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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4章 深夜谈话
栾惊云道：“你说的对。还有一点是，天下阀门，早就尝尽了世间荣华富贵，对百姓疾苦知之甚少。再者吾观大鸢朝之沉疴烂疾，已是到了不得不收拾的地步。门阀割据并立，形成一方诸侯，这样的制度本身就是不稳定之源。若不是门阀有强大的实力，杨家造反弑君怎会那么容易？若不是门阀各自为一方诸侯，天下大乱时，又何至于冒出如此之多的势力？当今天下祸乱之根本，便是门阀割据，各自为政。其实说起来，明德皇帝虽然并不圣明，但也没有多少失德之处，百姓并没有到活不下去的地步，本不应该出现如此乱世。就是因为门阀不听号令，阳奉阴违，致使上命下达形同虚设，各方势力都心怀鬼胎，盼着天下早日混乱，越乱越好。这才造成了现在不可收拾的地步。”
萧无伤静静沉思，觉得栾惊云所说之话的确十分有道理，大鸢朝的税赋并不高，也没有严刑苛政。可各地造反起义却是屡屡发生，不得不怀疑是有人在背后推波助澜，盼着天下大乱。而且六大阀之权势滔天已经是大鸢朝人尽皆知之事，甚至门阀所在州郡，就相当于一方皇帝，阀内子弟犯法，州府无权过问。甚至连州府长官，都是由门阀自行任命，朝廷无权罢免。
这么看来，若是让这些世家传承门阀得了天下，继续延续这样的门阀世袭制。大鸢朝迟早还是得乱，百姓还是过不上好日子。
那么……该如何是好？
“该怎么办？”出乎意料的，栾惊云竟然也问了萧无伤这个问题。
萧无伤为之语塞，沉默不言。
“哈哈~~”栾惊云轻轻一提鱼竿，一尾金色鲤鱼翻腾着被钓了上来。
“要解决这天下疴疾，就要直达病灶，消灭致病之因！而这致病之因，就是门阀！伤儿，你有理想吗？”栾惊云将金鲤用草枝穿好，拿着站起来，转身看向萧无伤问道。
萧无伤一鄂，瞬间想了想答道：“理想……小婿想成为岳丈这样的宗师，想让北麟剑派成为天下闻名的大派，达成父亲的心愿！”
“好个孝顺的孩子。好，好。”栾惊云一连说了两个好字，忽然话锋一转，问道：“可愿争天下？”
栾惊云这句话不啻于一声惊雷在萧无伤耳边炸响，惊得他有些说不出话来：“争……争天下？”
“没错！”栾惊云点点头：“纵横捭阖，东征西讨，讨伐群雄，建立不世功业，问鼎天下！”
萧无伤苦笑一下，道：“这个……倒是真没想过，伤儿没想承受这么大的重担……况且天下英雄众多，怎么会轮得到我？”
栾惊云摆摆手：“大鸢开国皇帝，不也是出身草莽？天下者，天下人之天下，天下人皆可取之。况且你天资聪颖，更兼胸怀坦荡，正气凛然，若为国君，必是一代明君。最重要的是，你不是门阀出身，不会沾染上门阀才有的沉疴习气。若说找个人废除门阀，你无疑是最合适的人选！”
萧无伤似是第一次认识栾惊云般，心中升腾起了一股难以名状的敬佩之感。
“岳丈也出身门阀，若说废除门阀，那么打算将栾家置于何地呢？”
栾惊云呵呵笑道：“权势财富，声明地位，不过是过眼云烟，终有一日年华老去，我们又能带走什么？世人为凡尘俗世所扰，一生难以明晰内心，无法寻得真我的存在，这样活着，与行尸走肉何异？门阀既是天下疴疾，那么不论谁在门阀之内，这一点都不应有改变。我一生追求仁之道，修炼活人戟，超脱于世，远离红尘才是我的心念，这段时间我一直在此沉思，领悟到我戟道最后一步，便是在不仁的世间，做出当下大仁之事，若能达成所愿，当飞升尔。”
萧无伤震惊的看向栾惊云，被他话语中透露出来的信息惊的无以复加。
当飞升尔？！飞升！？
自古至今，实力达致大宗师之境者不计其数，每个大宗师在达到这个境界之后，所寄望的下一个目标，便是那传说中虚无缥缈的无上天人之境。
飞升成仙。脱离轮回，永生不死。这比帝王将相，滔天权势，富可敌国更有吸引力，也是生而为人所能达到的极致。
但成为大宗师，不代表一定能飞升成功，自古至今，真正飞升成仙者寥寥无几，甚至在那有限的传说中，让人能够信服的例子都没有多少。
显然，这无上天人的境界，和大宗师之境之间的差距，有如天堑。
但栾惊云此刻却说，若是心愿达成，做成他心目中的大仁之事，他就能飞升成仙？
这是不是说，这位唯一以八卦合一之境称为宗师的惊才绝艳的人物，在实力突破到九宫圆满的境界之后，又有了极大的突破？
看着萧无伤震惊的样子，栾惊云似是猜到了他在想什么一般，微微笑着招了招手，一个下人走了过来，将那尾金鲤接了过去。
“伤儿。你知道九宫圆满之境，又是如何细分的吗？”栾惊云轻踱步朝着院内正厅走去，一边走一边问道。
“还有细分？”萧无伤还是第一次听到关于宗师境界的阐述，当即集中精神，唯恐错过什么。
“九宫圆满之境有四，一曰：五气朝元，二曰：易筋洗髓，三曰：脱胎换骨。四曰：出神入化。”
“这四境所指的都是什么？”
此时栾惊云已经带着几人进入了正厅坐下，此时不仅是萧无伤，就连栾冰冰和苏紫也是一脸注意的表情，显然栾惊云方才对九宫圆满的讲解。已经极大的引起了他们的兴趣。
栾惊云微笑道：“五气朝元之境，只要达到九宫圆满之人皆可做到，兵魄修习乃是逆天而行，越往高处修习对身体伤害越大，是以宗师辈出的修行门派，都有缓解身体反噬之法，或是服食药饵，或是以奇术异法调和。而达到九宫圆满境界之后，人身之状态达到顶峰，反噬之力自然而然消除，所有的身体潜能皆被激发，生机元气一点都不浪费，可自如借助天地之力施展手段而不遭受反噬。”
“那么易筋洗髓呢？”
“使人身不断与天地相合，吸取天地真气温养身躯，使整个身心内外得到滋养，犹如锻造神兵之淬火，使身体初具仙胎，为飞升做准备。”
栾惊云喝了一口茶继续道：“至于脱胎换骨，则是说天地之气滋养身体达致极限，同时兵魄与身体完美合一，兵魄不碎，身躯不亡。”
萧无伤吃了一惊：“那不是不死之身？”
栾惊云摇摇头：“也有正常天年，若不能成仙，终不免一死。只有达到出神入化之境，真正与天地融为一体，才能拥有极长寿元，具有了不死的可能。”
“再之后，便是天人合一，飞升之境了。”栾惊云轻叹了一口气，又端起茶喝了一口。
萧无伤好奇的问道：“那么岳丈现在是哪种境界呢？”
栾惊云道：“易筋洗髓与脱胎换骨之间。只有身临其境，知道九宫圆满是怎么回事，才能领会自己所追寻之‘道’，才有了飞升的可能。这四层境界的提升，除了第一层境界天然可以达到之外，其他三层并不是修炼就能达成，而是要看机缘运气，还有心中所遵循。追求之‘道’。能否提升，关键看对自己追求之‘道’的领悟程度，心中发下宏愿，言行合一，完成最后之执念，才能真正无牵无挂，无忧无怖，超脱人世，飞升成仙。”
看见萧无伤还是似懂非懂的样子，栾惊云道：“我只是自己明白，只要这个心愿达成，就能飞升，这是一种很玄妙的体验，不是亲身体会不会明白，等你到了这个境界，自然就知道了。”
萧无伤思忖了一会儿，点点头道：“小婿明白了，多谢岳丈指点……只是，这争霸天下之事，我真的没有想过。”
栾惊云呵呵一笑：“我只是随口一说，若你无意于此，我也不会勉强。这样吧，难得你们回来一趟，就在这里住一段时间，让家族长辈们见见，自从你们成亲，冰冰的爷爷还没见过你，对我可是十分不满啊，哈哈。”
当天晚上，萧无伤一行人便留在了栾家，而萧无伤也见到了栾冰冰的爷爷，栾家家主栾药师。
栾药师身形比栾惊云还要高大，头发胡须皆白，面色白净，双手保养的十分好，一看就是向来养尊处优惯了的，只是栾药师眼中精光四射，显然也是个高手。
见到萧无伤，栾药师十分高兴，晚宴时频频举杯与萧无伤共饮，萧无伤也不推辞，一概是杯来酒干，豪爽之态更是让栾药师喜欢，连连在说萧无伤的好话。
只是晚宴之后，不知道为什么，栾药师却将萧无伤叫到了栾家的演武场上。
整个演武场空无一人，只有栾药师负手而立，白发飘荡，虽然年岁已高，但这位一代大阀的家主，周身仍然散发出一股无上的威严。
萧无伤心中奇怪，心想这么晚把自己叫到演武场来，难道是要考校自己的武艺？心中虽然不明所以，却还是恭敬上前道：“爷爷，无伤来了。”
栾药师点点头，没有回头，只是忽然问道：“无伤，你可知道，但以北麟剑派而论，并不和我栾家门当户对？”
萧无伤心中一动，不明所以的看看栾药师的背影，点头道：“是的，无伤知道。”
栾药师沉声道：“你可知道，当初惊云要以冰冰为条件，吸引天下群豪前去怒虎关助战，我是极力反对的？”
“这个……”萧无伤沉吟了一下，没有说话。
栾药师叹了口气，道：“惊云这孩子，自小就和其他人不一样，心中所想的，全是虚无缥缈的仁者之道，可谓是妇人之仁。”
萧无伤眉头微挑，沉吟着道：“岳丈一腔正气，胸怀众生，豪气干云，乃是当之无愧的大侠。”
栾药师轻轻微笑：“女婿替岳父说话吗？不过你说的对，惊云的确有豪侠之气。他能成长到今天这地步，连我都没想到。从前我觉得他过于仁慈，有妇人之气，是以无论是朝中还是霸王门，都不许他担任任何职位，只是没有想到，他们几兄弟之中，第一个成为宗师的人竟然是他……”
栾药师说到这里抬首望天，轻叹了一声道：“直到现在我才知道我错了，栾家的霸王戟意一向以霸道为根本，所以我时常训斥惊云走入了歧途，难成气候。谁想到仁慈之道竟也能让他成就宗师，甚至还远远的比我们所有人都走在了前头，世事造化弄人啊……”
萧无伤道：“武学一道，永无止境，无论是何种武艺，抑或是武道，修炼到极致均有极大威力，岳丈能开拓出属于自己的武道，确实是很厉害的。”
栾药师点点头，道：“我知道惊云找你谈过让你争霸天下的事，但是你拒绝了？”
萧无伤道：“这个……是的，无伤并无此心。”
栾药师摇摇头：“值此乱世，如何活着，已经由不得自己来决定。就算你没有争霸天下之心，可别人又怎么会相信？若是从前也就罢了，现在你是霸王门的女婿，是栾家的女婿，他日战火若是烧到栾家，你能袖手旁观么？若是冰冰的父亲，甚至是冰冰自己，都有丧生之险，你能置身事外吗？”
萧无伤愣了一下，半晌后苦笑了一下，无奈摇头道：“不能。”
“呵呵，若是有势力要灭掉北麟剑派，你能置身事外吗？你会怎么做？”
萧无伤心中忽然有所明悟，知道了这位栾家家主找自己谈话的目的，他沉吟着道：“我不欲争天下，但若有人妄图对我不利，对我身边的人不利，我自然会拔剑而起，不会引颈就戮。”
栾药师哈哈一笑：“你想的太简单了，从你成为栾家女婿的那一刻起，从天下大乱的那一刻起，你就注定了无法再左右自己的人生。栾家即使不争霸，也会成为别人的心中肉刺，不管是哪方势力得了天下，一定会除掉栾家，卧榻旁岂容他人酣睡？这个道理你应该明白。而怒虎关一战，你的名头天下皆知，是人都会认为北麟剑派已经与栾家结为一体，不论真相是否如此，别人都一定会这么认为……那么，若是栾家日后没有得势，一旦栾家灭亡，北麟剑派也势必无法避免，此乃唇亡齿寒之理。”
萧无伤全身一震，意识到栾药师说的的确很有道理，原来自己一直以来都想的太简单了，这世上很多事，并不是自己的意志能够决定的。
“所以，你想保护北麟剑派，想保护冰冰，就要把所有妄图对你们不利的人先消灭，你明白了吗？”
萧无伤深吸了一口气，脸上的表情渐趋坚定，缓缓的道：“我明白了。”
“好！那就接招吧！”栾药师话一说完，忽然全身金光绽放，一匹昂首嘶鸣的龙驹星图在他身后轰然绽放，一杆狰狞狂放，密布尖刺的大戟便握在了栾药师手中。
这一瞬间，萧无伤感觉到栾药师身上释放出一股霸道到了极点的气势，就像是一座大山轰然压了过来，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和睥睨天下的意志，牢牢锁定了自己。
他的面色剧变，一是没想到栾药师竟然忽然要与自己过招，二是久闻江湖传言，栾药师乃是八卦合一之境隐退朝堂，怎么竟然是九宫圆满的大宗师？！
“爷爷，您这是何意？”萧无伤急忙后退两步，同时运转体内真气抵御对方那源源不绝的压迫力，一边讶异的问道。
栾药师沉声道：“你若是要在此乱世中闯出名头，就要有足够自保的实力，虽然现在你还年轻，但别人不会给你太多成长的机会！谁都知道将危险消灭在萌芽中是最好的选择，我不能等到事情不可收拾时再后悔，如果你有能力保护冰冰，维系栾家，那我就让你放手去做，如果你不能，我宁愿你现在就死，先和我栾家撇清关系！”
说罢栾药师跨前一步，庞大的气势就像是龙卷风一般狂涌而至，手中大戟只是轻轻一挥，就带动的周围空间仿佛都在颤动。
栾药师蹬蹬蹬迈前几步，随着他坚定的步伐，一股浓郁霸烈的火焰气息，便从四面八方朝着萧无伤卷来。
萧无伤只觉全身都被一股无形但却有如实质般的气息包围，举手投足都那么困难，而自己的一举一动似乎都在栾药师的锁定范围之内，就像自己的全身都被对方看透，无论自己有什么动作，或是想如何做，似乎都在对方把握之中。
这种感觉真的不好受，萧无伤无暇再多做解释，急忙将兵魄放出，六星交相辉映，体内真气猛烈运转，抗拒着栾药师散发出来的威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