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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少岚等人正在厨房里吃喝玩乐得痛快不已,不料朱槿寻上门来,见此情形,也不细论是非,只是劈头盖脸对着子规就是一通怒斥教训,少岚不知其是嫉妒,一时心里别不过气来,此时的他哪能容忍别人呵斥子规?当下反过来对朱槿就是好一番指责,他是心不在意,口无遮拦惯了的,可那番说辞中,句句字字皆刺中朱槿心事,当下就将朱槿的眼泪说下来了。
子规见这情形尴尬难解,当下便上来劝解,可她的话听在朱槿耳朵里,竟比那〖针〗刺还难以忍受,她的话就比少岚的指责还要令朱槿气恼难堪,当下将心一横,眼泪也顾不上细擦,冲过来就将少岚拽到身边,口中只丢下一句:“跟我上去回话!”便一阵风样,将个岚哥儿撮走了。少岚嘴里叽里呱啦叫嚷个不停,却不是身不由已,到底拗不过朱槿,一会儿就再听不见声音,想是走远了。
苏云东这方起身来,走至子规身边,心里焦急不安,面上却不得不强作平静,又微微笑道:“倒叫姑娘难堪了,原是沙某的不是。”
子规回头看他一眼,故作轻松地一笑:“又关这位爷什么事?”
苏云东叹口气道:“若不是沙某腹饥。。。”
子规不待他话说完,随即便抢道:“若不是你腹饥,岚少爷也一样会肚饿,这怎么能怨你?”说完又冲他一笑。眼里都是安慰,没事,东哥哥,这不过小事,不在话下。
苏云东见其镇定眼神,心下略感安慰,只是到底见朱槿言语间不善,这便有些替子规担心,因其与朱槿还要一个院内共事,当下正待开口再细问几句。小螺子却上来了,一手端着自己的碗,一边嘴里讥讽道:“这红衣丫头倒冲,我想问问,她到底是谁?子规,她敢是岚哥儿的姨娘不成?不是,一定不是,一个小小的姨娘,哪敢这样冲撞主子?想是岚少爷的仇人吧?”
听到这话。不仅是子规,就连满厨房里下人。都齐齐笑出声来,宋妈妈上来拍了小螺子一下,口中嗔道:“这里就你眼尖嘴快!这话放在肚子里不成?偏就要说出来!什么叫仇人?我看你才是她仇人呢,这话若叫朱槿姑娘听见了,你就又惹上是非了!”
小螺子脸上似笑非笑:“仇人毕不开,是非无所谓,不过话不说出来可不成,烂肚里我最受不了。老宋你没见刚才她那个嚣张跋扈的样子?我心里只觉得像一个人,你看出来没有?”
子规笑道:“好了。这话到这儿就行了,再说可要说出好的来了。小螺子快吃你的去吧,一会儿叫别人捞光了,你一挨饿,那就更说不出好话来了。”
杜鹃无声地上来,递给子规一碟栗子粉糕,口中小声道:“我才蒸下的,姐姐吃吧。”
小螺子边回桌旁。边回头虚眼道:“好,正说着呢,就有人就吃了偏食了。”
子规不理会小螺子的讥笑,只是摸了摸杜鹃的头对其软语道:“好妹妹,我正想这个吃呢,到底还是你知道我的心!”
苏云东见这里说得热闹,知道子规已无大事。自己也就该走了,因此便道:“今日承蒙各位盛情款待。沙某感激不尽,若有下次。我必做东,到时候大家再乐一场就是。只是现在时候不早,我也该走了”说到这里,意味深长地看看子规,又道:“姑娘将这糕吃过,是不是也该回去?那叫朱槿的姑娘那里,怕还等着姑娘呢!”
子规笑着点点头,想了想,这里人多不便,有话终究也不可说出来。苏云东也点了点头,自是心领神会,又对大厨房里众人拱了拱手,当下转身就走了。
子规听了苏云东的提醒,就忙忙将那粉糕填进肚里,跟众人道过别,也就走了。宋妈妈看着她急匆匆远去的背影,轻轻地摇摇头,小螺子凑上来,小声对她说道:“老宋,你见过的事比我多,你说说看,这子规是不是个当丫鬟的命?看她如今一级一级,爬得倒快,你自己算算,她才来多久?我都熬了好几年了,比她一个指头也比不上。”
宋妈妈还是摇头:“差远了,你这眼光,实在差太远了。”
小螺子却点头道:“我自然知道,你不说我也心里有数。其实我这里看着也不像,看她这付模样,还该是位主子才对。你只看刚才岚少爷对她的情形,若岚少爷真有心要她,她做姨娘也就只日可待了。”
宋妈妈依旧还是摇头:“姨娘也不对,你这话说得还是不像,还是差得远。”
小螺子奇了,赶着上来就问:“还远?再近敢就是位正主子了!算了吧,我知道老宋你心里只是喜欢这丫头,可她说到底还只是个穷人家出身的,原本开个小饭馆的,能有多大背景?她能爬上姨娘的位置就算不错了!你没见多少人要死要活,费尽心力还上不去呢!她若跟你似的总不知足,恐怕就真要倒了这送上门来的好运气了!到时候,怕不还是跟你我一样?说不定更糟,越爬得高,摔下来时,越是跌得重!”
宋妈妈啐了一口道:“你就收收心吧!跟我似的不和足?这子规丫头若是跟你似的,想个姨娘就知足了,她还用等到现在?不是我说你,小螺子,你想上没上得去,不代表人人都想这条路,子规这闺女我冷眼看着,将来只怕必有大运大福,在后头等着她呢,你只看她行事那不卑不亢的态度,一般奴才里,哪有她这般的?”
小螺子哑然失笑,大福?哪来的大福?被祁家娶过去作了祁二爷的正头娘子?做梦吧!那祁家虽是不如安家。可到底是正经官宦人家,老爷大爷都当着官呢!她瞥了宋妈妈一眼,不再说话,掉脸就走了。
宋妈妈知道对方是不会相信自己的,其实这话说出口来,连她自己都有些信不过。不过她的直觉一向是很准的,以前也有过这种事,将来?有谁又能说不一定会再有呢?
如今且说子规,赶回柳清院时已是午后,原以为少岚已经睡下歇晌了。不料一进院门就听见他跟朱槿在房内争执,声音之高之大,令闻都侧目。
子规小心翼翼地打起撒huā软帘,一只脚将将要迈进屋里去,朱槿眼尖,立刻就看到她来了,嘴里遂怒道:“好!这下伺候你的人来了,我也不用在这里碍眼了,你已经撵走了齐妈妈。我就自觉点,自己走算了!”说完赌气。当真就转身出去了。
子规见其情形,知道二人必又是为自己起争执了,又见少岚气得脸红通通地,也不好再多说,又不便地上空站着,只得随手从桌上倒了杯茶,送到少岚面前。
少岚不接,口中怒道:“不要!你拉那丫头回来,我再问问她。我做什么事她就这样不依不饶的?老爷太太还没这样管过我呢!我吃个点心怎么就不能在大厨房里?我怎么就不能跟沙雸一齐说说笑笑?他不是安二爷的客?安二爷还没嫌弃人家呢,她朱槿倒嫌弃起人来了?我寻个高兴开心,她怎么就看不过眼?”
子规心里明白,这个傻少爷哪里懂得女人心思?朱槿在乎的是她子规,嫌弃的也是她子规,看不过眼的更是她子规。本来她是少岚身边最贴心,最体量,最看重的丫鬟。说白了,就是做姨娘的最好人选。不料自己一来,少岚心里眼里就再看不见别人,就连这个从小跟着伺候大的朱槿姐姐,也通不见人影了,是说话也不管用了,行事也看不见了。一万样不如这少爷的意了。子规一个字,就抵得上她朱槿百十来句话。就这一项,就够叫她崩溃的了。
纨绔而已!子规心里这样定义少岚。新丫鬟来了,旧的就要散开,从来只见新人笑,哪里听得旧人哭?祁家的风流二公子,自然也是如此。其实看看身边这些富家公子,哪一个不是这样?在他们心里,哪有一丝丝真情意?今儿心上人是你,当你是个宝,你就一身泥水也是香的;明儿腻了,当你是个屁,你就掉进香粉堆里也是臭不可闻的。这道理,子规心里很明白,她只可惜,这园子里大多数丫头,别的事上都眼明心灵,唯这件事,通通全部,都是呆子。
不过现在她还要在这园里呆下去,她还有正事要做,就不得不敷衍应付一下这呆公子:“岚少爷,你先坐下来,坐下来说话不是?朱槿她原也是好意,你若有事,祁老爷和祁太太第一个要责罚的就是她,她不得不万事谨慎,时刻小心。再者,就不为责罚,朱槿她从小跟你,多少辛苦伺候下来了,若你有个不当闪失,她心里怎么过得去?到底多年情份不是?”子规轻声细语,只作好意规劝这少爷。
少岚慢慢坐在桌旁的凳子上,不吭声了,手里捧着杯茶,倒真有点呆呆的样子了。
“岚少爷,今儿之事,朱槿性子是急了些,不过用意总归是好的,她若当真不理会不管你,那才是没了规矩人伦,没了上下道理了不是?祁老爷祁太太信任她,放她在你身边,也是为她行事小心,信得过的意思,她自然不能辜负这片心。今儿本就是我的错,忘了跟上头传个话,朱槿生气也难免。少爷你只细想,咱们在那厨房里有吃有喝,有说有笑的时候,朱槿姐姐可是饿着肚子,满园子里跑着寻岚少爷你呢!就为这一点子辛苦,岚少爷也不该骂她,是不是?”
少岚的头越垂越低,人也越来越没精神,不过嘴里倒还应了一句:“是吗?听起来也有点道理。”
子规见了好笑,接过少岚手中茶杯,将其扶至床上,伺候他脱下外衣靴子,又扶他躺了下来。
少岚头一挨枕头,人便翻了个身,面向里蜷缩起来,随即便睡着了。
子规沉默地看着那如初生婴儿般毫无戒心,安详睡着的身影,心里只是说不出的滋味。太像了,实在太像了,钟儿,钟儿,若你长到这般大,也是这样调皮么?只可惜看不到了。子规心里不出声地喊着,除了叹息,还是叹息。
就这么默不作声地看了一会儿,子规伸出手去,将床尾的被子拉到少岚的身上来,又替其掖好被角,将床前帷幔一一放下来,这方才转身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