千里镜的,都给我仔细看看,张好古那条小疯狗的疯狗军在什么地方?有没有看到?”
“没有,没看到。”手里有望远镜的建奴诸将纷纷回答,都说自己没有看到张大少爷的屠奴军。代善则欢喜说道:“看来那条小疯狗被留在蛮子后队了,没有那条疯狗捣乱,我们渡河可就容易多了。”
“错了!那条小疯狗不在才危险!”皇太极斩钉截铁的说道:“我宁愿和那条小疯狗正面对决,用三千军队去换他的一千军队,也不愿意让那条疯狗躲在暗处,忽然冲上来咬我们一口!”
“他有机会吗?”代善骄傲的说道:“我们的主力军队已经守死了渡口周围的每一条道路,他还上那里去找偷袭的机会?”
“话虽然有理,可那条疯狗实在太阴险了,说不定就会找出我们的薄弱部位,把我们冲得大乱!”皇太极摇头,说到这里,皇太极心中忽然一动,猛的一回头去看六州河对面,却见对岸风雪交加,能见度不到两里,自军的伤兵辎重大部已经过河,正乱哄哄的在六州河对岸重整队伍,为后续军队腾出渡河空间。看到这里,尽管天上还在飞着鹅毛大雪,皇太极额头上的汗水却一下子就流下了脸颊,张口想要说话,但喉头一甜,突然一口鲜血喷出,人也摔下了战马…………
“老八,你怎么了?”代善大吃一惊,亲自跳下战马去搀皇太极。皇太极则一把抓住代善的手,用嘶哑得象受伤野兽一样的声音惨叫道:“二哥,快,快过河!张好古,那条疯狗最擅长分析敌人心理,肯定已经算准了我们会让伤兵和辎重先过河!他的军队,他的疯狗军,已经从其他渡口迂回到我们前方了——!快啊,张好古小蛮子和熊老蛮子不同,这条疯狗,他杀我们的伤兵,是绝对不会手下留情的——!”
“有我屠奴!”就在这时候,六州河对岸的上游风雪中,忽然传来一阵整齐而又雄壮的怒吼声,“天下无奴!”
“有我屠奴!”
“天下无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