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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落前的余晖将海水映照得很通透,缓缓起伏的潮汐带着金红波光,层层叠叠沿着视野所及蔓延到天边。
我盯着远处烧着一样的海面,竟有些不知今夕何年的恍惚。
昼与夜的交替,是逢魔时刻。
沐浴在夕阳下的海域很美,只是看得久了,给人…快要燃烧殆尽的错觉,仿佛这整片妖艳到凄厉的金红,是为了不久之后的毁灭,提前吟唱的最后一曲歌谣。
那首名为[镇魂]的送葬曲。
…………
一直到被肩际轻轻碰擦的触觉惊醒,我回过神,就见撞上来的人笑着说了声对不起,随后他又几步赶到同伴身边,几个身着海军制服的年轻人很快走远。
当然,也不止他们表现得这样愉悦,喧哗热闹的商业街,每张脸都带着惬意的神色,每个橱窗后边都有乐声与笑闹,青石板铺就的街道,两侧不知什么时候挂满彩条与灯笼,即使现在还未开始,这样的景致,就已经散发出浓浓的庆典味道。
马林弗德的平安祭一开始不过是留在岛上的人为庆祝亲友爱人平安归来,同时也为了悼念沉眠大海的阵亡者,而自动发起的庆典,后来,年复一年,平安祭就成为海军本部官方认可的一个假日。
每逢大型战役结束,或者大规模换防行动,马林弗德就会举办祭典,今天也是其中一次。
之所以我会游魂一样浪荡在街角,却不是为了往常艾米她们说的,‘多到街上走走可以邂逅一些很好的年轻人’,我这样漫无目的,原因是半个小时前,安娜姑娘的收养人老约翰险些把房间门砸开。
那老东西找了一晚上乐子回来,也不知是听到什么风声还是怎样,总之他把安娜的房间门砸得震天响,直到吵醒在里边睡觉的我。
后来发生的事杂乱无章,总之最后是老板赶过来把满嘴不干不净的老约翰拉走,才没让睡眠不足脾气不好的我失手犯下什么错误。
包子.安娜是没有力气把肥猪一样臃肿的收养人直接砌进墙壁里,没睡醒的我如果那样做了,差不多现在也是该被马林弗德全军总动员追杀…幸好幸好~
收养人闹腾过后,员工宿舍里还在的人也都知道了,正打算出门的茉莉就建议我别呆在店里,不管是出门散心也好避风头也好,总之趁着店里没营业逛街去。
大概是很清楚安娜姑娘每月的工资被收养人强行拿走,茉莉还借了我一些钱,最后她临出门前有些担忧又有些无奈的拍拍我的肩膀,只说要找机会再安排个相亲什么的。
对此,我个人表示替安娜姑娘谢谢了,虽然她用不着。
呆在七水之都的安娜本人,我有预感她往后的人生会平安顺遂,虽然不至于大富大贵,一帆风顺却是肯定的,毕竟我暗地里用了代表[祝福]的咒文卡在她身上,作为补偿。
我借用她的身份,想办的那件事完成之后,她肯定会被牵连,躲在七水之都也不见得安全,[偶然女神]是我自己私藏的卡片,只能用在他人身上,效果是每每化险为夷。
也因为不允许持有者自身使用,它被闲置很久,直到安娜姑娘那里才派上用场。
老骗子说过,世界本身意识没有善恶之分,法则的本质是[平衡],天平过分倾斜会导致坍塌,所以‘盛极必衰’,所以‘分久必合’。
所以,每个人做的事都不可以太绝对,一旦让自己命运的[天平]倾斜,过往种种恶果有朝一日会导致未来坍塌。
我不在乎‘坍塌’,包子.安娜却不是非杀不可的人,而既然让她活着,种种隐患自然要用别的途径解决。
[偶然女神]恰好适合她。
…………
总之,这样那样的原因之后,让我现在一脸茫然站在商业街最外围靠近海港的街角。
为什么会走到这里来?我想除了自己心不在焉,大概也有避开人潮的潜意识行为在作怪?不喜欢人多的地方,到哪里都没有归属感…
呆站在原地左顾右盼,身边没个老马识途的原住民,我也不知道所谓‘逛街’,该从哪里入门比较好。
又想了好半天仍是毫无头绪,倒是身后的街道似乎越来越热闹,隐隐约约还有不知哪里传来的烟花炸裂的脆响,短促而清冽。
看来庆典开始了…最后看了眼远处那片金红消散逐渐暗沉的海面,我慢吞吞转过头,准备继续漫无目的游走。
才刚刚走出几步,脑后传来…不,或者该说那几乎算是横掼整片天空的怒吼:
“拳骨.陨石!”
粗犷声线里带着显而易见的怒气。
顷刻间,巨大风压挟着黑影自头顶一掠而过,激荡的风卷起尘埃,刮在脸上,逼得人不得不眯起眼睛。
也幸亏我早就强制性封住自己的气进入[绝],并时刻谨记目前必须是普通人状态,不然,刚才那一下肯定条件反射回应…
几秒钟后,我撩开被吹得乱七八糟的额发,视线顺着那道气流轨迹,往远处定睛一看。
一颗黑黝黝铁球呼啸着扑向骑着自行车行走在海面上冻结出来的冰路上的人…冰路从港湾外第一重防御炮台下方延伸出来,距离还很短,所以刚刚被我忽略过去。
不过显然发出攻击的人眼神非常好,所以,那颗丢出去的炮弹落脚点,时间计算得很精确,恰恰砸在正好骑到那个位置的人后脑勺上。
远远的那个指尖大小的人影身子一歪,摇晃几下就这么吧唧一声摔在…身体落下的同时迅速冻结蔓延的冰面上,顺便,那辆自行车也翻倒。
…………
我眼角一抽,正要默默地往后退一退,最好能立刻回头躲进热闹非凡的商业街,后方由远及近一阵杂乱奔跑声。
“卡普中将的拳骨陨石啊啊啊——”
“青雉大将是旱鸭子啊啊啊——”
一大群身着海军制服的人慌慌张张跑过,顺便卷起越来越多的人聚集,七嘴八舌七嘴八舌,连带把前后左右堵得有些拥挤。
毕竟,我站的位置视野好,能够全方位看到正在发生的热闹。
悄无声息翻个白眼,我抿抿嘴角,对满耳朵的‘青雉大将又偷溜被抓到’,和‘卡普中将的攻击还是那么勇猛’之类的,普通人和兵士们围观顺便八卦的内容,表示相当无语。
原来整个马林弗德都知道那人的秉性么么么?还有,大将阁下你身为最高战力居然能被士兵和普通人当‘每日一热闹’看,也真是叫人醉了。
不过话说回来,那人是这样没架子,大概也是因为他本人平易近人,海军本部三大将里边,青雉库赞最受下级军官拥戴,似乎不是虚假传言呢~
又过了一会儿,眼见着人群还没有散开的趋势,我只好小心翼翼捡着缝隙,慢慢腾腾往后挪动,越过数重人墙,嘴里低声道歉多次,终于走到边缘。
再闪过几个迎面而来的士兵,压低的视野侧方忽的出现几只锃亮黑皮鞋;我微微一顿,立刻把自己往里侧靠了靠,原本就走在路边的身体差点挨到墙上。
为首那人步履匆忙一瞬间就从眼前晃过,然而跟在后边稍微慢一些的那双鞋子却在走过两步之后忽的又拐回来。
“安娜小姐…?”
…………
这声音…不是早上让我下厨的‘马休先生’…么?
缓缓的抬起头,目光在眼前这位不苟言笑的军官脸上停留两秒钟,又平移几度,看了看他身后不知怎么同样停下来的几个人,我眨巴眨巴眼睛,“啊——”
马休先生还是早上那身黑蓝西装,不过少了雪白制式披风,面无表情打量我几眼,之后沉声开口道,“原本还想到店里去请安娜小姐,没想到在这里遇见。”
“哈?”我呆愣几秒钟,忽然有种不太好的预感————原因嚒~大概是马休先生后方站着的几人隐约变得古怪的眼神?
“安娜小姐在这里做什么?”马休先生边说边朝前走了一步。
我微微一缩,背脊立刻就贴到身后冰凉的石墙上,“庆典…”小小声的告知对方理由,随即埋下脑袋,绞了绞双手,“有什么事吗?”
低垂的眼帘能看到的位置之内,马休先生的皮鞋又往前挪了一步,下一秒,或许是察觉什么他的鞋子又后退一些,仍是那种不容拒绝的语调,口气却放缓下来,“想麻烦安娜小姐今晚为中将大人再煮一次醒酒茶。”
“啊——不麻烦不麻烦。”我点点头,还是没有抬高眼睛,“您晚些到店里来拿就好,我等下就会回去。”
醒酒茶什么的真心不麻烦,就是…鬼蜘蛛中将一天下来打算灌醉自己几回?醉了醒醒了醉真的没问题吗?!
就好比吐了吃吃了吐…呃…偏题了。
不小心就把脑洞开到奇怪地方去的我险险拖回奔腾思路,之后就听得中将阁下的贴心副官.马休先生曼声说道,“还是请安娜小姐去中将大人家里。”
诶?!我猛地抬起头,眼睛差点要瞪出眶来。
等等等等!我没听错吧?去鬼蜘蛛中将的家里…静静盯着站在一米距离开外并且满脸正色的马休先生,良久,我眼角隐晦的抽了抽,“那什么…材料店里有…”
“这点不用担心。”马休先生挑了挑眉梢,“安娜小姐只需要动动手就好。”
“哦——”既然被堵住各种借口,那我也只能点点头。
之后,许是得到满意答复,马休先生微微一笑,“安娜小姐要参加庆典吗?”说话的同时上下打量几眼,随后又看看附近才收回视线,目光依稀仿佛有点诡异,“一个人?”
…………
还没等我想好怎么措词回答这样查户口似的疑问,蓦地插/进来一阵显得嘈杂又热闹的动静。
一大群的人步履纷沓,人未到声先至。
首先,是粗狂又中气十足的声线,“你这混账!最近半个月每晚失踪是要做什么啊!今天你给老夫老老实实呆着!”
接着,象是故意拉长音调,慢慢悠悠,吊儿郎当的笑声,“卡普先生说得对,今晚是平安祭啊库赞~我们不醉不归。”
最后…没有最后,因为那人一直沉默着,直到他们一行人不疾不徐从附近走过。
“耶——真是奇怪了,这不是马休吗?你在这里做什么?”
伴随带着些调侃意味的说话声,皮鞋轻轻敲击石板街道的频率从那行人的当中分出来,浅浅的烟草气息,被海风吹拂晕散在空气里。
“波鲁萨利诺先生。”马休先生沉稳的道出来人身份。
我悄悄的抬高眼睛,看了眼踱到马休先生边上站着的高瘦身影,随即又把目光投向与他一起的那些人,顷刻间飞速低下脑袋。
那几个存在感十足的人同样把目光投过来,暮色将近的明暗交错里,我首先看见的是铁拳卡普,二十年过去,当时狮子一样的男人两鬓花白,气势竟也不曾减少过半分。
而站在他身边的…那人…神情隐没在昏暗天光下看不分明,只是方才目光交汇的瞬间,他的眼神依稀透出细微压抑感。
“这就是早上为你洗手做羹汤的姑娘吧?”黄猿大将的语气带出些别样意味,开口的同时他的气息逼近几步,“看起来很害羞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