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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色的钢铁洪流冲入邺城时,人群先是一阵兵荒马乱,等那洪流一涌而过后,身后议论声,开始喧天而起。
坐在一处酒楼中,阴柔秀美的广平王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一直到那黑色洪流一泄而过,他才失声叫道:“高长恭疯了?”
与他在一起的,是一个朝中老臣,那老臣朝拥把张绮拥在怀中,盔甲在身的兰陵王看了一眼,道:“他是无欲则刚!”
高长恭为了一个妇人,不惜公开打太后和陛下的脸,这还叫无欲则刚?
见广平王有点纳闷,那老臣认真解释道:“兵权在不在手,他不在乎,陛下记恨与否,他也不在乎,他只在乎怀中的那个妇人。为了那妇人,便是被陛下把刚刚交给他的兵权再收回去,他也无所谓……虽然跋扈,可这种胸无城府的性子,陛下其实是放心的。”
广平王漫不经心地点了点头,他依依不舍地目送着那远去的洪流,突然长叹一声,喃喃说道:“这厮实是疯了!”不知怎的,想到高长恭这个性子,又看到他如珍宝一样护着的美人,他烦躁莫名,当下举着酒樽,仰头就灌。
洪流滚滚,冲入了兰陵王府。
一回到兰陵王府,高长恭便跳下马背,把张绮交给急急迎来的阿绿后,他转身就走—————人已寻回,现在要去善后了。
兰陵王这一去,便一直忙了一整天。当他纵马回府时,已是夕阳西下时。
刚开始还不觉得,越到后面。他越是归心似箭。
吱呀一声,他重重推开了院门!
院落中,站着那个美得如画一般的身影!
兰陵王大步向她走去。
听到身后传来的脚步声,张绮缓缓回过头来。
她刚刚沐浴过,墨发**的贴在肤光胜雪的颊侧。夕阳下,那双水漾双眸正静静地看着他。
不过几天,她脸颊红晕尽去。竟是变得苍白之极。
看着悄立风中,更显瘦弱的张绮,兰陵王止了步。
他温柔地向她看来。伸出双手。示意她靠近来……
张绮没有走近。
望着他,望着一脸风尘,下颌处新生的胡渣遍布的他,望着这一张可以迷惑世间所有女人的脸,望着他眸中可以让人溺毙的温柔。
张绮那眉目鲜妍无双的脸上,荡漾着清冷的光,她静静地看着他,唇角无声地弯了弯后。轻轻说道:“郡王……你我缘分已尽,让我走吧!”
她连他长恭也不唤了!
受了那么多苦,好不容易才回到他的身边。换了别的妇人定然欣喜若狂,她却冰冷至此!
她看他的目光如看陌生人。仿佛以往的缠绵温柔,以往的两两眷恋,都是一场幻梦!
似被一盆冷水淋下,从头冷到足。兰陵王慢慢垂下双手,他青着脸盯着她,直过了一会才沉声说道:“缘份已尽?这四个字是由你决定的么?”他冷笑道:“我说了放手么?”
听到他话中的戾气,张绮却依然神情淡淡,她抬眸瞟了他一眼,重又低下头去,她绝美的脸上无喜无怒,“那随便你……”她转过身,漫不经心地折下一节扬柳,一边轻甩一边说道:“记得你答应过我的,如果你的妻子伤害过我一次,便放我回归陈国。”
他为了她做了那么多,她居然还是心心念念回到故国。她也不想想,以她的姿色,她可以回到哪里去?呆在他身边有哪点不好?
兰陵王铁青着脸,因急怒交加不由呼吸急促。
张绮漫不经心地朝前走去,一边走,她一边静静说道:“郡王何必生气,何必如此?不过只是一个有点姿色的妇人。你犯不着因我得罪了太后,得罪了陛下。”
一边说,她竟是一边远去,她明知道他为了她,得罪了太后和陛下,却毫无感动,有的只是冷漠!
张绮走到一侧桃树下,这株桃树靠着一条小溪,旁边还堆了大大小小十几块石头。她坐在自己惯常坐的石头上,目光盯视着那游来游去的鱼儿,歪着头,手中的柳枝在水面上一甩一甩的,溅得水花纷纷而落。
她的表情很宁静,不但宁静,还有着慵懒。似是不知道他在大步逼来,她伸手揉着眼,竟又是一副想睡的模样!
这副没心没肺的样子,令得兰陵王脚步猛然一刹!
他蓦地转身,大步离去!
看到兰陵王离开,端着梅子汤的阿绿急急跑来。她把汤碗放下,一边给张绮按摩着小腿,一边抬起头,不安地说道:“阿绮,何必在这个时候激怒他?”她放轻了声音,“兰陵王是在乎你的,这几天,就没有见他睡过……”
张绮疲惫地垂着眸,轻声说道:“那一日他当着太后,明说从来没有想过要娶我。我知道那是他的真心话。我在他心中,终只是一个以色事人的宠姬罢了,不配站在他的身侧,不配得到他的正室名份,不配与他同葬一陵。”说这话时,她的声音沧凉,空洞。
阿绿连忙辩道:“可他在乎你,他是真的在乎你。你看,这一次为了你,他连太后和陛下都得罪了。”
张绮失笑,她摇了摇头,说道:“这不一样。他其实是个强横的性子,可要在这高姓皇室生存,他又必须忠厚。结果,他的忠厚换来了什么?他宣告了无数次,明说了死也要护住的宠姬,一转眼便被人算了去。这是对他的欺凌戏弄和侮辱啊。他若不狠狠还击,他的尊严,就彻底的没了,便是上了沙场,也没有一个将士会看得起他,更别说让他来指挥作战,驰骋四方了!要知道,那些血性男儿。最看不起这种连自家妇孺也护不住的男人的。因此,别的也还罢了,这一步,高长恭万万不能让,万万不能忍!”
一口气说到这里。张绮有点喘,她停下来,过了好一会。平静后又继续说道:“……阿绿,我累了,现又失了身。我争不了。也不想争了。如果他能放我走,我们就回故国去。如果他怎么也不放手,我怕是会拖累你。”
她弯下腰,轻轻抚着阿绿明亮的眉眼,低低吩咐道:“你千万不要因为我的事,而去记恨阿莫。如果我有个什么,你马上就去找他,他会看在我的面子上。护你周全的。”
扯了扯唇角,张绮继续说道:“阿莫那人,能屈能伸。齐臣当得不得意,他就敢跑到周地去。你跟着他。性命应该是可以保住的。”
阿绿陡然明白过来,是了,阿绮是因为失了身,所以打心底,她对她与兰陵王的未来,已不存半点指望。想到这里,阿绿痛从中来,不由嚎嚎大哭起来。
她抱着张绮的双腿,哽咽着说道:“不,不要,阿绮,我们一起走,一起回陈地。”
“好,一起走,一起回陈地。”才说了这么几句,张绮又感觉到了那种无边的疲惫。不止是疲惫,小腹还酸酸痛痛的。
张绮感到不安,连忙捂着肚子,扶着阿绿一动不动的。
才这么一天,她这样已经三回了。阿绿连忙稳住张绮,拭着泪水轻声说道:“阿绮别怕,孩子没事的,只是被马车颠着了。”
好一会,张绮才疲惫地应道:“我知道。”
又过了一会,阿绿朝左右张了张,小心地问道:“郡王一点也没有怀疑?”
张绮“恩”了一声,说道:“估计瞒不了几天,现在他只以为我是颠出的毛病。”静了静,她垂下眸,苦涩地说道:“我想告诉他我失了身,可我不敢……阿绿,到了这个地步,我竟然还有不敢!”她低哑地说道:“过两日,阿绿你跟我去请佛吧。佛曰,众生皆苦,信它的可解脱轮回之累。我想信一信。”
“恩,阿绮,你别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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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张绮静养的时候,整个邺城可以说是天翻地覆了。
兰陵王这次做是太狠了,他就在皇家骑卫营附近,杀了太后派去护送张绮的太监侍卫还有宫婢。死几个人不算什么,可他这行为,那是生生地打太后的脸啊!是用那血淋淋的人头警告太后啊!
还有,他统着那三百黑甲卫横冲直撞地入了城,生怕世人不知道,他抢回了她的妇人一样!这般嚣张跋扈,丝毫不给太后和陛下留颜面,不但令得两位尊上大怒,更令得以往有点轻贱无视他的皇亲们,不得不骂一句“疯子!”也直到现在,他们才明白地相信,高长恭为了那个妇人,是舍得拼命的。一时之间,便是还有些残余想法的,这时也收了心。
兰陵王忙着应对宫里宫外的变故时,王府中,一辆马车驶了进来,在十几个婢女地筹拥下,华服加身,气势逼人的郑瑜走向了张绮。
她缓步走到侧卧着的张绮旁边,低着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张绮。也许是这反反复复的折腾,终于让她失去了耐心。此刻的郑瑜,不再是那么贤淑温柔的表情了。
盯了张绮一阵,见她似睡非睡的,对自己浑若无睹的。郑瑜清柔地说道:“张氏,听说那一日,你是被人从红楼中救出的?那人救你出来时,你是身无寸缕,床塌间,还躺着好几个没穿衣服的男人……有没有这回事?”语带傲慢,简直就是质问了。
张绮睁开眼,抬起头来。
她迎上了气派张扬,一脸厌恶和不屑的郑瑜。
静静地看着郑瑜,张绮突然一笑,她端起旁边的茶水,慢条斯理地抿了一口,“你是何人?你是高长恭的什么人,是我张氏阿绮的什么人?郑氏阿瑜,你是什么身份?你有什么资格质问于我?”
张绮地反问一句接一句,语调不高,却句句相逼。
更且,张绮的表情云淡风轻,仪态风姿更是飘然如仙,这般自在,这般悠然,哪曾有半点心虚的模样?
郑瑜又是疑惑又是羞恼,一时都给噎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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