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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朱桃正与子规闲聊,提起自己的母亲,一时断了话头,子规知道各人都有伤心事,也不勉强,低下头来扒拉几口饭,也就混了过去。那朱桃更不开口,只将面前的汤水小心喝开,待杜鹃送了饭来,又足撑了三碗下去,方才罢手。
书桐这里带了丹杏过来,见二人埋头苦吃,一时忍不住,竟哈哈笑了出来:“这是怎么了?赶是那饥年跑来两个花子不成?”再一瞧,两大碗白饭,只剩下一小半来,又看看子规,又看看朱桃,最后,眼尖地发现了朱桃那件新上身的葱黄色滚蓝边软绸比甲下,圆滚滚地一个肚子,突兀地显了出来,便用手指着,笑得失了态,身子抖得,只是说不出一个字来,子规顺着她的手指方向一看,也禁不住笑了,又用手拍拍道:“好啊,也算容易得的,多少饭菜汤下去才造出这个来?”
听见这话,书桐自不必说,丹杏本不好意思笑出声来,这下也憋不住了,哈哈地大笑出来,朱桃也不在乎,见众人取笑自己,反正自己业已吃饱,再无别的所谓,也跟着嘻嘻闹闹地笑着。
宁娥屋里听见,赶着让萼儿过来问问,萼儿一来,见了那肚子也笑了个动不得,宁娥好奇,到底自己过来瞧见,也笑了一阵,又对台阶下杜鹃道:“以后专为朱桃一人盛一碗子饭来,只给她一人用就是了。”
当下众人痛快笑了一场,这二个新来的丫头,倒叫久已沉郁闷结的拢香院热闹了一回。
也不过三二日之后,这日清晨,宁娥起身用过早饭之后。正在屋里等管家婆子来回事,就见吴申家的打发人来说,大小姐回来了。
宁娥一见赶紧起身,问那来人:“大小姐在哪儿呢?”
那婆子便道:“回大奶奶,在元平院见老爷呢!姑爷也来了,正陪着一块说话。”
宁娥心里一动:“哦。祁家大少爷也来了?”
那人再回:“是。只是没让准备下处。说是送咱家大姐来后就回去。”
宁娥点头,笑对那人道:“行了,你下去吧,我马上就去元平院。见过老爷,也顺带着见见大小姐。”
子规身后站着,待那婆子走后。不经意地问了宁娥一句:“大小姐一向来,都是祁家大少爷送来吗?”
宁娥摇摇头,书桐正在里间掸尘。听见子规的话便出来,对其说道:“我记得前两回大小姐回来,姑爷可都没来。”
宁娥便道:“这有什么,上回是因为姑爷不在家,有事出门去了,自然来不得,再上一回。也是有事出不得门子,这回想是有了空期。过来一趟,也是自当人情。”
子规听了笑道:“果然都说大小姐嫁得好,家底壮实,伉俪情深。”
宁娥好笑:“你一个没出门子的丫头,知道什么叫伉俪情深?说句好笑的话,男人什么样,只怕你还不知道呢!”
子规闹了个面红耳赤,书桐便取笑道:“是了,敢是这蹄子想男人了,才说出这话来,明儿大奶奶赶紧就二门外寻个好小厮,将她嫁出去得了。”
子规上来就打,嘴里急道:“姐姐敢是头昏了,什么二门外的小厮,我不知道,姐姐怎么就知道有好的,难不成自己看上了不成?”
宁娥笑着对二人道:“看这两个不知羞的蹄子,男人小厮地不歇嘴地说!也不怕人听了笑话!实告诉你们,你二人我还要留下使呢,想要嫁人,再等二年吧!”
子规听了,正合心意,遂对书桐吐吐舌头,书桐对她挥挥手中掸子,又朝里间走去。
宁娥便对子规道:“你也不用这里瞎忙了,跟我去元平院吧,省得你们俩闲得打牙!”说完又叫:“朱桃,去里面取我的帕子来,拿上跟着去吧!”又对书桐道:“你这里看着屋子,若有人回事,不要紧地就让等着,若很要紧,只去元平院寻我就是。”
书桐哎了一声,便带着丹杏继续打扫屋子。
这里书桐与朱桃跟着宁娥,就朝元平院走去,正走到一半,见右手岔道上也过来几个人,宁娥细看,原来是乾娘带着金徽来了。
宁娥满面堆笑,上来就问好:“二奶奶,早啊!有日子没见你了,今儿精神倒好,怎么通不过去跟我用饭?”
乾娘自上次与宁娥闹过一场,虽面上已然解开,心里却再难回转,本就是对其嫉妒不满,经过此事,更难好转,便再不去拢香院与其一起用饭,嘴上只说精神不好,又或是身子不自在,不料这日见了面,倒叫宁娥用这话来揶揄自己,心里难免恼怒,嘴上便不阴不阳地道:“大奶奶起得早啊?我是不惯的,也不知怎么的,二爷昨儿回来得迟,我为了等他,半宿没睡,早上就睡过头了。”
子规一听这话就知伤到宁娥了,果然宁娥的手轻轻一抖,旁人看不出来,子规却因是扶住她手的,便感觉得一清二楚。
宁娥面上一丝不露,还是依旧笑道:“这话说得好,叫人再看不出来,你二人前些日子还斗得不可开交呢!这会子好得蜜里调油了,那日怎么都成了乌眼鸡了呢?”
乾娘脸上的笑这时便有些挂不住起来,想了想后又道:“二口子过日子,总是好一天吵一天的,你上回不是也说,有的吵总比你说不上话强。”
宁娥点头,丝毫不见尴尬:“看来乾丫头你是真悟出道理来了,我说呢,怎么总也不见你,敢情在屋里闭关琢磨呢。”
乾娘见对方涵养如此好,倒也佩服了,宁娥又走上前来,亲亲热热挽住臂膀道:“说你气色好呢,原来也胖了,这衣服穿着,只是紧紧的。”
金徽也道:“大奶奶眼睛倒尖,我伺候我们奶奶穿衣服时也是这样觉得呢?说起来。怕不是?”
乾娘一把捂住其嘴道:“什么好话都说出来了!还不快走呢,忘了咱们是去看大小姐的了?一会儿大小姐出来倒好了。”
宁娥心尖上都抖起来了,她完全听懂了金徽的话,针刺一样的痛感,遍布了全身。好在她是耐得住的, 她能走到今儿。靠得也就是这个耐字。她只作没听见金徽的话。转身对朱桃道:“拿我帕子来,这风吹得,灰得迷进眼睛里了。”
乾娘好奇看看走上前的朱桃,开口问道:“这就是你院里新来的?长得不错。只是一双眼睛瞪起来吓人。”
宁娥边用帕子揉眼睛边道:“她是这样,也不是有意瞪出来,生来如此。我也看惯了,好在手脚还麻利,人也机灵。”
说到这里。二人同时想起令儿来,心里各有鬼胎,皆沉默下来,不再言语。
众人慢行,正到了园内菊圃,这时阳光也好,花也正是时候了。开得千种姿态,万样风情。一时停下脚来,都看住了动不得。
“大嫂,二嫂,你们好玩!见我来了,也不找我说话去!”正当宁娥与乾娘赏花忘情之时,其筝的声音在背后响起,众人回头一看,但见其笑靥如花,由元平院那头就过来了。
“我们正说去找你呢,不料见了这花开得甚好,一时就看住了,你这么快来出来了?老爷见过了?”宁娥先上来扶住她,又见韵波在其身后,点点头道:“我猜到就是你来。”
韵波笑着行了个礼,也开口道:“大奶奶好?可不是我来,我那里想着,总得个什么借口到这里来才好呢!”
其筝嗔了一句道:“看这丫头,说话没个道理,不知道的,还以为在祁家怎么你了呢?你可仔细,大爷那里还没走呢,若叫他听见了,管保就要教训你两句了。”
韵波还笑,却躲到书桐身后道:“就教训,我也是不怕的,小姐还能见我受委屈不成?”
乾娘也早已上来,听见这话也接道:“可不是说?你们小姐最疼就是你,到哪儿都不拉下你。说起来,你也算有福的,跟了你们小姐,也得了不少好处。”
韵波见这话说得世故势利之极,也不好再说,只笑笑罢了。
宁娥拉住其筝道:“你这回来,是有什么事不成?还是只为了玩二天?”
其筝犹豫了一下,还是笑嘻嘻地回答道:“自然是为了玩,难不成我还能有什么事?要说有,也真有一件,大嫂,二嫂,说出来,你们可别乐坏了,你们猜,我带什么来了?”
乾娘见问,正在细想,宁娥看见那边园圃里正在怒放的菊花,心里就是一亮:“我已猜到了,你只别让出来,让乾丫头想去。”
这时乾娘也已想到,便撇嘴道:“哟,怎么就该是我猜不出?这时节什么最好,我还不知道?若在家时,我爹早就该将这东西拿出来宴客了。”
子规笑眯眯地上来,口中只问道:“各位奶奶,小姐,中午可是该叫厨房备下玉壶冰了?”
其筝以手指点住子规道:“大奶奶,这丫头厉害!她怎么知道咱们吃蟹惯爱用那玉壶冰酒?”
宁娥一本正经看了子规一眼道:“这丫头别的也罢了,唯是在吃上留心,也难怪,是厨娘出身嘛。”说得众人都笑了,子规红着脸,也笑了,却说:“大奶奶取笑奴才了,奴才下回便不敢再说了。”
偏那朱桃是个听就吃就不要命的,也不顾有人在场,抓住子规就问:“什么是玉壶冰?咱们中午敢是要吃蟹了吗?”
众人更笑,乾娘用手中帕子捂住嘴,笑成前俯后仰,花枝乱颤,口中直道:“大奶奶,这丫头可是那个吃饭要一整个大碗的?我听园子里婆子说起,原只不信,今日看来,是个吃货!”
宁娥看了看子规与朱桃,叹了口气:“看来只要是我院里的,都是吃货!”
众人遂皆发一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