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菊花笑问道:“爹,这牛咋这么懂事哩?”
张大栓得意地说道:“那是。这牛我天天跟它说话,啥时候出去干活,啥时候家来,我都叫它名字跟它们说,它们都听顺了,我一叫,不就往回跑?”
何氏道:“牛懂事的很。连那鸭子也晓得天黑回家,牛也是天一黑就要家来的。那偷牛的人大晚上把它们往树林子里拽,它能听么?可怜,黑牯子鼻子拽豁了,往后咋穿绳子哩?我泡了不少豆子,喂它一阵子,帮它补补,正好春耕也是要给它们加些草料的。”
张大栓喝了一口粥,道:“不碍事。这牛都喂熟了,不穿鼻子也成,我在它头上套个套子,牵根绳子上去。他娘,槐子咋还没回来哩何氏道:“我不就是这么说。菊花,你帮槐子留了饭菜么?”
菊花道:“留了。娘,你也甭急,算算看,这么远的路,槐子哥吃过晌午饭才动身,来回一趟,中间还要跟人说事,就算坐也没那么快的。
不过,估摸这会儿也差不多该到家了。”
何氏点头,又跟张大栓商议起明天的活计安排,菊花带着吃过饭灯下,菊花坐在小床边,听着春夜特有的自然喧嚣,轻拍着板栗和小葱,嘴里浅吟低唱小曲。
板栗睡眼朦胧,却不时地努力睁开眼,瞧一瞧娘亲,见她拍着自己,便又放心地闭上眼睛,如此几次,就支持不住了,终于沉沉睡去;至于小葱,早就睡着了。
菊花帮他们掖了掖小薄被.仔细检查一遍没有不妥,这才从针线箩筐里捡起一件小背带裤,坐在灯下缝制起来。这是准备让两娃儿热天时穿的,省得又是小褂子又是小裤子.还要系带子,太麻烦。
不一会,外面狗叫了起来,菊花便知道是槐子回来了。
屋外响起低声谈话,接着这声音就移向厨房,没过多久,槐子推门进房.对着灯下的菊花轻笑,又望望小床上睡熟的一双儿女,轻提脚步,走到桌边坐下,小声问道:“咋还没睡?等我?”
菊花瞅了他一眼,故意道:“当家的没回来,咱不敢睡哩。”
槐子无声咧嘴笑,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递给菊花道:“是云大夫叫带给你的。她埋怨你不去瞧她哩。我说等板栗和小葱会走了就去瞧她。”说着嘴边笑意扩大。了,就带他们来集上瞧你。”云影听了撇撇嘴道:“等他们会走了.菊花又该要生第二胎了,照样没空来瞧我。”他听了就呵呵乐。
菊花也没问他为何笑,打开小包裹,原来是个茶杯大小的瓷罐,里面是搽脸的香脂,一股草木清香透了出来,淡淡的,很好闻。
她将东西收起,道:“找个空去瞧她。”然后又问道:“赵锋咋样?柳儿娘没大碍?”
打归打,真要是柳儿娘被打得不能治了.也麻烦,难不成真让何氏去抵命?就是往后两家没完没了的纠缠,也让人不耐烦。
槐子晓得她心思,低声安慰道:“都没事。不是,都很严重,不过秦大夫和云大夫能治好。唉!今儿秦大夫发大火哩.说他忙的很,帮人治病都忙不过来,偏咱们还有闲心打架,给他添乱,说那赵锋头上的伤,要不是他在这,往后都能成傻子;又说柳儿娘伤了腑,往后不能干重活。”
菊花听了蹙眉,站在秦枫的角度想,还真是生气。
今儿这事,连她也不知咋评判了,柳儿娘固然不对,石头娘也没想伤她,不过就是想教训她一回罢了,谁能想到那个赵锋会冲上去哩?儿子被摔,一下子就让石头娘失去了理智,若不是何氏还算清醒,柳儿娘死定了。
槐子叹口气道:“他是个正派人,只管治病,不问是非,听我们说了今儿这事,也没跟人多说,只把我跟青木叫进屋训了一顿,说柳儿娘那样的人,根本就不应该理她,闹狠了请村长出面就是了。”
菊花听了苦笑:这是典型的读书人心态!
她原先何尝不是这样想?她娘家和婆家平日根本就没理会过柳儿娘的那些咸淡话,上回来寿念书的事也是另辟蹊径解决,都没跟孙家对上,可是今儿不照样惹出事来了?
有人的地方就有争斗,清南村如今也复杂的很,比往年穷时要难管多了。若是仗着念了些书,懂得些道理,小瞧这些底层人,以为他们没见识,好管的很,那是大错特错。打架固然不对,讲道理也未必就能解决问题,这中间的人情礼法、生活习俗、小民心态等等,怕是能臣优吏也要头疼,倒是红楼梦中的王凤姐管这个最在行。
槐子见她沉思,不愿她多想,又轻笑道:“那赵锋可不得了:往常他好好的,三叔三婶就管得严;如今伤了头部,也不敢放任他哭闹真是百依百随,可把他姐姐给折腾坏了。”
菊花想起那小子今天的表现,摇头道:“真是个霸王!”
槐子道:“可不就是个霸王?扯着赵清在医馆里到处晃荡。亏得那院子大,后边还有一片果园,不然他该呆不住,要往街上去了。这小子脾气这么暴躁,往后葫芦跟板栗怕是要被他欺负。”
菊花听了扑哧一声笑起来,接着白了他一眼道:“你这是操心太过,那么远的事你也想?就跟刘三顺似的,上回小秀带儿子来玩,他过来接他们母子,对板栗道:‘赶紧长大。你是山上长的,我家泥鳅是水里长的,你俩打一架比比,瞧你厉害还是我家泥鳅厉害。,”
槐子也笑起来:“他本来给儿子起名叫水生的,这是大名,听说咱儿子叫板栗,闺女叫小葱,他就给儿子也起了个小名叫泥鳅,还说.我从菜园子里帮儿子找名儿,他就从池塘里帮儿子找名,瞧谁先用完。”
这下菊花差点大笑起来,瞧瞧睡熟的儿女.费了好大劲才忍住,又气道:“生再多也用不完。当咱们女人是下猪崽哩,咋能生那么多?”
槐子微笑,正要说话,何氏在外叫他洗澡,便起身去了。
转头回来,菊花告诉他.傍晚的时候,牛差点被人偷了,又将事情说了一遍给他听。
槐子皱眉道:“往后家里要警醒些,不然惹出事来白受闲气。像今儿,你就算抓住他,又能咋样?打死无益。他要是叫牛给顶穿了,咱还得帮着治。”
菊花点头道:“我就是这么说。这些偷东西的人不是惯偷,不过是庄户人家穷得过不下去才出来偷的.虽然可恨,也不能把人往死里逼。咱家是良善人,做不来那心狠手毒的事.只怕遇到那凄惨的,爹跟娘还要倒贴——今晚的事不就是个例子?娘可是装了好些饼子让那人带走了哩。”
槐子叹息道:“这也是没法子的事,就算你我,也不能不管。”又闲话几句,两人歇息不提。
第二天,赵三从集上回来,留下石头娘在医馆照看赵锋,他又将石头外婆接来,帮着照看家务;孙家也留下孙铁柱的媳妇王氏在集上照看柳儿娘。
李耕田是三天后召集村老们宣布对此事的处置:柳儿娘惹口舌是非在其次,竟然出言诋毁村里秀才.此事决不能容,罚她在祠堂受藤条抽打二十下,因她打架受伤,这处罚就让她儿子孙铁柱代受;赵家和孙家各自有人受伤,互不相欠,张家赔银二两给孙家.算是对打架生事的处罚。里打她。
李耕田威严地说,所以村里才要罚她受藤条,只是大伙要是遇事都打架,那还有章法么?你若不服气的话,只管去信问你家杨子,看他咋说。
张大栓悻悻地闭嘴,心道小儿子都去京城了,他哪会拿这事去烦他?来之前槐子叮嘱过他,让他不要多话,任李耕田处置,他瞧见孙金山就生气,于是忍不住又说了两句。
李耕田又狠狠地训斥了孙金山,说他要是任柳儿娘这么下去,迟早要惹大祸,那时莫怪他不认人。
张大栓回到家,跟何氏说了村里的处置,正好槐子的三舅舅来了,闻言气得跳起来叫道:“挨顿打就得二两银子?让他来打我好了——我正到处找钱,没主意哩。”
何氏白了他一眼道:“你净瞎说!那婆娘这回被打狠了,听槐子说秦大夫说的,往后她都不能干重活哩。哼,这钱我乐意出。瞧那婆娘往后还敢乱嚼舌头不?三弟莫说那眼皮子浅的话,钱好还是人好?我情愿吃野菜,也不能把身子弄垮了。”
张大栓道:“就是这个话。她还要挨藤条抽哩,不过叫她儿子代罚就是了。”
说着话,忽觉有些不对劲——院子里很安静,奶娃娃都去哪了?他四处一望,纳闷地问道:“槐子他们哩?咋都不见了,连孙子都不在家?”
何氏笑道:“槐子跟黑子兄弟去河里撒网,再有两天就要栽秧,他想趁空多捞些鱼放池塘里,去年干旱,把鱼都逮绝种了。菊花跟刘家妹子和葡萄带着三个小的跟去瞧热闹了。”
张大栓点头,问道:“不是叫集上打鱼的送来不少么?还不够?”
何氏一边洗菜一边道:“那哪够哩?菊花那个池塘足有五六亩大,放少了不划算。”
张大栓这才不说话,带三舅舅去后院子看牛,又告诉他那天晚上牛被人偷的事,两人将牛牵出去放风,顺便去麦地打了个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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