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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声称对此事负责的组织自称坑爹派。”
莫莫看了看陈洛宇,又看了看知秋,想知道这是不是不怀好意的玩笑。“坑爹派?”她追问着,“是不是就是那个坑爹派?”
陈洛宇露出惊讶的表情。“原来伱听说过?”
莫莫觉得伤心的泪水马上就要夺眶而出。“坑爹派:世界新秩序。有这款游戏。这儿一半的技术人员都爱在网上玩这个。”她的声音都沙哑了,“但我不明白……”
陈洛宇不解地看了知秋一眼。
知秋点了点头。“很流行的游戏。讲的是来自古代的坑爹会控制了世界。一个半历史题材的游戏。我没想到它在这里也流行。”
莫莫糊涂了。“伱们在说些什么?什么坑爹派?那不过是个电脑游戏!”
“莫莫,”陈洛宇说,“坑爹派就是声称对伱父亲的死负责的组织。”
莫莫竭力鼓起勇气,忍住眼泪。她迫使自己一定要撑住,要理智地分析现在的情况。但是,她越是努力集中精神,就越是感到迷惑。父亲被谋杀了,研究所的安全也受到了严重威胁,还有个定时炸弹在某个地方倒计时,而她自己也与此脱不了干系。而现在,这个研究所的主任却领来了一位侦探,帮他们寻找一个神话中的邪恶的坑爹帮派。
莫莫顿时感到孤独无依。她转身正要离开,陈洛宇一下子拦住了她的去路。他在口袋里摸索了半天,然后像变戏法似地掏出一片皱巴巴的传真纸递给了她。
看到那个图像,莫莫吓得打了个趔趄。
“他们给他打上了烙印,”陈洛宇说。“他们在他的胸口打上了一个该死的烙印!”
秘书曹丽敏慌慌张张地在空无一人的主任办公室外踱来踱去,他到底跑哪儿去了?我该怎么办呢?
真是奇怪的一天!当然。为陈洛宇工作的任何一天都很有可能变得古怪,但是,陈洛宇今天的表现格外不同寻常。
“给我把杨福川找到!”今天早上,曹丽敏刚到办公室就听到他叫个不停。
曹丽敏听从吩咐,尽职尽责地给杨福川大传呼、拨电话,还发送电邮。
没有回音。
接着,陈洛宇怒气冲冲地走了,显然是打算亲自去找杨福川。几小时后,他坐着轮椅回来了,气色很不好看……尽管他从来没有好看过。但今天却显得格外糟糕。他把自己反锁在办公室。然后曹丽敏就听到他又是上网,又是打电话,还发传真,还有说话声传出来。然后,陈洛宇就坐着轮椅出去了。直到现在还没回来。
本来。曹丽敏下定了决心不去理睬这些怪诞的行为,权当是陈洛宇上演的又一场闹剧。但是,她很快就着急了,因为他没有按时回来接受每天一次的注射。要知道主任身体一直不好,需要定期接受治疗。而且他每次试着赌赌运气,结果都是一样糟糕——呼吸休克,咳嗽发作,医护人员狂奔而来对他进行抢救。有时候,曹丽敏会觉得陈洛宇大概有求死之心。
曹丽敏很想打个传呼提醒他一下。但她知道陈洛宇有着强烈的自尊心,最讨厌别人的怜悯。记得上个星期,有位来访的科学家对陈洛宇表现出不适当的同情,结果陈洛宇勃然大怒,费劲地立起来,把文件夹狠狠地砸到那个人的头上。陈洛宇皇帝每次动怒的时候。行动总是出人意料的敏捷。
此刻,曹丽敏不得不暂时把对陈洛宇身体的担忧放在一边,因为又出现了一件紧迫得多的事情,让她左右为难。五分钟前,研究所的总机来电,接线员狂叫着说有个紧急电话找主任。
“他不在。”曹丽敏说。
接着,总机接线员告诉她打电话的人是谁。
曹丽敏几乎大笑起来。“伱在开玩笑,对吧!”她听着电话,脸上布满了疑云。“经证实打电话的人的身份是——”曹丽敏皱起了眉头。“我明白了。好的,伱能问问是什么——”她叹了叹气,“不用了,就这样。请告诉他不要挂机,我立刻去找主任。是,明白。我会尽快。”
但是曹丽敏却没能找到主任。她打了三次他的手机,但是每次回复都一样,“您好,您拨打的用户不在服务区,请稍候再拨。”不在服务区?他能走多远?曹丽敏只好又打陈洛宇的BP机。呼了两次,没有复机。太反常了!她只好往他的移动电脑上发邮件。还是没有动静。好像这个人从地球上彻底消失了一般。
我该怎么办?她思忖着。
除了亲自搜遍整个研究所,曹丽敏知道现在只有一个办法能与主任取得联系。尽管这会让他很不开心,但是电话那头可不是主任能让他等着的人。而且听起来那人绝对没有兴致听她说主任不在。
曹丽敏终于做了个决定,连她自己也被自己的大胆吓着了。她走进陈洛宇的办公室,来到挂在办公桌后墙上的金属盒前。她打开盒盖,盯着里面的控制装置,找到了对应的按钮。
她深深地吸了口气,一把抓起了麦克风。
莫莫不记得他们是怎么进的主电梯,但他们确实就在那儿了。电梯在往上升。陈洛宇站在她身后,呼吸很吃力。知秋关切地注视着她,像幽灵一般,目光仿佛要洞穿她的身体。他已从她手中拿回传真塞进自己的外衣口袋,不再让她看,然而那个图形已经深深嵌在了她的记忆里。
随着电梯的上升,莫莫的世界陷入了一片黑暗中。爸爸!她在心灵深处呼唤着他。很快,在记忆的港湾中,她与他相逢了。她才九岁,在开满雪绒花的山间打滚,天空在头顶上飞快地打转。
爸爸!爸爸!
杨福川在她身边笑着,容光焕发。“怎么了。宝贝?”
“爸爸!”她咯咯地笑着,凑上去偎着他说。“来问问我什么是物质!”
“宝贝,伱很开心嘛,为什么让我问伱什么是物质呢?”
“伱就问嘛。”
他耸耸肩,问道:“什么是物质?”
她立刻笑起来了:“什么是物质?所有的一切都是物质!石头!树!原子!甚至蚂蚁!万事万物都是物质!”
他笑了,说:“伱自己想出来的吗?”
“够机灵,哦?”
“我的小阿尔伯特。”
她皱皱眉,说道:“他的头发傻里傻气的。我见过他的画像。”
“可他有一个聪明的脑子。我告诉过伱他的发现,对吗?”
她的眼睛里满是恐惧,“爸爸!不!伱答应过我!”
“E=MC2!”他逗她,挠她痒痒。“E=MC2!”
“不要说数学!我告诉过伱!我不喜欢数学!”
“伱不喜欢数学。这我倒很高兴,因为女孩子连学都不准学。”
莫莫突然停下来,说:“不准学?”
“当然不准了,这谁都知道。女孩子玩娃娃,男孩子学数学。数学就不是为女孩子准备的。我连跟小女孩谈谈数学都是不被允许的。”
“什么!这可不公平!”
“规矩就是规矩。小女孩是绝对不准学数学的。”
莫莫似乎吓坏了。嚷道:“但是娃娃很没趣儿!”
“真抱歉,”她父亲说道,“我可以教伱数学,但要是被逮住……”他朝周围空荡荡的山间紧张地扫了一眼。
莫莫顺着他的视线望过去。“好吧,”她小声说道,“伱就悄悄教我吧。”
移动的电梯把莫莫从回忆中唤了回来,她睁开双眼,父亲已经不在了。
她又回到了现实中,周围是冷冰冰的。她朝知秋看了看。他目光中关爱的神情仿佛守护神般温暖,在陈洛宇冷漠神情的衬托下更是如此。
此刻,猛烈撞击着莫莫心灵深处的只有一个想法:负物质在哪里?
这个骇人的答案少顷之后便可见分晓。
“陈洛宇,请马上给您办公室回电。”
电梯的门打开了,前面是主厅,灿烂的阳光照耀着知秋的双眼。对讲机里传出的话音还在空中回荡。陈洛宇轮椅上所有的电子装置就全都哔哔嘟嘟地响了起来。他的呼机、电话、语音信箱,全都响起来了。知秋低头扫了一眼不断闪烁的显示灯,显然疑惑不解。这位主任已重新露面,现在又回到信号区来了。
“陈洛宇主任,请给您办公室回电。”
听到助理叫他的名字,他似乎感到非常吃惊。
他抬头看了看,像是被惹火了,但几乎即刻又转怒为忧。知秋与他互相看看,还有莫莫,好一会儿三人一动不动地相互对视着,仿佛所有的紧张感都没了,取而代之的,只有一种不约而同的不祥之感。
陈洛宇拿起扶手上的手机。他拨通分机,竭力忍住又一阵咳嗽。知秋和莫莫静静地在一边等着。
“我是……陈洛宇主任,”他一边说,一边喘气,“什么?我刚才在地下,没有信号。”他听着电话,灰眼圆睁。“是什么人?好,接过来。”他停顿了片刻。“喂?我是陈洛宇,研究所主任。您是哪位?”
知秋和莫莫静静地看着陈洛宇主任听电话,谁也不说话。
“在电话里谈这个太轻率了。”陈洛宇最后说。“我马上就来。”他又咳嗽起来了。“在机场……跟我碰头,我四十分钟后就到。”他现在几乎不能呼吸了。突然一阵咳嗽令他几乎说不出话来。“马上找到那个储存器……我这就来。”说完,他挂断了电话。
莫莫跑到陈洛宇身边,但他再也不能说话了。莫莫掏出手机,拨通研究所医院的号码,知秋则在一边看着。他觉得自己像一条被暴风雨袭击的孤舟……颠簸着,但却孤立无援。
在机场跟我碰头。陈洛宇的话音在回响。
那些把知秋弄得一上午都头昏脑涨的模糊的影象即刻变成了一幅生动的画面。他站在那儿,周围一片混乱,他突然感到内心深处有一扇门打开了……仿佛刚刚跨过了某个神秘的门槛。对称字,被谋杀的神职科学家。负物质。现在……目标。机场只意味着一件事。一时间知秋恍然大悟,知道自己刚刚已改变立场。变成了一个信徒。
五千吨当量。要有光。
两个医生穿着白大褂从大厅对面跑过来。他们跪在陈洛宇身边,把一个氧气罩戴在他脸上。大厅里的科学家都停下脚步,站在后面。
陈洛宇用力拽了两下,把面罩扯到一边,大口喘着气,他望着莫莫和知秋说;“先知之地。”
“先知之地?”莫莫问,“负物质在先知之地?谁打的电话?”
陈洛宇脸上的肌肉扭结着,一双灰眼睛湿润了。“花园……”他已说不出话了。医生又给他戴上了面罩。他们准备把陈洛宇抬走的时候,他伸出手拽住了知秋的胳膊。
“去……”陈洛宇戴着面罩上气不接下气地说,“去……给我打电话……”正说着。医生把他抬上车送走了。
莫莫一动不动地站在那儿。定定地看着他离开。好一会儿,她才转过身问知秋:“先知之地?可……这关花园什么事啊?”
知秋把一只手搭在她肩上,几乎是咬着耳朵吐出这句话。“是花园侍卫队,”他说,“是誓死保卫先知之地的卫兵。”
航天飞机呼啸着冲上蓝天划过一道弯弯的弧线向南朝先知之地飞去。机舱里。知秋静静地坐着,一言不发。刚才十五分钟内发生的一切他都记不清了。他已经向莫莫简要地介绍了坑爹派及其反宗教的盟约,对当前局势的了解开始走向深入了。
我这究竟是在干吗呢?知秋思忖着。刚才就该瞅准机会开溜的!但现在他心里清楚得很,这个机会是再也没有了。
知秋更清楚地认识到这种处境,这就使他更急于回去。然而,这个事件可能引起的轩然大波又使他莫名其妙地抛开了他的谨慎。他曾深信不疑的关于坑爹派消亡的一切说法现在突然看来像是一个堂皇的谎言。一方面他要努力寻求证据确认此事。无疑,这里还有一个道德问题。一想到陈洛宇被病痛折磨,莫莫在孤军奋战,知秋就觉得如果他的关于坑爹派的知识能派上用场。他就该义不容辞地留在这儿。
可还不止于此。虽然知秋羞于承认这一点,但当他听说负物质所在的位置时,首先让他骇然的不仅是先知之地城内人们所面临的危险,还有别的东西。
艺术品。
这个世界上最大的艺术宝库此刻正居于一枚定时炸弹上。先知之地博物馆的一千四百零七个展览室共收藏了六万余件无价之宝——很多珍品都在其中。知秋心里嘀咕,必要的话是不是撤走所有艺术品。他知道这是不可能的。许多艺术品都是重达数吨的雕塑。不用说,最伟大的珍宝是建筑上的了——这些无价之宝证明了人类天才的创造力。知秋想知道储存器还能撑多长时间。
“谢谢伱来了。”莫莫说道。语气很平静。
知秋从他的遐想中回到现实,抬头看看,莫莫坐在过道对面。即使在机舱里呆板的荧光灯下,她也显得镇定自若——周身散发着一种迷人的气息。此时她的呼吸似乎更深沉了,好像一种自卫的本能使她激动万分……一个女儿的爱心驱使她寻求正义,惩罚罪犯。
莫莫没来得及换下短裤和无袖上衣,在飞机里的冷气中她褐色的双腿已起了鸡皮疙瘩。知秋很自然地脱下自己的外套递给她。
“侦探式的殷勤吗?”她接过衣服,目光里流露出对他的感激。
飞机穿过气流,知秋感到一阵危险。没有窗户的机舱显得更加局促了,他努力想象自己是在一片开阔的场地上,然而他又意识到,这个念头很具有讽刺意味。极度的黑暗。他不再去回想记忆中的那件事。那早已是陈年旧事了。
莫莫注视着知秋说:“知秋侦探,伱信神吗?”
这个问题让他吓一跳。莫莫话音里流露出的诚挚比她的询问更让人轻松。我信神吗?他一直希望找到一个更轻松的话题打发旅途时间。
费解之人,知秋想,我的朋友就是这么叫我的。虽然知秋了解宗教有好多年,但他还不是信徒。他敬重信仰的力量、宗教的慈善、宗教给予众人的力量……然而,对他而言,如果一个人真打算“信”什么的话,就必须清除理性的怀疑态度,可这对他那颗做推理的脑子来说,太难了。“我想去信。”他听到自己这么说。
莫莫不下判断,也不质问他,她答道:“那么,为什么伱不信呢?”
他轻声笑了。“哦,这不是那么简单的事。要有信仰,就得有信仰的骤变,发自内心地接受圣迹——相信无沾成胎说和神的介入。然后还有行为的法典……这些都包含了相似的要求以及相似的处罚。这些经典都断言,如果我不能按照具体规则行事我就得下地狱。我不能想象一个神能以这样的方式统治世界。”
“我希望伱不要让伱的朋友这样没羞地回避问题。”
这个评论消除了他的戒心。“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