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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夫家姓余,老爷子是北周权倾朝野的大宰相余求,她`是余求最宠爱的嫡长子余正,夫君是余正最小的儿子余砻。余氏是北周除皇姓外唯一的传古贵姓,血脉可追溯至商周朝,你们说显不显赫?”云朝说着显赫,语气却平缓。
“谁能不知道余求?”颜辉撇笑,“多么了不起的人物,可与当年辅助曹姓的司马氏相提并论。这次周齐之战,听说周帝本已亲征欲入齐都,谁知那位敢跟皇帝叫板,率先攻破都城,自己把举世之功拿下了。”
采蘩凑热闹,“那这回周帝该封余相什么好?听说他已有十来个正一品名衔在身,依我看,该求免死金牌。”
颜辉拍手,“好!丫头,难得你一句话能让我大感痛快淋漓!哈哈哈!我要是余大宰相,是时候讨免死金牌了,而且还得帮一大家子讨。”
“颜兄,童大姑娘,你俩小声,这里可是北周。”云朝无奈笑道,“而且说不定余求的嫡孙已经上了正使大人的船了。要让他听见,再到老爷子那儿搬弄是非,北周可就跟我们翻定脸了。”
颜辉仍笑,“我们可是真心为他家着想,若因此翻脸,大名鼎鼎的盖世英雄余求也不过尔尔。采蘩,你说呢?”
采蘩不知竟有一日能和这位舅姥爷一起嘲讽国家大人物,她内心实则叛逆得很,顿觉得有趣,应声道,“确实,连这样一句玩笑都开不起,显赫如余相也不过尔尔罢了。”
云朝想,这哪里是玩笑,分明就在暗示余氏光荣到头了嘛。
颜辉笑罢又说,“你同乡能给余求的嫡孙作妾,实在相当了得。
毕竟那样的小村子·出了一个你,再出一个她,十分合了凤尧之名。”
“岂止合了村名。我听向大人说她称繁氏,是繁复的繁·与童大姑娘的名字中有一音相同,也是挺巧的了。”云朝无心说出来。
颜辉的眸中增添一抹兴味,瞥过淡然的采蘩,“哦?那倒是够巧的。采蘩,村长叫你蘩丫,不知叫繁氏什么?”
“那她就应该是繁花了。”这不能瞒,但采蘩避重就轻·“她长得好,一心要嫁翩翩佳公子,有一日自己就离开了村子,没人知道她去了哪儿,如今看来心想事成。”
“听起来你与她相熟,要不你还是去见一见?”颜辉的主意转得
“小时候一起玩过,后来爹娘不让我随便进村子,关系慢慢就疏远了。见面可以·但我不想当着生人,舅姥爷不妨为我请过来,如此又不用抛头露面·又能与同乡叙旧。”也许,她还有机会扭转乾坤,不让向琚称心如意。
“也好,小姑娘的悄悄话是不能大庭广众地说,我帮你把人请过来。”颜辉说完就走了。
云夕不知险情,但道,“当妾有什么相当了得的?我听说有不少大户人家妾可以随意由大妇打骂买卖,如丫头婢女一般,根本不能自主。”张家就是如此,所以她宁可死都不嫁。
“是没什么了得·但对于不曾富贵过的贫家女来说,总会有些向往,向往也能过获人尊重的日子。要知道,并不是每个人都能明白,富有其实与华屋珠宝珍肴未必等同。只有失去了才知道,原来曾经拥有过最珍贵的宝藏。”比如·她爹教她的那些道理。再也不会得回的父爱,甚至让她怀念被罚抄写的日子。
她不如繁花,繁花真心喜欢余砻,为他放弃了骄傲和尊严,甚至从小严格的教养,尽管结果不尽如人意,却没有半点虚荣的念头。繁花的恨,是因为爱到了极致,却被人辜负真情。她的恨,是因为自己的无知连累了老爹,重生也无用。
吃罢饭,云夕要教雅雅认字。她性格开朗活泼,又十分喜欢孩子,向采蘩自告奋勇给雅雅当一路的教席姑姑。她不但想教雅雅,还要教雨清雪清她们,得采蘩点头,张着双臂把人都拢走了。
麦子知道真繁花的出现意味着什么,“大兄不在,那位繁姑娘若揭穿你,你如何打算?”
“那我就让蟒老大开船,走自己的路去。”因此不能上向琚的船,“可惜我和独孤棠费了那么多工夫造身世,最终还是藏不住真相。说实话,我说谎说得也疲了,揭穿就揭穿,大不了再逃。”第一次逃,遇到了独孤棠和姬钥雅雅,第二次逃,说不准还有奇遇。
麦子很认真想了,然后说道,“我知道好几处深山老林里的村子,与世隔绝,连外面哪朝哪代都不清楚。天下之大,要藏容易,要显扬却难。到时候,我给你带路。”
采蘩看麦子半晌,“你跟我走,你大哥怎么办?”
“大哥有大嫂麦子有主见,“我其实习惯一个人生活,所以也未必一直跟曹你。等你安顿下来,我就继续当信差。
“好,我在深山里造纸,你帮我带出去卖钱,一年捎个两趟应该就够生活。”采蘩突然憧憬那样平静得过日子。不知道世事变迁,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自给自足,活着,挺好。
“蘩妹妹,别啊,你跑进深山不出来了,叫三哥我怎么办呢?”姬三走进来。他一身好功夫,耳聪目明,就是舌头太爱绕,没个正形。
“三哥可以跟我一道进山。”采蘩的邀约有“诚意”,“你不是中毒了么?横竖短命,给我当个长工也算死得其所。”
姬三不服,“为何给你干活就是死得其所?”
“你如果留在姬府,你爹娘给你送葬,白发人送黑发人,你就是不孝。如果住到狐朋狗友家里,他们好好的地方要死一个人,岂不是晦气?你我既不是至亲又不是朋友,你干活我感谢,你死了我送葬,每年为你点香扫坟。我记得你的好,但也不会伤心欲绝,你是不是死得其所?”谁不会饶舌头……姬三舌头打结,挤出两字,“你狠。”
采蘩道,“谢谢。”
麦子有话直言,“采蘩,你谢他做什么?他还没答应当长工。这种事口头会反悔,最好白纸黑字写下来,找人当见证,双方按指印才能作数。”
姬三干咳,发现自己命苦,说不过这两人,这才想起正经,“蘩妹妹,主船上来了人,说正使大人请你过去。”
麦子不吭声了,只看采蘩。
采蘩淡然一笑,“如果我是他,我也不会放过这个机会。”更何况,向琚已对她愤怒,格杀令随时可能下。
“那我叫蟒老大准备。”麦子眼底冷光沉敛,稳步走出船舱。
“我说向家五郎伪君子,谁信过我?瞧瞧,你如今明白了吧。”姬三哼哼,这时心里已经清楚东葛青云说采蘩是婢女的那些话是真的,但他不问。问什么?现在,她就是童家千金。也许此刻应付得有些狼狈,可再过些时日,就算她想承认自己的过去,别人都不会同意。因为她会变得有力量,而这些力量会给别人带来好处。一旦利益互相扣紧,就荣辱与共了。
“三哥看来要帮我。”采蘩往外走。
姬三跟上,“要帮你什么?打扁向五郎?我先跟你说,他船上有两个厉害的老家伙,我一人应付不了。”
在舱门高槛前停下,采蘩说道,“麻烦三哥搭把手,省得我弄疼了脚骨。还有,你别落井下石就好。”
姬三伸过臂膀,看采蘩撑跳过去,遂笑道,“妹妹把我看成什么人了。即便我没事求着你,也不会当落井下石的小人啊,好歹兄妹的情份还在。”
两人上主船,到舱门前就听到一女子的声音。
“繁氏,你倒是说话啊。平时顶嘴一套套的,回了趟家乡怎么变哑巴了?待会儿你同乡来了,难道你也这副爱理不理的样子?”笑着说的,但感觉绵里藏针。
她的谎言还没被拆穿?采蘩有点诧异。繁花没见过她,照理一听她的名字,就该说村里没有她这个人了。
“蘩妹妹,要是不进去,我还有把握护你回船。”黑白双煞的身影不在甲板上,姬三料想他们在舱中。
“采蘩姑娘,快请进吧,我们等你好一会儿了。”向琚的声音却传了出来。
有侍女从里面掀开帘,采蘩将拐杖点进去,回头对姬三低语,“三哥,你劫过狱么?”
姬三一听,怎么着,她真是豁出去了?他自然回答不了,眼睁睁看采蘩到舱里去了。在跟还是不跟之间,他叹口气,抬脚跟上。
笃——笃——笃——,拐杖不慌不忙,采蘩的目光掠过认识的,又掠过不认识的,最终落在那个垂着头,气息漠然,对于她却十分熟悉的女子身上。衣裙并不华美,还不如向琚船上的使女。配饰亦不金贵,仅有几件银器。而坐在女子身旁,容貌只算中等的少妇穿戴无一不精美,一脸骄气。
“繁花——姐姐。”前世,繁花总要她叫姐姐,她从来没有喊过一次。所以她来,喊这一声姐姐。
繁花抬头,仍美丽娇艳的容颜。
泪,双行,却是喜落。因为此时的繁花,还开着,还没有凋零。采蘩想,也许今生,心结可解,心愿可圆。
今天第二更。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