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阮云丝早料到阮明蝶不会眼睁睁看着事情就这样一锤定音。此时听阮明蝶说完,老侯爷忽然喉头里嗬嗬作声,一边怒瞪对方,她连忙安抚了下父亲情绪,方不慌不忙笑道:“妹妹说话当真好笑,难道我没求过太太?若是太太答应,我又何必来求父亲?你说我故意小题大做,这话端的伤人心。我要小题大做,何必等到今日?当初太太做下的事情,若不是我拦着世子哥哥,他就已经和父亲商量,要休太太了。任何妇人犯下这样天大的过错,夫家都不可能容忍。当日我拦着,无非就是顾全了父亲和太太的夫妻之情。谁料从此之后,太太别的地方倒没看出闭门思过,却是不见她来父亲面前关怀照料了。这可不是我说瞎话,叔伯们不信,尽可叫父亲身边丫鬟仆役们和几位姨娘来回话作证。如今一天之内,便定下我的婚事,这事儿只怕叔伯们也都知道了,难道也是我编排的不成?若说我假父亲名义,无妨,爹爹和叔伯长辈们都在这里,这个决定自然是要爹爹来下,到时候管保让七妹妹心服口服。”
她说到这里,抬眼扫过在座的这些族中长者,忽然又对阮明蝶笑道:“是了,七妹妹之前还怀疑我会收买叔伯们呢。这可真就更好笑了,从我回来,心中一则抱愧,二则忙着收拾侯府的烂摊子,那边又有织染厂的事情要操心,三则我是一介女流之辈。因此至今尚未和叔伯们见过面呢。更别提当时我带来的银子都给了苏小公爷,后来厂子里每有进项,也要周全侯府和还债。七妹妹以为我能拿出多少银子孝敬长辈们?若真拿出来。只怕也不能就得了叔伯们的帮助钦服,咱们阮氏一族,世代书香,长辈们哪里会把这银子看在眼里?更别提为银子折腰了。”
这些族人倒也未必真的就清高到不把银子放在眼中。但阮云丝这样一说,总是令人舒服的。更何况,他们知道阮明蝶竟要连他们的公正也怀疑。不由得心中不快,当下都阴沉着脸看了阮明蝶一眼。人便是这样,若是真收了阮云丝的银子,被这样说最多口头上分辩两句,心其实是虚的。然而他们并没有收阮云丝的好处,阮明蝶怀疑他们,就等于是冤枉他们。这怒气可就不一般了。
阮明蝶暗咬红唇,心道这女人真个歹毒,竟在这时候把这话拿出来说,也不怕人说她没有大家子小姐的风度,言词刻薄粗俗。只是也知道这时候自己不能退。因一梗脖子说道:“我何时怀疑过族中长辈叔伯们?他们的清高性子难道我不知道?三姐姐休要血口喷人。”
阮云丝忙笑道:“是这样吗?原来刚刚七妹妹在房里说的话竟不是怀疑我和长辈们串通吗?那就更好了,妹妹也这样相信叔伯们,我也相信,那便不必啰嗦,就让叔伯们看看爹爹是什么意思吧,各家都有事,也别这么耽误大家的时间。
这番话说完,众人便知重头戏来了,忙又挺了挺身子。眼睛紧紧盯着老侯爷,心想他这么个情况儿,就有什么话,又该怎么倒出来呢?
却见阮云丝正色道:“刚才的话,爹爹都听到了。如今也不必多言,女儿只问爹爹几句话。爹爹虽不能说,却能点头摇头,届时您只让叔伯长辈们看清你的意思就好。”
话音一落,众人心里先都是一紧,接着便是一松,暗道:原来是这样简单的法子啊?没错,侯爷虽然不能说话写字,但是还能点头摇头,他到底想不想休妻,只需表示出来即可,这是一目了然啊。
越是聪明的人,想问题往往越复杂。阮云丝此话一出,不但族中长辈们个个恍然大悟,就连阮明蝶也是心中剧震,知道事情至此,再难挽回,忙对身旁小丫头耳语了几句,见她从人群中悄悄儿溜了出去,她这里木然站着,两只手紧握成拳头,只觉手心里和身上全都是涔涔冷汗,此时不由得深悔不听阮云丝劝告,到底把事情做绝,却没想到这女人的反应如此迅速,又或者……她根本就是已经计划好了,只等自己和母亲慢慢踏进她的圈套里。
她到现在犹自将所有过错都推到了阮云丝身上,却不想一想,若不是她和母亲一心要置对方于死地,就算阮云丝设好了圈套,她们又怎可能钻进去?
此时阮云丝已经开始问话了,她问的很缓慢很仔细,一个字一个字出口,务求让屋中所有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先问的是:“太太做下这等事,父亲是否还要留下她?”问完了,就见老侯爷缓缓地沉重地摇了两下头。于是阮云丝接着又问道:“这么说,父亲是要休掉太太,赶她出府么?”
话音落,就连阮明蝶也不由得紧紧盯着老侯爷,只盼他这时候能顾念从前的夫妻之情,却不想想那份情早就在大半年里被她们都给磨的连渣儿都不剩一分了,因见老侯爷连犹豫都没有,就用力点了三下头。一瞬间,阮明蝶只觉得天旋地转,身子一软,沿着墙就滑了下去,幸亏红霞站在旁边,见此情景连忙扶住了她。
阮云丝眼角余光看到了这边的情况,却是假装不知,又对老侯爷道:“爹爹与太太夫妻十几年,从前也是伉俪情深,如今太太虽然屡屡犯错,然而爹爹若是顾及旧情,还当三思而行,爹爹,您要不要再好好考虑一下?”
老侯爷很坚定地摇了摇头:这一刻,他心中只有自己的儿女,只有侯府的将来。至于佟夫人,那曾经让他迷恋喜爱的薄嗔浅笑,已经如浮云一般被大风吹得干干净净。
“那爹爹是下定了决心,一定要休妻是吗?”
阮云丝沉声说完,见老侯爷又用力点了三下头。她心中终于松了一口气,就维持着蹲跪在老侯爷身前的姿势,缓缓闭上眼睛,暗道苍天保佑,终于又让我……逃过一劫。
事情到这里已经很清楚了。阮云丝缓缓站起,目光在屋内众人身上扫了一圈儿,沉沉道:“各位叔伯长辈都看清楚了吧?父亲的意思,是已经下定决心绝不更改。只是这休书,父亲如今手不能写,哥哥却又不在,二弟年纪幼小,更不该将这东西出自他手中,因此侄女儿想着,恐怕只有劳烦族长爷爷代替父亲写这一封休书了。”
族长点点头,这种事情也算是族中大事,侯爷既然不能亲笔写休书,他以族长身份,用族里利益来当众宣布休掉佟夫人也无不可。因点点头,又道:“夫人是有诰封在身的,休弃之后,必然要上告宗人府,夺其诰封才是,云宗啊,你真的决定这样做?不改初衷了吗?”
老侯爷点点头,族长也就明白他的意思,不说话了。这里阮云丝吩咐人预备笔墨纸砚,刚刚将东西拿过来,休书不过写了一行字,便听外面一声哭嚎:“不活了,我不活了。我在这府里二十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今只因为贱人陷害污蔑,便要休了我,老爷啊……老爷,你为什么不能开口说话?若是你亲自对我说,罗列我一条条罪状,我也甘心了。为什么你不能说话,却任由那贱人给你灌了**汤药,竟连二十年的夫妻之情也不顾了。我不信,我不信老爷你对我如此无情,我不活了,我也不走,就一头碰死在这府里,老爷啊……我生是侯府的人,死了也是侯府的鬼……”
一瞬间,不但老侯爷气得全身颤抖,就连阮明蝶都险些一头撞在墙上:她让小丫头去告诉母亲这里的情形,是要她收敛姿态打落牙齿和血吞,过来在族中众人面前认错忏悔,再向阮云丝低头,并且保证不会将她嫁入张家。谁知她竟来了这样一出,这和市井中那些一哭二闹三上吊的泼妇有什么两样?知道她蠢,可今日怎么竟蠢到了这么个地步?
其实这也不怪佟夫人,阮云丝的打击报复委实来得太快了。她以为自己一上午搞定对方的婚事已经够快,却没料到下午的时候,这女人便把族中长辈请了来,又搬出老侯爷,竟要休掉自己。这种事情即便成功,但她这个嫡女的忤逆不孝之名也就传出去了,竟果真是鱼死网破。佟夫人本来就吓得有些六神无主,忽然女儿身边的丫鬟又来传信说,那边竟然想出了询问老侯爷意见,让他点头摇头的办法。
如此一来,佟夫人能不慌神儿吗?本来就不聪明的人若是彻底慌了,除了本色出演之外,还能想得到什么主意?因此她便急急赶来演了这么一出。却不料恰恰更是弄巧成拙了。
阮明蝶面色惨白,看着族中长辈们面上掠过的不快鄙夷之色,心中就知大势已去,她默默闭上眼睛,心中乱糟糟的,脑子里却是一片空白。只知道这一切都是阮云丝的手段,是她将自己的母亲赶走,将自己最大的依靠赶走,如果可能,她真想去把对方的肉一块块咬下来。这一刻,她对阮云丝的仇恨竟然达到了不死不休的地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