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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香这一巴掌,将琼月楼上所有众人都惊得怔在当地,动不得。儒荣皱起眉头,微微哼了一声,子规因见其不开口,自己也不好说得,又见旁人碍于梅香此时盛怒,皆不敢去扶地下七儿,见杜鹃这时正好上来,便冲她使个眼色。杜鹃会意,几步上前来,将地下七儿搀扶了起来。
梅香大怒,见是杜鹃,更为生气,只是当着儒荣的面儿,不好恣意妄为,心里想了一下,伸出一根手指狠狠指住七儿道:“你这歪剌骨待死是不是!这里许多主子站着,你就不带点眼力走道?得亏撞得是我,若撞到青姨娘,她身娇体弱的,你就不知死不知怎么死去了!看叫外头野狗收了去!”
子规抬眼看看儒荣,后者见梅香粗鄙,心里亦是不耐,当下只好开口道:“算了!她不是有意,你也走得太急!大好的光景,何必跟个奴才计较,倒饶了许多清兴!”说到这里,回望子规,问了一句:“如今由你管家,青儿,你看如何处置?”
子规款步向前,自然先安慰梅香几句:“梅姐姐慢动气!她一个小丫头子,看气坏了自己不值当。姐姐不喜欢她,那就叫她下去,别来这里伺候就是,说给管厨房的婆子,叫她今后好好看住七儿,别再莽撞了就是。梅姐姐,你看这样如何?”
梅香一听便知,这是有意宽待下人,做个白脸好人,就拿自己当个红脸的恶煞了。当下梅香脸色不太好起来,本就因儒荣与子规嬉戏。惹她得一肚子陈酸老醋,如今又见她趁势给自己没脸,火涌上心头,粉面烧得通红。憋不住心里郁气,转面直冲子规道:“妹妹倒是宽厚,我早说了。妹妹像个大家出身的,倒也宅心仁厚,只是这事儿不临到自己头上,那就做个好人也无妨的,反正人人都有一双眼儿,若以后有人开罪了青妹妹,指望也能这么好心。那才应在姐姐我眼里呢!”
子规听这话,心里隐隐一动,面上却是笑得更加光彩奕奕,袅娜婷婷地走到儒荣面前,莺声婉转地对其开口:“若有人得罪了我。我也就不管了,大爷这里站着呢,就凭大爷发落吧!”
尚不待儒荣回应,梅香眼见子规如此恃宠生娇,倚仗儒荣左右给自己难看,当下自气了个倒仰,又见地下众人皆笑意呈前,心里更是恨子规入骨,只愁不能上前一把将她撕罗下楼去。
“姿姨娘来了?”正在这不可开交的时候。瘦雪眼尖,看见绮墨前头引着,棋姿抱这榴哥儿沿楼梯上来,便忙迎上前去。
子规回身,眼波流转,顾盼生妍。指着榴哥儿对儒荣道:“大爷看看,原来榴少爷倒长得这么大了,看姿姐姐抱得吃力呢!”
儒荣见了,果然如此,正好棋姿已走到面前,子规轻托他手臂,他心里明白,便顺手接过榴哥儿,抱其至窗前,口内喃喃道:“叫爹爹瞧瞧,我小榴儿脸上是不是又多长了肉?”
棋姿先对梅香问了声好,再看子规,见是通身气派不凡,便由衷赞道:“妹妹如今再不同以往,人说尊养德性,识长情致,原来是对的。”
子规低头,娇憨而笑道:“姐姐夸得我脸红了,青儿哪里就到了那个地步了?再也越不过梅姐姐和棋姐姐去。”
梅香心里气结,这时抢道:“说起德性来,妹妹也太过自谦,这里许多人白站着,也就妹妹做得一句半句主。若说起来,也就是孤老院里的一个甲头了。”
儒荣明明听见这话荒唐可笑到不堪的地步,心里好笑又好气,也不转身,只背对众人,淡淡而述:“孤老院?说得哪里?敢情当我是不在了的。”
梅香这才惊觉失言,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又见儒荣是听得真真的,恼也是恼得确实的,这就心里发慌,求援似的又看向棋姿,见其不理,只得又看子规。
子规自是鄙夷之极,不过面上浅浅一笑,对儒荣道:“这里娘们说话呢,大爷听见也只当没听见吧,还认真计较起来不成?”
儒荣便不再提,又笑着将榴哥儿抱回来,子规接过手里哄着,儒荣方道:“倒是沉得多了,你可小心,抱不动是小事,落到地上,看棋姿跟你拼命呢!”
子规口中哟了一句,梨涡浅笑道:“看爷今儿也琐碎起来,姿姐姐的孩儿,那就如同我自己孩儿一样,我再手松,也断不能叫他落了地吧?”
棋姿手里使劲,狠推了绮墨一把,口中笑道:“妹妹病后体虚,还是叫绮墨抱吧,大爷只得这一个血脉,自然这里众姐妹都是娘亲一样的。”
子规背过儒荣时,冷眼扫过棋姿身上,棋姿不觉就是一个寒战,子规却反又笑了,转身不理。
当下酒菜齐备,大家整齐归坐,儒荣先只命斟酒,后看看子规,笑而转头,再叫一人勺一碗子汤饮下。
棋姿好奇而问:“大爷这是为何?有何典故不成?”
子规望望儒荣,儒荣回望子规,二人于众目睽睽下,凝眸伫望,相视而笑不语。
棋姿掉过头去,给榴哥儿手里塞进块热糕,梅香手里紧捏方紫葡萄颜色四川绫手帕儿,心里直绞得出酸汁儿来。
众人正吃喝之际,长岭下头上来,附在儒荣耳边,低语几句。儒荣脸色大变,回望长岭,长岭微微点头,似在确定某事。
儒荣心头寒意骤起,瞬间便觉冷彻骨髓,不妙,大不妙。祁少宇没能杀死那头的那只恶魔,现在开始要反击了。
“你们只管坐着吃喝,我去去就来。”丢下这句没头没脑的话,儒荣急转身就下了楼,长岭几乎跟他不上。
子规心知必有大事发生,情急难耐之下,唤了长岭一声:“到底怎么了?外头又来人了?怎么好好的,连饭也不叫大爷吃完就走?”
长岭见其关切至深,只得含糊应道:“的确是来人,不过么。。。小子规紧逼一句:“哪里来的人?什么名头?就这么不讲理不成?”
长岭见混不过去,只得略提一下道:“说是河南来的,好像叫李汉。”说完这二句,再不肯开口,人便一溜烟地下了楼去。
河南!李汉!如同一个晴天霹雳在子规心头炸过,应王的人!
见子规一时沉默不开口,梅香倒有些得意起来,又见儒荣去了,刚才心里的怨气便觉有些翻腾上来,这就冲着子规,不咸不淡地开了。:“青妹妹怎么不吃了?想是大爷走了,青妹妹就觉得没趣了?看青妹妹刚才急成那样,我是个没学问的姿妹妹你说,是不是能用上楚楚可怜四个字?”
棋姿并不开口接话,面上待笑不笑地,看向子规。
子规心里一波又波,风云跌宕,如云遮雾绕的迷境,她遍寻其中,却不得其解,这会子又听见梅香借机奚落自己,当下便将柳眉紧蹙,脸色稍微板起几分来道:“姐姐这话,子规不解。难道我们姐妹几个,不该时时事事以大爷为准?尊大爷为先?但凡女子,嫁为人妇后,难道不该急夫君所急,虑夫君所虑?不能替夫君解忧,已是大为不贤,若其烦恼郁结之时,再以玩笑之态待之,那就是不淑不良,甚至可谓不义了!”
梅香没想到,对方更长篇大论地教训了自己一番,心头恼怒起来 ,嘴上说话也不太好听了:“青妹妹这是什么意思?难不成我这里玩笑了几句,妹妹就要叫大爷休了我不成?到了妹妹嘴里,竟成了个大道理,叫我作不义之人了?这大罪名梅香断断不敢就受,再不济,也得大爷亲自来对我说,要下堂,要赶出去,也得他老人家说了才算,别以为管家管家,就到家里人头上来了,别怪姐姐我说句难听的,妹妹,只怕你还没这个本事呢!”
棋姿见二人这就要当面吵起来了,心里得意,便停箸不动,待看清形势,分辨出优劣来,再决定偏帮哪一方。
只是出乎她和梅香的预料,梅香这一记重拳,倒是打在了棉huā堆上了。子规本已锁起的眉头,竟忽然松散开来,人也转嗔为笑,软语开言道:“梅姐姐想到哪里去了?我不过想起昨儿先生说过的几句话,随口卖弄一下罢了。姐姐快别生气,我替姐姐斟酒一杯,当作赔罪吧。”
说完子规起身走现梅香身边,当真就替梅香满斟一杯,梅香不知所措,又猜不出子规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也不好再发火,只得浅呷一口,再看子规如何。
子规这就笑了,双手一左一右搭在梅香和棋姿肩上,如解语春huā般道:“这不是好了?大家都是姐妹,总归是为了大爷一人,妹妹就算有什么不当心失言之处,姐姐们看在妹妹年幼,又是初来乍到,多多担待些吧!”话到这里,语气却略略加重了些:“妹妹最是有恩报恩之人,姐姐们对我的好,我也总是放在心头,时时刻刻,念念不敢相忘的,若将来得了机会,一并回报给姐姐们,妹妹我也决不会手软的!”
一听子规吐出此言,虽说话中所言为好,梅香和棋姿却不知为何,就都低下头去,心头说不出什么滋味,亦都不敢抬头,直面子规凌厉且犀利的眼神。(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