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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首饰坊走出来,却发现寒紫还站在门口,没有跟过来。
余辛夷转过头道:“你都听到了?”
寒紫死死咬着牙,眼睛里映出泪光来,提剑就要折回去,恨声道:“我去把舞阳公主绑过来,给她上刑,鞭打、下药、蛇虫鼠蚁怎么有用怎么来,绝对逼得她拿出解药来!”
余辛夷阻拦道:“不用去了,你就算杀了她,她也不会拿出解药来,何必在她身上浪费这个时间。”舞阳公主沦落到这步田地,没有人在意她,她也没有在意的东西,她已经疯了,这时候死反倒是她的解脱。而这个解脱,她绝不给她!
“可是!”寒紫嘴唇都被自己咬破,恨得浑身发抖,“难道您就只能这样等死么?”可恶,太可恶了!凭什么这些恶人都活得好好的,偏偏她家小姐受了那么多苦,眼看就要大婚了,却只能活一个月?
“你觉得我是那么容易死的人么?”余辛夷笑起来,“如果这样轻易,我是不是早该在温家手里、景北楼手里死过千百回了?”
“可是……”寒紫焦急道。刚才舞阳公主说得那样得意,再对应小姐近日越来越频繁的头痛,真的有小姐说得那样简单么?
“没有可是,只有肯定。”余辛夷的声音掷地有声,让人不得不相信。余辛夷的双眸定定的望进她的眼里,“答应我,这件事不要告诉任何人,景夙言也不可以,听到没有?”
寒紫死死的咬着唇,眼睛里落下硕大的泪珠来,缓缓的低下头。从第一天跟到小姐身边起,她就不再是八皇子的属下,而是小姐的侍卫,她这一辈子只唯小姐是命。
“多谢你,寒紫。”但是怎么做,我心里早已有所抉择。
刚回到府里,余辛夷还没回院子,便见老夫人房里的竹心急匆匆地跑过来道:“大小姐,老夫人又有些不好,还不肯吃药,您赶紧随奴婢去看下吧。府里也只有您能劝得动老夫人。”
余辛夷眉头一蹙,立刻随她去探老夫人。
推开门,只见榻上老夫人穿着深紫色的薄袄子斜靠在软垫上,不住轻声咳嗽着,前些日子还花白的头发,现下已经雪白,发里簪着两根璀璨的金钗,带着祖母绿抹额,然而越是华贵的打扮,却衬托得老夫人脸上愈加苍老疲惫,像是繁荣了几十年的大树,也终究有缓缓枯萎下去的一天。盛极必衰,自然天理。
她面前,小丫鬟捧着药碗愁心的站着,但是老夫人看都不看一眼。
余辛夷立即上前接过丫鬟手里的药碗,坐在老夫人塌边道:“听竹心姐姐说,老夫人您又闹小孩子脾气,不肯喝药,一看果然是这样,老夫人您可是越活越往年轻里去了。”
老夫人一见她就笑起来:“大丫头你这嘴啊,真叫人又爱又恨,咳咳咳……”老夫人又忽然咳嗽起来,脸色愈加苍白。tqR1
余辛夷立即上前拍抚他的后背,立刻让奴婢去取止咳的药来。
老夫人摇了摇手,疲惫的躺在榻上,微喘道:“果然人老了就是老了,不服都不行。府里很多事我都力不从心了,这个家终归还是要交到你们手上,你父亲只有子钰这一个儿子,但是他才多大,我是决计看不到他接管余家的一天了,所以这府里只能靠你。”
余辛夷立即截过话头道:“奶奶,你好端端得说这些话做什么?太医都说,你可是要过过八十岁高寿的,您说这些话,是故意要孙女伤心么?”
老夫人抬起手摆了摆,额头的皱纹深如沟壑:“老了老了,我活到现在也算值了,眼看着七日后你就要与八殿下大婚,往后你便是皇子正妃之尊,我能看到这一日已经是极高兴的了。只是我还有一件事放不下,也是唯一一件。我知道你一直对你父亲有怨言,但是我对你总是尽到祖母的责任的,所以我只希望你记住,你父亲总归是你父亲。过去十几年他的确对你有失偏颇,但不管如何,他都是生你养你的血脉至亲,余家上下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你就算不看在我的面子上,也要为子钰留下个体面的余家门楣。我说的意思,你懂了么?”
老夫人一边说,一边极认真的望着余辛夷。
余辛夷微微一笑,道:“老夫人,您的意思,辛夷都懂。辛夷答应您,所以您放宽心,好好养病才是。”无论余怀远做了什么,老夫人待她的好的确没有假的,这几个月老夫人亲力亲为为她准备嫁妆,没有半点假的。所以,只要老夫人活着一天,她就会保余家不败。至于老夫人逝后……她早已对余怀远没有半点亲情与期待,若是余怀远对她如同仇敌,那就别怪她冷血无情!
服侍老夫人将药喝下,又伺候她躺下休息,回到海棠苑已经是月黑星沉,海棠林里偶尔传来一两声夜莺鸣啼,反而衬得夜晚更加静谧,静得反而叫人心中默默的生出一股不安来。一片沉寂中,隐隐约约的闻到一股淡淡的香味,余辛夷些许恍惚。
进了屋子刚梳洗完毕准备休息,只听窗外的风声变得越来越大,仔细听那风里似乎还夹杂着点其他什么声音,余辛夷有一瞬间的屏息,随即忽然听到一声突兀的猫叫声。
余辛夷微微一笑,朝着寒紫递过去一个眼神。
寒紫抽出了腰间的软剑。刚才那一瞬间,她突然感觉到一种危险,那危险越来越近,给她一种浑身战栗的感觉。这种感觉像是寒锋缓缓靠近,让人本能感觉到危险的同时,又激得人浑身热血沸腾,跟着小姐越久,这种沸腾的感觉就越刺激,她冷冷一笑,突然周身上下杀气冲天:“小姐,他们来了!”
今日小姐故意激怒舞阳公主,就是等着这一刻,舞阳公主那人最是狭隘恶毒,若是人不来,反倒让人惊讶了。
余辛夷不急不缓的笑起来,今日她拒绝了舞阳公主离开景夙言为条件,换取解药的要求,舞阳公主暴怒之下,只会采取一种举措,那就是——干脆杀了她!
很好,既然你们来了,若不好好招待你们,倒显得咱们余府,不懂待客之道了!
乌云缓缓飘来,遮住头顶明月。整个海棠院里没有半点声响,仿佛所有人都已经熟睡。屋檐上为首的刺客观察了一番,轻轻做了个手势,十二名刺客如鬼魅之影般悉数跳进了院子里。他们的步子很轻,很轻,必定不会被任何人发觉。他们是舞阳公主身边最精良也是最后一支秘密侍卫队,亦是舞阳公主最后一道自保金牌。
然而却被舞阳公主派来诛杀光华郡主余辛夷。这要求实在过于大胆,公主虽然向来任性妄为,却从不曾如此气急败坏,甚至不顾他们暴露后的后果,更不顾余辛夷的死亡可能带来的灾祸。但是他们自信,这个命令并不会太难,他们曾秘密帮助舞阳公主暗杀过无数的达官贵人,虽然余府守卫森严,但对于他们天生的杀手来说,诛杀光华郡主无异于探囊取物!
杀手头领冷笑了一声,捂住一名巡夜侍卫的嘴,抬起手中长剑,轻轻一抹,一道滚烫鲜血后,已经成为一具死尸。今晚,死在他剑下的人已经有二十个,他已经预感到今晚的任务肯定会极简单的完成。
带人无声冲进海棠苑里,杀手头领一把长剑轻轻一拨,那道门便吱嘎一声,打开了,他先行走了进去。只见到秀榻上侧卧着一个身子窈窕的美人,看不到面容,但是盖的被子都是金丝银线绣着牡丹花,富贵而又美丽,瞧那背影,便是这屋子的主人无疑。
这任务,实在是过于简单了!杀手头领冷笑了一声,长剑一挥,便刺穿了那人的后心!
然而——
没有想象中得惊叫,也没有设想中灿烂的血花四溅,用尽全力的一剑像是刺进棉花里一样,软塌塌的拔不出来。
屋外忽然响起一声尖锐的鸣哨声,头领吃惊地倒退半步,猛地醒悟过来,厉声道:“我们中埋伏了,快走!”
然而,还来得及么?回答他们的只有一阵浓烈的烟雾,等他们刚跑到院中,便正对上成千上百根发着幽幽蓝光的利箭一齐朝着他们速速飞来,逃逃逃!但是当第一个杀手准备逃跑的刹那,一根淬了毒的箭发出“叮”的一声脆响,从后背刺穿他的胸膛,重重跌倒在地上。
幽暗之中,海棠林里有一个冷淡的声音响起,如同暗夜里盛放的彼岸之花,带着一丝淡到听不清的笑意,美到极致,也毒到极致:“避开要穴,我要——活的。”
……
七日的时间,过得极快。
眨眼间便是大婚之期,一大早便被喜娘们拉着梳头打扮,连一双手都被精心的洗过六遍,又涂抹过一层又一层的凝脂,让本就纤细白嫩的手指,光滑如玉。点唇、画眉、傅粉……每一道工序都极其复杂,又充满了对大婚的敬意与看中。
足足三个时辰,余辛夷终于被打扮好,穿上那套大红色的嫁衣,在老夫人连连道好声中,在六姨娘眼角带笑的泪光中,在小子钰咯咯甜笑声中,在寒紫、白芷的激动中,缓缓盖上了红盖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