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姜荧是真的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那是一颗比其他素馨树要显得粗壮很多的、巨大的素馨树，她仰着头都只能勉强看清最高处焦糊的分岔的主枝。
是的，焦糊。她从这颗素馨树上感受不到任何生命的气息，显然它已经枯死很久了。
她慢慢走上前去，伸出手去摸了摸被烧得焦黑的树皮。触手之下，手感极粗糙，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她非常想去抱一抱这颗素馨树，想把脸贴在树上，想听听这颗已经枯死的树是不是会对她说些什么。
她觉得这棵树的气息……非常的悲伤，仿佛萦绕着无数眷恋的悲伤。
“义母……曾经是义父的本命灵植。”
身后的旋复开口，声音极轻极浅，像是怕惊扰了面前的素馨树一般。
姜荧跪了下去，闭上了眼睛。
“义父在渡劫的时候，第九重雷劫本是挡不住了的，挡不住的后果，就是神形俱灭。义母那个时候已经渡过了四九化形之劫和六九锻骨之劫，是离九九炼神之劫也仅有一步之遥的大妖了，只要渡过炼神之劫，她就能成为妖仙。
已经化形了的本命灵植，是无法参与主人的天劫的，强行参与，天劫的威力会根据参与者的修为，成倍增加。
但是义母还是去了。”
旋复没有继续说下去，事实上，也不需要他继续说下去了。
对于植物来说，雷劫无疑是最可怕的东西。就算师娘是距离妖仙只有一步之遥的大妖，也无法完全抵抗修真者的雷劫。
更何况是成倍增加的雷劫。
姜荧闭着眼，用脸颊轻轻的贴着已经枯死的素馨树。风吹着浓郁的素馨花香在她耳边鬓角缠绕着，仿佛一双温柔的手在抚摸着她的头。
恍惚间眼前仿佛被氤氲着的雾气笼罩着，什么都看不真切了。有一道人影从雾气中款款走来。
姜荧看不清那人的面貌，却能感知到那定是一张出尘温婉的面容。身穿一袭素白的长裙，上身着一件鹅黄色素纱短衣，头上只简单的挽了一个圆髻，如瀑青丝就那么随意披散在背后。那人在她面前缓缓的站定，只凝视着她，并不言语。
“师娘……？”
她喃喃的出声唤道，那人果然弯下身，对她温和的笑了笑，又点了点头。
“师娘，我叫姜荧，我是师父新收的徒弟，我……”她完全没想到居然能见到师娘，一时之间胡言乱语竟不知该说些什么好。“您没事吗，为什么我……”
女子伸出一根玉指轻轻摆了摆，又压在了姜荧唇上，姜荧只得乖乖的闭嘴。她歪着头看向姜荧的左臂，姜荧瞬间明白了女子的用意，把袖子挽起来，露出了小臂上那朵黄心白花。
只见她伸出手对着姜荧的花朵印记正中点了一点，原本空着的花心便慢慢浮现出了根根分明的鹅黄色花蕊。
“师娘……”姜荧只觉得面前的人影越来越淡，忍不住再次出声唤道。女子仍然没有应答，只是摇了摇头，又伸出手摸了摸姜荧的小脸笑了笑，便就此消失在风中。
“你见到义母了？”缓缓睁开双眼，姜荧只觉得心里空荡荡的。袖子还是挽着的，被点上的花蕊依旧清晰可见，证明着这并不是一场幻梦。耳边传来旋复的呼唤，她茫然的抬起头，映入眼帘的正是旋复的脸。
“师娘她……还活着？”
“义母确实已经仙去了。”旋复摇摇头。“这只是她留在本体上最后一点神识。在我成丹的那天，义父也曾带我来见过她一次，那便是我最后一次见到她了。”
“师兄，师娘的名字是什么？”姜荧爬起身走到几步外。
“义母的本体是玉颜素馨树，义父为她取名颜素馨。”
“徒儿姜荧见过素馨师娘。”她挺直了腰杆直直跪了下去，对着枯死的素馨树磕了一个重重的响头。
又是一阵微风吹过。姜荧抬起头，只见一朵完整的素馨花被吹到了她的面前。珍重的捧起那朵素馨花，姜荧咧开嘴笑了笑。“谢谢师娘。”
捧着那朵素馨花站起身，旋复开口道。“既然已经拜见过义母了便回去吧。”他抬起头看了看已然有些暗淡下去的天光。“回去还要走很久，再耽误下去怕是要迟了。”
“那就回去吧。”姜荧点了点头，又回头对着素馨树笑了笑。“师娘，我们走啦。”
虽然没有再得到回应，姜荧还是心满意足的跟着旋复往坳谷外走了。
跟在旋复后屁股回去的路上，她挽起袖子看着手臂上被师娘点了蕊的素馨花，忽然想起了一件事，于是赶忙上前几步抓着旋复的衣角拽了拽。
“何事？”旋复有些讶异。
“那个，回来得匆忙，师父还没有告诉我他的名讳。”她抿着嘴看着旋复。“师兄能告诉我吗。”
“有何不可？”旋复看了她一眼。“义父与义母的名字是互相取的。义母的名字你已经知道了，义父姓纪，单名一个淡。不过你最好不要直呼他老人家的名字，义母仙去后他非常不喜欢别人直呼他的名讳。”
姜荧点了点头表示明白，旋复也不再多说，只领着她往回走。
果然是这样。
姜荧看着手臂上的素馨花。她看了一路，终于想起来这种花为什么面熟。在原来的世界她也曾见过的，素馨花有个很俏皮的俗称，叫鸡蛋花。师父不愿人直呼名讳，想必一来是不喜欢有不明就里的人只当谐音取乐，二来怕是也不想经常想起师娘为他取的这个名字，触景伤神吧。
师父其实也是个很长情的人吧，不然为什么会在师娘的身边种下那么多常开不败的素馨树陪伴着师娘呢。
来的路上有旋复背着还不觉得如何，回去的这一路自己走了才知道是有多累。虽然旋复已经尽量放慢了速度让她能跟得上，但一路走回去，她还是觉得两条腿都已经不是自己的了。
“你进去吧，义父应该已经在里面等着你了。”把她送到丹房门口，旋复不再上前。“见过义父回来之后如果有事唤我就好，我就在你隔壁。”
“好。师兄你回去休息吧。”姜荧眨了眨眼。“今天你带我逛这一圈也辛苦你了。”
“我没什么，你快进去吧，不要让义父等你。”再次被催促，姜荧也不再客套，转身敲了敲门便推门而入。
房间不大，也没有什么特别的摆设。正中摆着两个蒲团，纪淡已经在其中一个上盘着腿闭目而坐了。
“见到她了？”还没等她问好，纪淡先睁开眼瞟了她一眼。
“咦师父，你怎么知道我见到师娘了。”姜荧好奇，她并没有把被师娘点过蕊的素馨花露在外面啊？
“素馨的气息，烧成灰我都认得。”他轻轻哼了一声。“还不快坐过来，不想学引气入体的法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