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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回来晚了,1点半还有一章,早睡的不用等
十月份,成周王城。
一阵秋雨一阵寒,随着隆冬降临,成周的穷人们无衣无褐,难以为继,很早就起来张罗生计;钟鸣鼎食的富贵之家则暖烛高照,完全可以窝在被褥里饱睡终日。
然而这一日天还未亮,周天子的公卿刘承便起了,他让御者快马加鞭,火急火燎地跑到单府登门拜访,不想在门口撞见了单平的车马,刘承也顾不上公卿的体面,跳下车一把搭住单公的车栏,吓了车上的人一大跳。
“单公听说了么?”刘承仰着头急促地问道,面色不知是激动还是被霜降冻得,有些病态地发红。
“刚刚闻讯,正要去告知刘公。”单平的确没说谎,他也是睡眼惺忪地爬起来,穿戴好衣冠朝服正要出门。
“那吾等便一同入宫?将此消息告知天子?“
”还是谨慎些,待此事证实后再张扬为好。“单平面色犹豫,这也怨不得他,毕竟刘承乍闻郑伯将入周朝见的消息时,也是惊得目瞪口呆……
原本,在西周时周公就规定了这样的礼制:”诸侯之於天子也,比年一小聘,三年一大聘,五年一朝。“
所谓的朝,就是朝觐,乃诸侯亲自朝见周王,向他报告治理侯国的政绩,并献奉职贡。聘则是在路途遥远不便亲来时,派遣国内的卿代劳。
朝聘制度是周天子与诸侯之间封建关系的依据,表明诸侯对周王仍然顺从,若怠慢此制度,诸侯就会遭到贬爵、削地、讨伐等处罚……
然而时过境迁,随着周天子东迁,王室衰微,礼崩乐坏,朝聘制度也慢慢朽坏了。
别说其他诸侯,诸姬里,和王室血缘最亲,距离最近的郑国,自从郑庄公和周桓王翻脸后,不痛不痒的聘问倒有过几次,朝见则是快两百年没来了吧……
到了周王匄这一代,因为郑国窝藏乃至公然支持王子朝之党,并侵吞王室领地的缘故,周郑关系更是低落到历史冰点,十余年来无任何往来。
现如今郑伯胜不但破天荒地要亲自朝觐天子,更连带着归还非法侵吞的六邑土地,换了以往,刘单二卿肯定会以为太阳打西边出来了。不过这一次,他们都知道,一向对王室爱理不理的郑国为何会如此作态,这件事情背后的真正推手是谁……
这让他们即兴奋,又不安……
这种不安在卫、鲁两国国君同时发出朝觐请求时,达到了顶峰。
……
卫、鲁之君请求与郑国一同朝觐天子的消息,让整个成周都沸腾了。
和郑国这初封时区区畿内伯国的份量不同,卫鲁是周初分封时数一数二的大诸侯,鲁伯禽、卫康叔,都是做过东方伯长的,进入春秋以来,卫鲁虽衰,可会盟论次序时总能排到靠前的位置。
不过卫国鲁国之君朝见甚至聘问天子,那也是多少年前的往事了,尤其让人心寒的是,号称继承了最多周礼的鲁国君主,春秋以来朝聘周王仅有两次,朝聘晋君却有十二次之多,卫国也差不多,宁朝霸主,不聘天子已经成为姬姓诸侯共识,可知周王混得多寒酸。有时候死了天子,或者坏了王城修不起,还得派公卿腆着脸一国一国地去讨要帛币,跟叫花子似的,后来末代周王甚至闹出了”债台高筑“的闹剧。
那是后话,不过眼下鲁、卫之君一改常态,积极地前来朝见,当然不是因为他们读了几遍周人古礼后洗心革面了,而是因为遭人胁迫,不得已而为之……
若要他们说心里话,郑伯胜,鲁侯将,卫侯辄,他们只希望天子能拒绝朝见请求,让这件事无果而终。
然而对此,王室却不能拒绝。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周天子虽然落魄,但一直没忘记昔日的辉煌,谁没梦到过恢复旧时万国来朝,蛮夷率服的荣光呢?之前没人来也就算了,百年来头一遭有三位诸侯联袂来朝,岂能拒绝?就算要动用周王的私库钱帛来张罗仪式、排场,也得咬紧牙关办下去啊,因为这事关天子脸面!
好面子这件事,从周到清,自视为天朝上国的朝廷从来没放得下过。
另一方面,刘、单二公也不敢拒绝此事。
因为这次三君来朝背后的推手是赵氏,在九月底逼降郑国后,赵军又借道成周返回,但回去了一半,尚有万余人盘桓在周室边境,控制了来往要道,说是要在诸侯朝见天子时维持秩序,装点门面。
归还城邑,三君朝见,赵无恤给足了周天子实惠和面子,可他一手硬一手软,有这万余人施压,若周室不识抬举的话,那真的是敬酒不吃吃罚酒了。
假如王室直接拒绝,刘单二公不敢想象对这件事志在必得的赵卿会做出什么来,虽说现在赵军还没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可二公从未忘记盗跖路过成周时对着天子宫阙撒的那泡尿……
既然如此,还是遂着赵卿心意为好。
于是天子下诏,“鲁将、卫辄、郑胜,汝三人封兹东土,不忘故周,尊礼朝觐,王若曰:可!”
……
时值仲冬严寒,北方都开始降雪,这种情况下,宋国的内战在芒砀山僵持住了,商丘奈何彭城不得,彭城也奈何商丘不知。
而两边背后的势力,赵氏在击败郑国,割取济水一线土地后心满意足地休兵,今年赵氏一直在打仗,急需休息,为来年再战养足力量。吴国人也因为受不了北方的严寒,没有北上的欲望,加上楚国也在舔舐楚昭王死后的阵痛,一时间天下进入了短暂的和平。
在这种情况下,十月底,鲁、卫、郑三位诸侯便陆续上路。
他们根本不需要担心国内,因为鲁卫本就是赵氏傀儡国,国君只是提线木偶,郑国也有暂时亲赵的五穆掌握,只是苦了三位国君,滴水成冰的天气里还要在路上跋涉。
尤其是郑伯,刚被逼着签订了城下之盟,又要跑这趟苦差事,一路上他不知道跟旁人暗暗抱怨了多少遍。
不过对像是被关在鸟笼子里的卫侯、鲁侯而言,这次朝见也是次难得的远足……
但毕竟和寻常人家的远足串亲戚不同,觐礼,是周礼中极其庄重繁复的一项,鲁、卫、郑三君没有分开前往,而是约定好时间,十一月中旬在成周东边的巩地汇合。
巩,商代称阙巩,周为巩伯国,周王室东迁后,小小巩国的领地被东来的卿大夫们圈占,慢慢也消亡了,如今便设了帷宫,作为三君朝周的汤沐邑。
帷宫一如其名,是由帷幕布置成的行宫,这大冬天里住这种地方实在冷得够呛,郑鲁二君第二天起来都哆哆嗦嗦的,还没成年的卫侯差点给冻病了,他们的随行人员就更惨了,百多人的队伍喷嚏连天……
不过这也没办法,王室条件有限,帷宫里的炭火都供应不够,偏偏要固守宗周礼制,不能去巩邑里住,只是苦了朝见队伍,不少人已经暗暗开骂,说难怪没人来朝周,原来是趟苦差事。
好在成周那边没有再拖延,次日刘公就穿着皮弁服,带着玉来慰劳三君。
相见以后,又少不得按照周礼演一出戏,可惜的是那天又下起了冬雨,在临时搭建的坛上,三位诸侯听刘公宣读天子之命,稽首受玉的仪式没有想象的庄重,反倒在雨打风吹下有点飘零萧瑟之意……
好不容易完成了前戏,三位诸侯终于能跟随刘公抵达成周了。
当遥遥望见成周和王城这对双子城时,本来满心期盼能一览赫赫天子宫室的鲁侯将和卫侯辄满眼失望……
卫侯辄是个半大孩子,在他父亲被推翻死去后稀里糊涂地戴上了君冕。鲁侯将虽然年长一点,但深锁宫中不得见天日,每日与寺人女婢玩乐,也没什么见识。
不过同样是傀儡的他们,也偶有出入宫内的有心之人向他们灌输:上到天子,下到诸侯,姬姓才是正宗,其余不过杂姓臣子,而洛阳,更是天下的中心……
所以他们对周,便有一种“郁郁乎文哉”的虚幻想象。
然而今日一见,却大失所望!(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