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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子规看天气不好,少岚与朱槿心情亦坏,遂提出饭后熏香的主意来,当下少岚亲自动手抬来熏笼,齐妈妈也打来一盆热水,在子规示意下,将水放入熏笼中。
然后子规方于笼中生火,又将备好的香灰轻洒微铺其上,再用个薄薄的小银碟子盖上,这才将刚才取出来的香料放至上面。
朱槿拿来几件少岚的衣服,子规一件件拣起,铺于笼上,上下检视一番,见平平整整,遂笑对少岚道:“岚少爷看这如何?保管熏出来香气三天不散。”
少岚本是抄着一边看着,见子规问他,遂笑着回道:“我看很好,这灰盖在火上却是什么意思?”
子规边收拾下不要的东西,边回道:“若只得火,烧得快慢不匀,出来香气就不平均了,再者,也有一股烟燎子气。”
少岚想了想,眯起眼睛笑道:“是了,闻听得火微难烬,风长易闻,想来是这个意思。
子规笑而不语,这时就见香料腾起,香风暗流,屋内立刻就升起暖意,倒是一下就不冷了。
朱槿好奇问道:“这是什么香?闻来热呼呼,又暖融融的。”
子规笑回道:“这里有一味辟寒香,烧起来最是驱寒回暖,据大奶奶说,她从书上看来,汉武帝每至大寒,于室焚之,暖气翕然而入,人皆减衣。说起来,也是贡品。”
朱槿点头:“也就是大奶奶,有这个学问也有这个条件。放一般人家,就知道这个典故,也没地方寻东西去。”
少岚于屋里转了半晌,直耸起鼻子来闻个不住,过后见子规收拾好了,过来又问:“这香料里除了辟寒香,还有什么配料?”
子规停下手来,边想边答道:“还有零陵香,甘松檀香丁香皮,辛夷并茴香。将上面所有捣为末,又放入龙麝香,这就是大奶奶配出来,冬日所用的衣香了。”
少岚点头,又嗅了一下,再看看自己的衣服,颇为心满意足了。见他如此,子规与朱槿也就相视而笑了。
正在众人高兴时,就听得院内小丫头的声音:“大小姐来了?”
朱槿赶紧出去见果然是其筝扶着韵波,又带个小丫头前面打伞,高一脚低一脚地上了左边抄手游廊,缓缓过门口来了。
子规和少岚也跟着出来,少岚一见其筝便上前拉住其手道:“嫂子来了?可有大哥消息?”
其筝走得有些气喘,问少岚问得急,只得先摇摇头,口中只是就不出话来。韵波忙道:“小姐快进屋里去吧,这里风急雨大的,看身上湿了就不好了。”
朱槿也忙上前来跟韵波一人扶住其筝一边,子规已于前头打起帘子来,少岚殿后众人忙就进屋里去了。
一进去少不得就是一番慌乱,韵波赶着给其筝擦干身上头上的水气,子规忙就端来热茶,朱槿见着其筝头上云鬓半偏,钗环斜垂,又忙伺候其整理头面,当下忙了个动不得。
少岚见于自己无事,只是一旁转来转去地看热闹过会见屋内昏暗便自己动手,燃起几只大烛来。
其筝坐了片刻又呷过几口热茶,方才缓过神来见少岚只是乱窜,叹了口气道:“你这里做些什么?下午虽不用去书房里,好歹也看会子书才是。”
朱槿将换下来的湿毛巾交到齐妈妈手上,便替少岚辩护道:“少爷正说看过子规熏衣服,就去用功,可巧大奶奶来了,这就歇下了。
其筝听后点点头,只是到底还是拿眼睛看着少岚,不太满意的样子。子规会意,后头捅了少岚一把,嘴上遂道:“岚少爷才不是说要看书的?快进去看吧,这里大小姐又不就走,我们伺候着,一会儿你看过再出来,陪着说话就是。不然你在这里,大小姐不愿扰了你用功,一会就该走了。”
少岚一听这话,忙就仲手出来直晃:“嫂子别走,好歹陪我用过晚饭才去。这里冷清清的,又弥天盖地的下着冻雨,我只是闷出神去了,院里人少,只得朱槿子规二个陪我,好嫂子你别走,留下来说说话才是。”
其筝听这话说得可怜,遂勉强一笑,对少岚道:“哪里就唬着个大老爷们了?你没见你大哥,一个人不也出生入死的……”话到嘴边,只觉不详,可已经出了口的话,如何收得回?
子规忙就推少岚进去,边走边道:“都怪岚少爷,天气已是够冷的了,爷不说几句热闹的,倒还更衬得冷清了。”
当下少岚里屋用功去了,其筝命韵波并院内小丫头子,将屋里屋外,所有艄之灯一齐点上,这方显得满室通明,闾阎明净,再加上子规焚起的暖香,屋内渐渐暖溶溶回起和气春风来,亦觉恬适安逸了。
朱槿上前欲给其筝杯中再续上热水,其筝挥手不必,只愣愣坐着,望灯发呆。子规看看韵波,韵波瞧瞧朱槿,三人不句话不敢说。
半晌,倒是其筝自己开了口:“也不知他人到哪里了?一个信儿也听不到。”
韵波听这话里意思,明显是说少宇无疑了,当下也就劝道:“大小姐何必着急?总是到了该到的地方就是。也许是不方便带话回来,也许带话人还在路上,总之是应无大碍就是了。”
子规心想,确是不方便带话,有话回来都叫安怀阳那老狐狸收了去,哪还到得这里呢?
其筝心里怕也正是这样算来,听见韵波的话,面上只是苦笑,也不应一声,只管继续枯坐着。
朱槿见不是事,遂拿出正给少岚做到一半的小香囊来,递于其筝过目,口中只是谦道:“奶奶看是怎么样?°
其筝接过手来细瞧,见是个麒麟样的,杏黄瑞祥并蒂莲缂丝底料,小小一只,上绣二只鸳鸯,于那莲花底下戏水,倒是可爱。
只是尚未完工,那水禽只得一只,呈于花样之间,更显现独清寂寥,本是求和美顺遂,显鹣鲽情深,这会子见在其筝眼内,却另有深意,心下只觉寒柝凄怆。
当下其筝将香囊将复朱槿手中,见其满眼期盼,只好强作笑语道:“好个精致东西,也难为你,岚哥儿整日里身上带的也不少了,你还要做给他。”
朱槿听不出对方话里清凄来,只道是真心赞誉,遂不好意思脸红道:“这里只是闲着没事,安老爷也不叫我们出去,坐着干什么呢?不如扎些女红,打发时间罢了。”
子规与韵波却都明白,明显是那只得一半的鸳鸯刺了其筝的心了,看其筝眼中不经意就浮出泪来,口中只是不好说得,韵波便对朱槿道:“妹妹快收起那东西来吧,看经了手上汗,颜色就不鲜了。”
朱槿听了这话,倒甚是有理,当下转身就收了起来,却又问其筝道:“奶奶可听见这里二奶奶出事了?我初闻时,只吓了个不得了,也不知这里二爷知道了没有?”
子规见问,便也将眼睛看住其筝,看其如何对答。
其筝只是摇头叹气道:“二爷先是不在家,哪里知道?中午时回来了,听见这话也唬了一跳,不过他自己的媳妇他多少也了解一点,也不算太过讶异,只是到底夫妻一场,心里多少有些过不去,可是这里规矩如此,老爷开了口,是谁也不敢劝的,也只得罢了。”
韵波本憋了一肚子的话,见朱槿问及其事,其筝又是这样回答,当下忍不住就开口道:“说起来,要不是我家小姐头里拦着,二奶奶多少罪都受下去了,朱槿子规你们是没见到,芩姑娘那狐假虎威的样子,仗着老爷给她撑腰,恨不能就吃了二奶奶下去!”
其筝见其如此说来,本能地就欲加以阻拦,过后又不开声了,心想叫她说去,反正也是乱为王了,芩如能做得出,还怕人说么!
韵波本来心下还不太敢说得过多,怕其筝怪自己多嘴,这下看其筝也不开口,知道也是不忿芩如太过的意思了,于是索性就拉开嗓门,敞开来直道:“我跟小姐一旁看着呢,芩姑娘也不在意,平日里存下的几份脸面也通不要的,那一脸横肉就叉出来了,实大声洪的,画得乌黑的眉毛高高吊起,因前头跟二奶奶打了一架,鬓乱钗垂的,再撑起腰来骂人,也就跟个蓬头鬼差不多了!”
朱槿听了,只是咋舌,子规低下头来却不说话,心想芩如今日倒是露出真面目来了,她可不就是阎王身边的一个小鬼么!
韵波这里就越说越起劲了:“你们不知道,头里二奶奶还在老爷面前跟芩姑娘打了一架,我们到时已是尾声了,可惜不得见全部。
不过看芩姑娘那样儿也知道,二奶奶下手不轻的,明显是芩姑娘吃了败仗了,衣服头面,脸上脂粉一总乱了不成人样,人也被二奶奶骂了个狗血淋头的,芩姑娘平时好伶俐一张嘴,今儿就吃了个憋,一个字也回不上来!”
其筝此时已是听得不耐烦,遂开口小声嗔了一句:“行了!有你什么事!还说不够似的,要不要叫园子里人都来,听你说这一场书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