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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规见其兰如此颓丧,知道必是梅香于她面前提过闵家之事了,她面上自若,只作不知,道:“二小姐好好的,为什么这样说?闽太师年纪虽是长了些,却是家大业大,如今正在盛时,就算二小姐过去,只是个偏房,也比一般人家强了,老爷也还是心疼二小姐的。”
其兰冷笑,道:“老爷自然是疼我,怎么样也比大姐姐强了,大姐姐如今苦守家中,有夫家也只同无有一样,整日里以泪洗面,这日子还不知哪天是个头。”
子规听后,抬眼看了其兰一下,却不吭声。其兰亦不再开口,只将眼睛去看子规背后一幅春兰吐蕊图。
那是刚刚知道其兰要来,子规命人从后楼上取下来,新挂上的。此时见其兰看去,子规便笑问道:“二小姐喜欢这画儿?若喜欢,我叫人取下来,一会二小姐回去,就带去吧。”
其兰摇头,低声道:“我带回去?带去哪里?不过几日就要走了的人,哪里不是我自己的地方。有好东西,也白糟蹋了。”
子规听了,只作不解,故意玩笑道:“二小姐这是何意思?明儿就算出了门,闵府大得很,二小姐这样身份进去,一座独门小院是少不了的。闵府我也曾去过,着实富丽堂皇,不可陈言。二小姐若见了,保管也会喜欢。”
其兰苦笑,还是摇头,倒是宜青在她身后站着,心里酸痛不止忍不住就偏过头去悄悄摸起泪来。
子规见了,忙命杜鹃上去安慰。又道:“你这丫头也傻了,这是你家小姐的大事,是喜事,你不说贺也就罢了。怎么倒自己找起晦气来了?”
宜青再难死忍,明知其兰不叫张口,还是叫出声来:“好姨娘。你也不用说了,真当我们是闷在缸底,不知情的死人么?闵家也了名厉害的八姨太,媚儿,姨娘不知道么?这样千哄万哄我们姑娘!我也知道,姨娘是受大爷所托,不得不这样睁了眼睛说厦华。可姨娘也替我们姑娘想想,她这样一个清清白白,没经过事的大家闺秀进去,哪里斗得过什么媚儿狐儿的?!到时候,还不是。。。”正说到这里。宜青又赶紧将自己的嘴捂住,只因要吐出口的话,实在太不吉利。
子规不再说了,只得长长叹了口气,背身过去,也看那画儿,上头又写着二句诗,子规便在口中念了出来:“幽花耿耿意羞春,纫佩何人香满身。这倒是句好诗。只是青儿学识尚浅,不知下句,又是怎样?”
其兰被她问得怔住了,过后方慢慢从口中说出:“下面么,我记得是:一寸芳心须自保,长松百尺有为薪。”
子规听过。方才又看向其兰,却问:“二小姐觉得,这句可好?”
其兰依旧有些发愣,一时答不上来。
子规这方又道:“常听人说,命里有时,推也推不掉。我却总想,当真推不掉?若什么也不顾了,就是天神来了,也是奈何不了的,当看,有没有这个心罢了。”
其兰大骇,惊恐地望向子规,子规不理,自管自向下说去:“要说那八姨娘厉害,我是没有见过,不过我总想着,惹不起,躲难道,还躲不起?”
宜青听见这话,脸色也受惊大变,有些犹豫地看着子规,问道:“姨娘,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子规谁也不看,只看自己已拱起不少的腹部,淡淡道:“女人争来争去,无非为了男人的宠爱,二小姐若一点不放闵太师在自己心上,那八姨娘,管她媚儿狐儿,还能找二小姐的岔不成?太师府里,姨娘众多,她一个人一双眼睛,忙也忙不过来,哪还有空,去管个闲人呢?”
其兰听见这话,如醍醐灌顶,又如恶梦中得醒,眼中顿时就放出光来,宜青更是恍然大懒,只是其兰过后想想,脸色复又黯然下来,她知道父亲为何要自己嫁给那个老头,若自己不与他亲近,如何能完成父亲心愿?
“姨娘说得容易,可我。。。。”半晌后,其兰方才说得出话来,凄然答道。
宜青不知内里详情,这时就急了,拉住其兰就道:“姑娘怎么也傻了?难不成真要与那什么八姨娘争宠不成?她是什么样的人?闵府多少女人试过不行,唯她一人独得闵太师欢心,且又心狠手辣,姑娘跟她去争,不是自寻死路么?”
其兰说不出话来,唯有将求援的目光,投向子规身上。
子规会意,又劝宜青道:“算了,你也少说两句吧。姑娘也是有苦衷,不得说。再者,那八姨娘再厉害,也不过是仗着太师,咱家小姐,娘家也不算弱,就真要闹起来,闵太师也得看在老爷和大爷面上,不会由着那八姨娘胡来的。”
宜青急了,忍不住就大声说道:“姨娘也是傻了,真是如此,老爷为什么要把个好好的二小姐,送去给人做偏房?还是家里已是成堆女人的闵府?这里人人都说,是因为老爷有事要求闵太师,才把小姐做了人情,姨娘你说,这种情形下,太师还是顾忌安家么?还会古迹老爷么?”
“行了,别说了!”其兰忽然厉声尖叫,其势之洌,令人不忍卒闻。
“行了,别说了,”其兰平静下来后,又将这话说过一遍,缓缓起身,向子规行了个礼,“姐姐好生养着吧。说起来,姐姐以前虽是苦些,可到底现在是在蜜罐里了。大哥对姐姐,是人都看得出为,唯真心二字而已。大哥也是苦人,整个安家,唯他最苦。其实没人是好受的,外人看着,不如我们在里头怎么样享福受用,可姐姐知道,除了苦,还是苦。天也不早了,我还是回去吧。其兰的事,劳烦大哥和姐姐费心了,只怕也是白费心机,素心自芳洁,怡然与之俱。我到了今天,倒也没什么好怕的了,总之不过如此,到哪里都是一样,熬得一天,算一天吧。”
子规听过她的话,心跳得飞快起来,她知道自己的话起了作用,可起到什么地步?她不敢妄自揣测。
“杜鹃,替我送送二小姐,二小姐,路上地滑,你多加小心,眼看出阁在即,受了伤不不好了。”子规殷勤叮咛,暗中试探。
“多谢姐姐关心,其兰知道。”说完这句话,其兰便扶着宜青,默然走了出去。
待她走过,子规到底还是叫人将那画取了下来,并早起寻出来的两匹缎子,一齐送了过去。
晚间儒荣进房里来,立刻就问子规谈得如何。听过子规的话,儒荣也只得默然而已。
午夜,子规与儒荣各怀心事,难以入眠,正辗转反侧之际,忽听得外头有人打门,又高声大调地叫:“大爷!不好了,大奶奶出事了!”
儒荣立即转身坐起,又将子规按回被中,只说:“你只管躺下,我去看看!你别着急,没事,没事!有我在,什么事也不会有!别自己慌张,惊了孩儿!”
子规强作镇定,笑道:“我知道,你快去吧,有事给我递个话回来,别叫我这里呆等空急就行。杜鹃,外头晚风凌洌,取披风来给爷穿上!”
儒荣赶到清风楼时,只见楼下众人乱成一片,火把灯笼打得白昼一样雪亮,长岭见其来到,赶紧上来,回道:“大爷,大奶奶出事了!”
儒荣一把揪住他的衣领问道:“她死了?!”
长岭摇头,又道:“却也差不多了,才听书桐下来,又哭又叫的,说大奶奶吐个不休,不知吃了什么东西,人也昏过去几次了!”
儒荣的手略松了松,口中哼了一声,又问道:“可去请太医了?”
长岭忙道:“没问过爷,我们不敢乱行,二门外小厮等着呢,爷看,要不要请?”
“请!自然要请!安家大奶奶生病,怎么能连个太医也不请?”儒荣冷冷开口,长岭一听即刻便去料理。
儒荣慢慢走上清风楼台阶去,心想,闹吧,你以为闹出来,闹大了,你父亲就必能收到风了是不是?好,你只不信我的本事,那就尽管一试!
见他过来,楼下围得铁箍一样的人群方散开条小路出来,长新打头,上来回道:“回爷的话,这里我们都看住了,后头也是一样,除了刚才书桐下来说了几句话,没人进出过。”
儒荣点头,说句很好,又叫长童过来,叫他回去传话给子规,说是没事,叫她先睡,不必等他。过后待长童去后,他方上楼去了。
“大爷!奶奶不行了,大爷快请太医啊!“书桐见是儒荣上来,立刻就飞身扑了上来,跪于儒荣面前,苦苦哀求道。
儒荣一脚踢开,径直走到宁娥床前,冷冷向下看着,见锦被中,宁娥果然脸如灰纸一般,安静躺着,胸口微微起伏,便知还有一口气在。
“怎么?这就完了?你的戏也太差了些!连我也骗不过去,如何能骗过太医?也就骗骗楼下那帮奴才小子们罢了!”儒荣说话便是嘲讽。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