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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一段让人不愿意回首的过往。
西蒙这一路走来的顺风顺水声名大振,都有他前面十多年的不幸和隐忍作为铺垫,所以如今的他才如此淡然脱俗。
简而言之,就是林夫人在十多岁的时候,跟年迈的法国贵族有一段不可描述的纠缠。
生下西蒙之后林夫人回国,以崭新的身份出现在松城军界,至于老邹和林先生,那都是之后的事情。
或许那对于功成名就的林夫人来说,也是一段她想要去毁灭遗忘的事情,因而西蒙的身份从来都是不受认可的。
从古欧发展遗留下来的欧洲贵族家庭,既腐败荒淫又充满各种勾心斗角,西蒙从未感受过家族的温暖,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母亲是谁。
林夫人也会去见他,以漂亮的中国大姐姐的身份。
西蒙从来都没有怀疑过,因为她看上去比自己大不了多少,同时她也是自己生活中唯一的关心来源。
直到他因为绘画天才,小小年纪便被巴黎美术学院破格录取,那时候他的父亲才难得地找他谈了一次心。
大概跟艺术沾边的人思想都比较另类,父亲告诉他生世,知道中国大姐姐就是自己的母亲,西蒙心底非但没有半点怨恨,心里有些庆幸甚至对她还有怜惜。
西蒙从来没有叫过一声妈妈,但林夫人却是他最重要的人。
他为她做过不少的事情,他知道她一直过得不太好。
婚姻名存实亡,工作和势力很大一部分都被那个男人捏在手里。
西蒙见过一次她喝醉的情形,她在家里空荡荡的大房子里,指着客厅正中间的女人的黑白照片骂:“就是你,都怪你,你死了为什么还阴魂不散,你为什么要对我这么狠!”
那是一个灵堂,常年被那男人安放在自家客厅里的灵堂。
那个女人的名字叫苏锦云,黑白照片中她平静的脸冷淡的眼神,西蒙记得非常清楚,那是他不喜欢的样子。
后来的事情应该怎么说呢,他在机缘巧合下看见了媒体报道中季菡的照片,接着利用职务之便顺带地接近和认识了她。
西蒙这一生没有做过什么坏事,他也不知道对待一个仇人的孩子应该是什么手段,他觉得自己已经在心底说了无数遍要对她狠,他也努力地尝试过,可是到头来输掉的还是他自己。
连带着和自己亲生母亲的和谐关系也搭了进去。
其实更确切地说,他和季菡的这次出走,对于西蒙来说,更是一场注定会输掉一切的豪赌。
因为就像他之前说过的那样,他知道她不会在这里待一辈子。
只是没有想到变故来的这么快,因为林先生身体不好,加上老邹回去之后动作频繁,所以现在正叔和李副官居然找到了这里来。
这段婚姻给林夫人带来多大的荣誉就有多大的伤害,虽然在小城这段时间西蒙没有过多去关注,但是从她偶尔的电话能听出来,她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
老邹的恨和报复将林夫人逼进绝境,她转过头来便想把同样的痛叠加到季菡的身上。
那是他的母亲,西蒙已经因为季菡背叛过她一次,这次他是真的不知道应该怎么做了。
正因为自己有那样破碎艰难的童年,所以西蒙越发理解,一个人的身世是自己最无能为力的地方,他实在不愿意将丑陋的现实撕裂了给季菡看,所以他没有说。
西蒙大概简述了自己的身世,那边旺姆刚好将餐桌布置好,西蒙将小白抱起来,对季菡柔声道:“好了,先吃饭吧。”
季菡花了许久的时间,都不能将西蒙是林夫人婚前私生子的事情消化掉,手上拿着汤匙呆呆的。
那边西蒙将豆腐耐心地吹凉了送到小白的嘴边,小白大口大口的直拍手。
“不对啊…”tqR1
季菡皱皱眉,突然想起什么来,转过头去问他:“那李副官和林管家来这里做什么?是想要喊你回去?刚才他们说的TA身体不好,是林夫人?还有几年前,我和你不认识的时候李副官都找过我,他这是什么意思?”
季菡着急的时候就是这样子,一连串问出很多话来,完全不给人喘息的余地。
西蒙喂小白吃饭的动作停了下来,微微叹气将小白抱到旺姆那边,转过头来看着季菡。
他的眼神像烽火战国时期刚长出来的柳枝,还没柔软便焉了下去,他躲开季菡过于晶亮的眼神,开口道:“对了,昨晚接到我外面朋友的电话,KC集团过来的人应该明天都会到了。”
“什么?”
被他这个话吓得瞬间没了胃口,季菡扔了汤匙站起来,不可置信地朝着他看去:“KC?你是说苏沛白?”
西蒙点头。
“天啊,你是怎么了,你怎么现在才说?”季菡像只被踩到尾巴的猫,站起来在屋子里团团转。
她走到旺姆身边一把将小白抱了起来,刚才旺姆在喂小白吃绿叶蔬菜,他向来不爱吃这东西,季菡将他抱起来,小白在她手臂里欣喜地扑腾了几下。
苏沛白,苏沛白…
一想到这个名字季菡的喉咙就有些堵,他要是看见了小白,他会不会较真地把他带去做亲子鉴定?
多么讽刺啊,这分明就是狠狠地在打她的脸。
当初临走时他的质疑妥协又重回脑子里,在苏沛白看来,那是他对她的纵容和深爱,可是于季菡来说,那明明就是深入灵魂的羞辱。
她那么努力地爱他,那么努力地靠近他,他凭什么,怀疑自己。
季菡的手有些发抖,转了几圈又转回西蒙的身边,她焦急地看着他:“那还等什么,我们赶快跑啊!”
于是又开始了一场逃离。
季菡觉得自己像游牧民族一样,在沙漠了走了许久难得地找到了一片绿洲,现在因为敌人来袭,便又拖家带口地连夜迁徙。
可是那又什么办法,谁叫她嫁给了自己的敌人。
开车往城外山下走。
一路绿油油的有山有水漂亮得紧。没有上高速就不用关窗户,这可把小白高兴坏了,一路上咿咿呀呀手舞足蹈地,玩累了就在旺姆怀里睡。
本来都打算直接把房子还给旺姆让她留下,可她一听说他们要走就是止不住的哭。
她在这世上已经没了亲人,这些日子带着小白长大,这个小家伙更是成了她唯一的依赖,她知道季菡他们不是一般人,所以非常体贴地不问也不纠缠,就一个劲地流泪。
于是跟她说明了或许接下来都是居无定所四处游离,得到了她坚定的答复之后,便把她也带上。
当初两个人的逃离成了现在一家人的迁徙,因为小白年龄小,旺姆又有些晕车,当天下午也没有开多少路,便在半山腰的农户住下来。
山里人都非常热情,不过条件有限。
晚上季菡抱着小白睡在唯一的一张炕上,旺姆去老人挤,西蒙只能在客厅里打地铺。
小白有吃夜奶的习惯,季菡喂完他出去洗奶瓶的时候,发现西蒙盖着薄薄的毯子,在窗户关不严的客厅里慑慑发抖。
下午从家里出来,西蒙跑上跑下各种搬东西收拾,然后从盘山道开下来的时候车轮掉进了坑里,西蒙便下车去推。
向来飘然如仙的人弄得满脸满身都泥,到了农户这里没有热水器,几度的大冬天里,他用冷水洗的澡,晚上还睡不好。
因为自己要躲苏沛白,连累着他过这样额苦日子,季菡心里酸涩得要命。
上前几步想去拍醒他。
却恍惚听到他在说梦话,低低的呢喃的哀求地,季菡靠近了才听清楚,他一直在说:“妈妈,对不起,原谅我…”
情绪差点就此崩溃,季菡艰难地深吸几口气,接着推醒他。
西蒙醒来之后看见季菡那一刹那,眼神像暗夜里的霹雳巴拉骤然炸开的烟火,季菡在他眼中从来没有见过这种,可以称之为绮丽的色彩。
“天冷,你白天还要辛苦开车,不如你去房间陪小白睡吧。”季菡干咳了两声,然后结结巴巴地说出这样两句话。
听见季菡的声音,西蒙这才稍稍醒悟过来。
眨眨眼睛,接着稍稍活动一下脖子坐起来道:“不用了,你去睡吧,我将就一下没关系。”
像是特意映衬他那一句没关系,西蒙说着说着就接二连三打了好几个喷嚏。
季菡皱眉:“你都感冒了…”
说着她义正言辞地去拉他身上的薄毯子,本来西蒙就没有穿厚衣服的习惯,春寒料峭,再这样下去他的身体一定吃不消。
“好,好,好。”见季菡的表情难得如此坚决,西蒙连连摆手说了几个好字。
他穿好地上的拖鞋站起来,比季菡高出很多。
站起来之后季菡完全看不见他的脸,只觉得空气光影中的人浑身都是凉气,他低下声调缓缓开口:“你房间里有火炉,我在火炉边上打地铺就好些,你和小白好好睡,之后还有的辛苦呢。”
在她房间里打地铺?
季菡微微吸气,隐隐觉得这样的做法似乎有些不妥当。
但是…
她还没有开口说话,就听西蒙微带自嘲地笑了一声,接着说:“当然,如果你不嫌弃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