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火光让又饿又伤的面色看上去没那么糟糕,独孤棠的袍子盖在采蘩身上,背后有高岩却仍冷,但她不哆嗦不蜷缩。经受过冰雪连天的大平原,这等程度的冷风还不能让她屈服,更何况她可不想让独孤棠再脱一件衣服,靠单衣过夜。其实他才是需要保持体力的那个。有他在,她就相信他们还出得去。若是他倒了——摇摇头,不敢想她和傻子相处的场面。然而,她也很难入睡,肩伤脚伤一直疼着,尤其夜深人静,没有任何事物能分心的这时,痛难当。
“睡不着?”调理内息完毕的独孤棠可辨呼吸声,冷然瞥过蜷缩成一团,一动不动的东葛青云,看采蘩的目光却让火光映暖了。
“独孤棠,你知道么?我刚发现原来银子是世上最没有用的东西了。你看,我躺在银子铺的地上,这要说出去,有多少人羡煞眼,尤其那些财迷心窍的。可真躺在上面的我却有苦难言,它疙疙瘩瘩硬梆梆,睡觉硌得慌,肚饿吃不得。”两人找了一下午,没有出路,没有食物,所幸还有被大风吹下的枯枝可以生火,不然饿死之前会先冻死。
“财迷心窍的?”独孤棠其实心中焦灼,但被她的轻趣逗乐,“采蘩姑娘说我?”
“你?”采蘩这才想起他不但追债急,而且爱蹭免费饭,“是了,你也是财迷,不过有情可原,且取财有道,君子也。?你这是变着法子要人夸你,是不是?”
独孤棠立刻抱拳,“多谢姑娘夸奖。”
这回两人齐笑。笑声随风传扬,令绝崖峭壁似衍生了一丝生机。
“明日一早,我就会试着攀上去。”一天没等到救援,可见最坏的情况已经发生,而没有食物没有水,到明天就是极限·独孤棠知道不能耽搁了,他可以熬,傻子可以死,但采蘩撑不住。
“那么高·怎么可能攀得上去?”就像独孤棠说的,功夫高也是有极限的。志怪小说当不得真,她其实很清楚。
“总不能坐以待毙。”独孤棠突然闷咳两声,只道呛了,“我们定可以出去。”他也是求生意志极强的人,当年吊在日头里曝晒时,一般的孩子早死了。
“那是当然。”毫无疑问地充满着自信·采蘩觉得这时的情景跟福来客栈那会儿好太多了,“不过真没有别的出路吗?如果如此,那上百万两的银子是从上面丢下来,再丢石头下来盖个正好。可是,可能吗?如同造纸,需要工具,需要人手。拿抄纸来说,双手持帘′一定要就近才能抄出平整纸面来,甚至需要纱面压匀,不然肯定有露馅儿的地方。你刚才不是看过了?银子一块块铺着底·石头匀称盖在上面,要不是那家伙往下挖,我们还发现不了呢。”
“也许是从上面吊人下来,毕竟做足准备的话也不是下不来上不去的。”独孤棠也想过。
“那我就更有疑惑了。”采蘩却道,“这么多银子怎么运上山来?上啸崖只有一条路,必定要穿过整个凤尧村,尤其会经过繁花她家。不管是人力还是马或车,不可能全无声息毫不惊动就上下山。繁花几乎每天都上来这里,是她长大的地方,有人站在崖边倒银子·她不会没有察觉。”所以,说不通。
这是采蘩在独孤棠面前第一次提起繁花,他却连问都不问,“也许,住在这个村里的人也有秘密。更合情合理的是,繁花姑娘的爹娘不简单。看他们的家就知道·书房那是知书达理,花圃是日子过得有情趣,若是逃难或避祸,成天就提心吊胆了,哪有闲情逸致建书房盖花田。如果崖底不藏金银,我还能接受他们只是碰巧隐居在这儿。但如今,你不认为有些过于巧合了吗?还有那方大石阵,也透着诡异,莫名为何倒塌,倒似机关一般。”
采蘩漏过独孤-棠怎会知道繁花的细节,因为潜意识里这人对她无所不知,“照你的意思,繁花的爹娘是劫银大盗,抢了百万两就为躲在这里种地?”有那么傻么?官银自然不能随便拿出来花,融了重铸就是。至于机关,不会吧,她看上去就是一堆乱石头而已。
“未必是劫银子的人,却可能是看守人。”独孤棠道。
“不会的。”采蘩断然否决,“繁花—”声音嘎然而止,她差点说繁花不曾跟自己提过这样的话来,但她俩这一世还没见过面。
“我觉得不会,而且两人已经过世这么久,银子还在。恐怕繁花不知道,不然不会双手空空离开村子。由此看来,她爹娘也不知情,否则这么大的秘密,临终前总要对女儿交待一下。”采蘩的语气由确信转变为推测,刻意避开会让人怪异的地方。
“说起来,你如何知道这位繁花姑娘的?我看你对她挺熟。”独孤棠终究还是好奇问了。
“义父义母是真来过这里的,也确实在繁花那儿喝水说话,问过她家里的钥弟跟我说的。
我也不是空口说白话的人,何况就怕有人将来找错处,从一开始就防着。”采蘩说到这儿方察觉,“你是怎么知道繁花的?我没同你说过。”虽然他知道她很多事,不过前世今生这样的话还是永远放在心里吧,会吓死人的,当她鬼上身。
“你没说过繁花,但说过凤尧。”他的回答好不简单,眨眼说别处去了,“依你之见,银子是通过崖底的路运进来的,所以神不知鬼不觉?”
采蘩反问他,“也有这种可能,不是吗?”
“你我都看过了,这两面两端都是坚硬山石,没有一丝缝隙泥土。即便真有密道,肯定以机关控制入口。这么大一片地方,我的游蛟升云,再加你的婉蝉,将这三把削铁如泥的利器当成挖石头的铁锹来使,要挖到何年何月才能找出来?还是往上攀,成功的机会大些。”最重要的是,时间不够了。
“独孤棠,你受内伤了吧?”她好歹半脚入江湖明白这些人打起架来,有时外表看来损,内里却耗神。
“采蘩姑娘担心我?”让她清清凉凉一眼看得呵然,“不骗你是伤了,但不要紧。”
“我听你咳嗽次数增加了。”她心细,只是不说。痛苦这种东西,有时就是一条线紧勒着,断了就垮意志,再难忍受。她和他,伤得都不轻却谈笑风生,死死拽着那根线。
“有么?”独孤-棠又想咳,听她这话,便咽了下去。无明老人的内功阴寒,借此地的冷风冰流,恶化他的伤势,这是他没料到的。
“有。”采蘩却不给他想听的,“你的武功不好爬到半中掉下来的可能性很大。别的倒还好,摔断胳膊摔断腿还能接上,只是到那时咱们就得指望这傻儿子养老了。基本上,那就是养老连带着送终。你都废了,一个女人,一个傻子,我们三个比谁捱得住饿,谁能多活一个时辰。”
“晚嗦了点。”独孤棠弯起嘴角,“看来是打算彻夜长谈。”
采蘩坐起身,将他的袍子横铺摊平,留出一半地方,“独孤棠这种时候不讲男女有别,各自守礼就好。”她五官媚,姿态媚,其实却是清清白白的人,“过来坐吧,不然你的伤更重明日如何攀崖?而且,我还想让你解个谜。”
独孤棠略思量,走过去盖了那半片袍子,与她并肩坐,“什么谜?”衣袍上有她的体温,令他身体一暖,呼吸都似乎舒畅起来。
“我书箱里的齐真地志是你放的吧?”说谜之前,先要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
“是。”独孤棠承认。
“你从哪儿得到这本书的?”采蘩挑眉,心道果然。
“采蘩姑娘既然知道答案,为何还要问上一遍?”独孤棠却看穿了她,“有人从繁花姑娘家里带给我,我觉得或许对你有帮助,就放进你的箱子里去了。”
“我虽然认出末页的字迹是繁花爹所写,可我无论如何也想不明白这本书是怎么到你手上去的。”采蘩非要弄明白不可。
“只要稍做打听,就知道采蘩姑娘是凤尧村人,父母从外地搬去隐居,又已亡故。在凤尧村符合这些条件的一家人,仅有一户。”康城里关于这部分的传言是统一的。
“你说的有人,是蛟盟的人?”采蘩看他点头,接着问道,“你让他们到凤尧村来,什么时候?”他之前一直在北齐领军作战,就算扮假山长那会儿知道东葛青云欲拆穿她而立刻作准备,时间上却对不起来
其实独孤棠跟采蘩说回北周,也就是魂舞之后,即刻派人查凤尧村的事。不为别的,就是防以前害她和她父亲流放的那些人。采蘩要在北周无后顾之忧的生活,必须将她的新身世做到尽善尽美。他起先以为她信口开河,没想到查下来煞有其事,要不是他清楚被称为繁丫的那个姑娘根本不是她,他也会当真。但只要深究,还是会露出破绽。他所做的,只是将这些破绽掩盖得更深更好而已。在军营中想出的不止是对敌之计,还有助她之计,且早有打算。
独孤棠扔几根枯枝入火堆,沉默了一会儿,再开口就道,“你要说的谜和齐真地志有何关系?”
他,不想邀功,而她就在眼前,足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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