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杜鹃与长岭拎着食盒,小心地进屋来,却见儒荣正在子规身边细语,二人不再如早起那般有隙,皆是心下释然。
儒荣见人进来,也就不再提起,便叫用饭,又问杜鹃:“昨儿晚上你们在这里可闷?想是没什么可玩的,就睡得早了。”
杜鹃边将食盒里的饭菜搬出来,边心有余悸地说道:“大爷快别再提了,昨儿晚上可吓死人了。”
子规坐于桌边,嗔其道:“就你胆子小,我怎么不见害怕?”
杜鹃不服气道:“姐姐说是胆大不怕,怎么好好的夜里发起梦魇,又哭又叫的?”
子规不料她说出这事来,一时心慌手乱,便将端着的一碗热气腾腾地粟米粥正正地倾在身上,幸好冬天衣服厚,没有烫着。
儒荣大惊失色,正要上来看视,子规见自己失态,忙站了起来,匆匆向里屋走去。
“杜鹃快点,扶子规姑娘进去更衣!”长岭忙推杜鹃过去,儒荣望着二人背影,微微皱了皱眉。
“大爷请坐吧,子规姑娘怕一会就出来了。大爷请安心用饭,慢慢等着就是了。”长岭殷勤递上细粥小菜,可儒荣却忽然没了胃口。
“你可打听到,昨儿是谁来过这里?”儒荣问他道。
长岭神色犹豫,口中待说不说,最后看了看儒荣脸色,苦劝道:“大爷算了,左不过是那些人罢了,若问出来,大家面上都不好看。子规姑娘现在受大爷千万般宠爱。本来就是惹人眼目,招人不待的,一时失了心做下错事也不为过。大爷也不看别的,只当为子规姑娘积积福。将来到了京里,还有别的姨娘呢,若都弄僵了。怎么处呢?”
儒荣一听这话便知,自己刚才猜得没错,这必是棋姿那边来下的套了,唉,女人!他摇头叹气。
长岭好笑,再劝道:“大爷这样身份,本来有几个也不算多。不过大爷太过看重子规,不想叫她受一丝委屈。既然如此,还该宽松待别人才行,小失小错地,没大妨碍就抬抬手算了。不然就真叫子规姑娘成了众矢之的,反倒坏了。”
儒荣心内如何不知这个道理?只是不大甘心罢了,心爱的女人受了气,自己倒一点办法没有似的。
长岭贴心安慰道:“过些日子就好了,待她们看出来,无论如何坏不了事,也就不再干那些有的没的了。到时候,都忙着来巴结子规姑娘还来不及呢。”
儒荣笑了,看着长岭道:“你这狗材。倒知道的这么清楚?想是外头路头也不少!”
长岭也就笑而不提,一混而过。
待子规换过衣服出来,儒荣已将饭用完,再看她,换上新做的柳清色缂金五彩凤穿花纹皮袄,配上条柳黄色竹子印雪纹样皮裙。头上依旧是几根素净的银簪,并安太太的那根翠花枝凤尾簪。一眼望去,朗润清华,外妍内秀,恰如如冰雪抟成,琼瑶琢就,虽则面目还有几分憔悴,然眉目天然,于回波顾影处,别有顾影翩翩的姿态。
“叫大爷等得久了,是子规失礼了。”待得开口,儒荣果觉声音有几分嘶哑,心里疼惜,口中忙慰道:“这有何失礼?你本是无心失手,快坐下来,杜鹃,给姑娘盛饭布菜吧。”
当下众人不再提起那事,只安心将饭用完。
“昨晚叫你受了闷,今天就补偿你一下,带你和杜鹃出去外头逛逛如何?”儒荣此话一出,别人不提,杜鹃先笑得合不拢嘴了,也等不得子规开口,抢着应道:“那可太好了,姐姐快答应下来,咱们正愁没得好打发时间呢!”
子规也正这样想来,出去看看外头街市,省得憋在这屋里,心事一轮又轮,她也实在受不住了,便点头应允。
杜鹃乐得一跃而起,差点又打翻了桌上的碗碟,长岭见后嘲笑道:“好丫头,不做那护院的镖头着实委屈了你。”
子规瞪了杜鹃一眼,过后也笑了,想了想后又问儒荣道:“大爷,若只咱们去,只怕不妥,还该带上姿姨娘她们才好。”
儒荣心想这正应了长岭的话了,心里感慨子规想得周全,虽是寒门出生,却既无骄纵之气,亦知礼识体。
当下儒荣吩咐下去,不过顷刻便安排得当,众人门前上车,带了些小厮跟班,这就向市集上驶去。
走不过片刻,子规便觉得外头热闹起来,打眼一看,原来这条街道,两边店家皆是买卖衣物书画并些珍玩犀玉,间杂些小吃,穿插其中,这时正值早起上客之机,人来人往地好不热闹,因买卖之物所故,并没有人大声吆喝,只是进出皆有笑语,往来都有人声,好一派市井场面。
杜鹃总也不看不见别的,但闻吃喝而已,这就眼尖看见有人拎着篮子,正在叫卖仙桃睡蒸饼,她听见这名字就好奇,又见买者众多,心里顿时痒痒起来,口中一叠声撺掇着叫子规去买。
子规嗔其早上多嘴,便故意不买,杜鹃气馁,不过片刻又打起精神来,原来前头敲锣打鼓的,好像有喜事似的。
“长岭,前头去看看。”儒荣也听到声音,便吩咐人前去打探。
棋姿抱着哥儿,与绮墨也正向外,看得高兴,因见车队停了下来,便问何事。
这时长岭也正好回来,说是果然前头有人家也娶亲,正在门口行栏门之事,即从人及儿家人乞觅利市钱物花红,讨些吉利的意思。
杜鹃一听大为兴奋,满心想下去看看,觉得闷在这车上,既看不清楚,又听不明白,子规情知其意,用食指点了她脑门一下道:“偏就是你最好凑个热闹!一会儿叫人撞翻了去,我可不管!”
杜鹃嘻皮笑脸地求道:“姐姐既然这么说,也跟我一起去看看才好,若真翻了 ,姐姐救我不就得了?”
子规到底年轻,好奇心重,嘴上虽说杜鹃,心里一样想出去,又可透气放风,又全了杜鹃心意,可谓两全齐美了。
于是子规对着车外跟着的小厮道:“去前头跟大爷说一声,就说我们想下来瞧个热闹,问大爷可准?”
那人去问,儒荣笑了,两个小孩子当真是什么事也不肯错过的,他想。本来他不欲在这闹市现身,据昨晚刘平众说,因了盐改之事,这里民众失业丢生活的不在少数,都对他这位主持大局的尚书大人很是不满,明里暗里,皆有怨言,甚至狠话。
“大人在这里,万事都要小心,一般请不要出门,若真有要事出来,还该多带人手,保护左右才好!”刘平众说这话时,语气吞吞吐吐,眼神闪烁不定,现在想来,儒荣还觉得有些疑虑和困惑。
不过算了,下来片刻工夫,只怕无妨,自己带得人又多。叫那 丫头开开心也好,她昨晚受了委屈,就当是补偿给她吧。儒荣一时心软,便对那小厮道:“行了,你去告诉子规,就说我应了。”
车队走至那办喜事的人家门口,便真就停了下来。
“姐姐快来看,新娘子这就要下轿了呢!”杜鹃拉着子规的手,兴冲冲地就要挤进那看热闹的人群里去。
子规无法,只得跟在她身边,好在儒荣贴心,怕她有闪失,早命人亦步亦趋地跟着她二人,这时他也带着长岭赶了过来,随着她们进去。
棋姿叫绮墨车上抱着哥儿,小心看顾着些,自己便也跟了下来,因见儒荣身影隐进众人之间,立刻也尾随而至,紧紧贴在对方背后。
此时新人已到了门口,红轿端端正正地停在大门中间的台阶下,有阴阳人执斗于旁,内盛谷豆钱菓草节等,预备望门而撤,围观的小孩子们屏气凝神,就等着他一出手,便要上去争抢。
那阴阳人将手高高扬起,子规,杜鹃,儒荣,长岭,并棋姿眼神皆被其吸引住,只等他手落豆撒,身边大群人围着,也皆目不转睛地等待那激动人心的一刻。
“来了来了!”杜鹃紧张地在子规耳边喃喃自语,子规正要笑她,忽然眼角余光闪过一处,心中暗叫,不好!
滋拉!阴阳人开始动手,大把的谷豆随着他手的动作,散落至地面,随之而来的,是成群的欢笑的孩子们,还有,一支不知从何而来的,冷箭!
啊!啊!啊!本自围拢成一圈,兴高采烈的人群立刻便被这突如其来的祸事吓得四散逃窜,四分五裂。
子规的身体,被惊恐万状的人群带得失去重心,不时前俯后仰,连带着头晕目眩起来。不过她心里清楚地很,那箭射向的方向,正是安儒荣所在位置,这是冲着他来的!
“大爷小心!”
“保护大人!”
“姐姐,姐姐!”
子规耳边传过阵阵惊呼,有棋姿的,有长岭的,还有杜鹃的,在这一瞬间,她看见棋姿从儒荣身后闪出,又见长岭预备扑过来压上儒荣身体,后者不去看他,却将双手伸向自己,杜鹃在自己身后,不知何故却冲到前头来,本是红润精神的脸庞吓得失了人形。
说时迟那时快,冷箭这就到了眼前,子规本来要向后倒去的身体,不知受了何处来的一股外力,她控制不住方向 ,一头冲上前去,那箭,便准准地刺进了她的胸膛!
澎!待那细小而微妙的声响过后,子规只觉眼前一黑,便再人事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