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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康冬天,天寒干冷。
一个清冷的早晨,“济世堂”刚刚放下门板,高恩华从内堂出来,独自站在堂门前石阶上查看天气。
一位十五六岁少年男子,身穿灰色薄袍,头顶纱冠嵌玉,从远处蹦跳走来,看到高恩华后,向手心呵了几口暖气,然后径直奔过来,站在堂下,仰头看看了高恩华两眼,没说话,但面色绯红,明眸清澈而纯真。
高恩华一时不明其意,略略向少年人颌首一笑,也未出言搭讪。
“道长大叔。”少年一嘴江南软柔口音,忽然一施礼,说:“在下从小仰慕医道,常闻邻里乡亲说你医术高明,心下十分敬仰,想拜你为师,可否收我为徒?”说话时明眸顾盼,透出一股烟笼寒水似的空灵,口气中求学之意甚为虔诚。
“道长大叔?”高恩华一愣,常人都称自已道长或掌柜的,仔细一想,少年这样称呼虽有不妥,但也无明显谬误之处,瞧对方年纪,称自已为叔伯辈一定没错,自已这道士又是真的。
堂口往来通风,一股寒风吹来,少年哆嗦了一下,拢紧了身上的灰色薄袍。
“贫道初通医道,岂敢收你为徒。”高恩华拒绝道:“小公子还是另寻名师为好。”
“道长大叔,你一定是恐我愚笨,担心我日后坏了你的名号?”少年并不气馁,露齿一笑道;“我会写字又懂算数,且先来免费帮工几日,大叔再说是否收徒可好?”
高恩华见少年求学神情不似作假,心下猜想,少年定是城中某士族子弟,一时心血来潮,便跑来登门学医,过几日待晓得学医的种种辛苦,自然便会消失不见,不过嘛,来个免费的帮手倒不错,总归是好事。
“不知公子如何称呼,家居何处?”
“道长大叔放心。”少年见高恩华改言相询,连忙解释道:“家中人都称我小薜,家居城东,来时已禀明家父,大叔休要担心。”
“行,留在堂中试工五日再说。”高恩华见小薜说话时,眸中闪动着狡黠,心知忽然猜测,这小薜是不是开医馆的同行派来的探子?嘴上却叫道:“存忠,存忠,出来带小薜熟悉一下堂中的规矩。”
“诺,来了,来了。”王存忠笑呵呵的迎了过来。
自当日起,薜姓少年就日日到‘济世堂’中来求学,午至晚走,只是手脚笨拙,除了写字和记数,其它活儿大都摇头不干,众人知其不拿工钱,也无人与少年计较。
高恩华道士开店,一切顺其自然,济世堂中诸般杂事,全交由王存忠管理,每日除了替病人看病,便是在内堂修练太玄诀。
小薜总寻些生僻药材,缠着高恩华问东问西,高恩华一一耐心指点,过了几日后,天气更加寒冷、小薜连续几日不见身影。
这一日,高恩华送走一位前来问医的老者,转身正欲回到店中,背后有人清脆大喊;“道长大叔,我来了。”声音中透出一股欢快的温暖,听声音正是小薜,依声回头一看。
小薜换了身干净衣袍,一路蹦跳奔跃而来,站到面前,眸色空灵的望着高恩华,问道;“道长大叔,我几日没来,在家中一直可想你了,你可否想过我?”
“呵呵。”高恩华望着小薜有些企盼的眼神,心中一暖,把不想二字咽了回去,淡淡一笑,反问道:“贫道不信,小薜什么地方想我了?”
“这里。”小薜歪着脑袋想了想,指着自已胸口说:“这里想了,是真的。”
“好吧,算你想了。”高恩华抬步进堂,笑道:“进店吧,外面可是有些冷。”
暮色时分,济世堂中。
小薜和其余医师皆已离开,一辆乌蓬牛车缓缓驰到堂门口停下,两名青年男子跳下车,急急的抢进店中,大叫:“那位是高医师,急病,急病,快救命。”
高恩华连忙迎上去,问:“病主什么情况?”
“家主患病多日,一直卧床不起,因近年家道有些、有些那个一般。”青年仆人目光闪烁,似是不愿多说府中情形,只说:“今日忽然喘不上气来,磨蹭了可不成,高医师快快、、只要能吊住命,主人这次舍得给银子......”说头跑过堂外,拍着牛车不停催促,好象很着急的样子。
“好。”高恩华答应下来,正欲出门随行,目光划过面前两位仆人青年时,心中突然一动,匆匆返回内堂,摸出数张画好的符纸塞进怀中,又转了出来,跟随两名仆人青年登上了牛车。
牛车上面的蓬盖破旧,在微明暮色中一路向西缓缓驶去,几柱香后,停了下来,此时天色刚刚昏暗。
“请高道长下车。”青年仆人一揭牛车门帘,高恩化下了车,四下一看。
面前一处破落大院,墙皮脱落,露出土色,院内有几颗高大的柏树,寒风吹过,发出一阵干涩的沙沙声,象一尊巨大的野兽伏在院墙边,窥视下方的高恩华,旷院、枯树、一点忽暗忽明的灯光,黑暗中、一切显得有点诡谲莫测,似有相识。
两名仆人青年带领高恩华进了大院,院内一片空旷,四周一片昏暗,只有正堂中透出一束灯光,只是这束灯光让高恩华感觉很遥远,很寒冷。
“道长在此稍侯,我等去后堂通知家母。”两名仆人青年冷冷说完,不等高恩华答应,一起走进后院,脚步声渐远,慢慢消失不见。
夜越来越黑,越来越静,大府人家规矩多,高恩华只得无聊的在院中等待,盼望着那对仆人青年早些出现。
一股寒风吹来,对面房间灯火摇曳,一阵莫名心悸在高恩华心头闪过,四周暗影斑驳陆离,好似有一只鬼魂冷冷瞅了过来,又悄身隐于黑暗中,一股冷悚寒意随风扑来。
高恩华一惊,感觉是真的,四周一片冰冷杀机,悄然将自己包围。
“啪”一声,一股烟雾在高恩华身边爆炸,幻化成三个狰狞的白骨骷髅头,一阵尖锐的鬼啸声响起,骷髅头喷出阵阵腥臭的浓黑气味,向高恩华噬来。
高恩华左手挥出,一道太极图在黑暗中璀璨飞出,一闪乍现,向鬼气森森的白骨骷髅头轰然撞去,不待结果如何,身形急促跃起,向右边院中退去。
一柄剑如一条毒蛇,悄无声息的从黑暗中刺出来,一切毫无征兆,向落地未稳的高恩华胸腹刺去。
白骨骷髅头,鬼啸呜呜声,全是这必杀一剑的掩护。
高恩华尽全力扭身一闪,闪开了胸腹要害,剑锋冷冷从胁间划过,“嚓”的一声,衣袍半断,胁间血肉崩裂,一阵剧痛袭来,自黑暗中、又悄然出现两名黑衣杀手,四名黑衣杀手挺剑围攻上来,剑光闪烁,森然无情,决意将高恩华击杀而甘心。
“五雷铿铿,诛魔破!”高恩华呼吸急促,颂出一段古老咒语。
院中空气一阵波动,一股生命挣扎着从梦魇中醒来,“嚓”一声,一道闪电从九空坠落,院中亮如白昼,闪电阵阵,五雷滔滔,带着一股狰狞煞气,向四名黑衣杀手轰去。
高恩华倾尽灵力,击出一式五雷术后,只感体内灵力枯竭,胸腹剧痛,手指翻处,一张符纸在指间出现,“土遁”的咒语声中,“啪”的一声,火光燃起,身影已自空院中消失无踪。
五雷铿铿,闪电大作,四名黑衣杀手魂飞魄散,各自拼尽全力挥剑抵挡,闪雷触剑之时,压力如山。
但稍倾后、闪雷便无影无踪,院落中,又恢复了黑暗,好象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一般寂静。
四名杀手顿时醒悟。高恩华中剑在先,五雷术只求扰人耳目,再趁乱施展符遁术逃走,地面上只留有一张燃烧过的符纸灰在风中翻卷,好似在嘲笑四人的失败。
“符咒术?捉鬼画符的本事也用上了?”一名黑衣杀手低声道:“速度禀报主人,请示是否追杀?”
几条街以外的小巷中,高恩华猛然从土中潜出身来,踉跄着站稳身形,胁间传来一阵阵伤痛,手一摸,伤口处一片冰冷粘滞,看来出血不少,望着满天寒星,心中不断惊问;是什么人,对自已暗下毒手?
暮时初见到两名奴仆青年时,见对方身穿仆人衣衫,可是神情倨傲,绝无奴仆的气韵,故此在出门前、临时转回内堂,拿了几张画好的符纸,危急中,得已施展“土遁术”逃出生天。
方才大院中的刺杀,数息间几起几落,一切兔起鹘落,四名黑衣杀手的术法普通,如果正面对敌交手,不一定是自已的对手。
但对方相互之间配合熟练,利用夜色掩护,如毒蛇般择机一噬,狠辣十分,身上穿的黑色衣服,更是特制的,潜在黑夜中不动,就象贴在地面上的一片枯叶,一点声息也没有,不动时,凭肉眼绝难事先发现。
高恩华仔细的检查了一番胁下伤口,虽痛但不致命,杀手的剑未能深入,但必需几日后才能愈合,对方找到“济世堂”,一定事先经过多方了解,自已重伤之下,王存忠又道法普通,最近这些日子只能小心提防,步步为营。
有一点高恩华心中明白,对方选择在黑夜出手诱杀,显然不敢光明正大到济世堂中出手,只是猜不出对方是什么人?下一次如何出手?在何时出手?杀意一直相伴的感觉可真折磨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