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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日傍晚,不知不觉又下起了雨,望着窗外连接如瀑的雨帘,引章却不觉微微蹙起了眉,无了往日欣赏雨景的兴致。因为早上胤táng出去了,说是到天津办点事,天黑之前能赶回来。可是望着这雨,引章不由得牵挂起来。
如果他还没回来,仍留在天津倒还好些,若是在半路上,岂不要淋个落汤鸡?淋个落汤鸡也罢了,万一敲了哪家的门进去避雨,而那家人刚好有个年方二八,如huā似玉水葱似的小姑娘,眉来眼去的拉扯上一段风流韵事,那才叫人讨厌呢!
往常也偶尔下雨,但这夏日的雨来得迅疾,去得也利落,最多不过两刻钟、小半个时辰便一七日如常,像这样一下下了一个多时辰还丝毫不减来势的还真是少。
引章哄着儿子在临窗炕上玩,心神越来不定,却见鱼儿掀起帘子进来,叫了声“主子”似是有事禀报。
“是九爷回来了吗?”引章抬头问,身子也向前倾了倾。
“不是。”鱼儿有点过意不去似的笑了笑,道:“是外边来了七八个过路人,说是想进庄避一避雨,这会子侯在门房呢,没有主子的话,老胡也不敢放人进来。”
引章不由得有些失望,听了“哦?”了一声仍旧望着鱼儿。鱼儿会意,忙笑道:“我刚才过去瞧了瞧,七个人像是一主六仆,寻常士子打扮。那主人四十多岁的年纪,仪表举止倒也不俗,想必是出来游玩的士绅,应该不会有什么问题。”
“那就请他们进来吧!你跟着好好招呼一下。出门在外的都不容易。”引章点了点头,懒洋洋的又靠了回去。
鱼儿答应一声。便出去安排。将一行人引至西huā厅。那些人倒也十分客气。举止十分斯文,从衣包中取了干净衣裳换了,洗了脸,净了手脚,那身穿棕灰色团huā暗纹衣袍管家模样的清瘦男子便笑着说了些打扰之类的话,又说应当拜见贵主人亲面致谢。
鱼儿听了便抿嘴微笑道:“我们主人今儿出去了,这会子还没回来呢!庄上只有夫人和不到一岁的小主子,不便亲自招呼。奴婢瞧着几位爷都是知礼的斯文人,但住无妨。不必有所顾忌。我们爷和夫人都是待人极好的!瞧着这雨恐怕一时半会也停不下来,几位想必还没用过晚饭吧,先请用过晚饭。若不嫌弃,不如今晚便在庄上歇一宿吧!”
那身着银线锁边月白长袍、颔下一撮小小胡须的主子老爷跟管家模样的听了不禁相视呵呵大笑,道:“好个口齿伶俐的丫头,真正难得!只是。你这般留客,你家主子不会怪罪?”
鱼儿一怔微笑了笑,道:“奴婢主子是宽宏好客之人,必定也是这么个主意,几位不必多想。”这点主意鱼儿还是能拿的,想当年她和引章等几千里的路赶下来,路途上哪里能够天天找得着客栈落脚?还不是常常黑灯瞎火的敲别人家的门?因此她和引章都有一种深深印在脑海里几乎化为本能反应的意识,就是对这种上门借宿的行客有一种下意识的亲近。 “既如此,便叨扰了!”月白长袍男子笑着点了点头,道:“有劳姑娘安排,今儿晚上我们主仆一行便在此住一宿吧!”他说着稍稍沉吟,从手腕上摘下一串十八子蜜蜡手串递给鱼儿笑道:“行路仓促,没什么拿得出手的,这一串珠子送给你家小主子玩吧!”
鱼儿忙笑着摇手,后退了一步,笑道:“这怎么行,老爷您太客气了,夫人知道是断断不收的。”
“收下吧,不过一点不值钱的小物件略表心意而已,你若是再推辞,我们岂不是太过意不去了!”月白长袍男子微笑着仍递了出去,淡淡和蔼的语气中竟含着一种令人不可抗拒的气势,鱼儿情不自禁道了谢伸手接了过来。
管家模样的终于逮着空隙忙笑道:“姑娘,为着方便,请姑娘将我们主仆几个安排住在一块,要两间套房即可,庄上该有连接在一块的房间吧?”
鱼儿点点头微笑道:“有的,放心吧!我叫鱼儿,您还是叫我名字吧,姑娘姑娘的可当不起!哦对了,还未请教几位尊姓大名呢!”
月白长袍的主子和管家相视一眼,那主人开口笑道:“我姓龙,大家都叫我龙老爷,这位是我府上账房先生,姓张,有什么事你找我们便是了。”
“龙老爷,张先生!”鱼儿听了便向他二人福了福身,笑道:“诸位请在此歇息,奴婢去准备晚饭。”说着向他们笑笑转身退去了。
这厢,龙老爷和张先生便带着五名随从在西huā厅喝茶歇息,五名随从规规矩矩双手交垂在前,侍立一旁一言不出,一动不动,龙老爷和张先生却挨次瞧着挂在壁上的书画字幅,皆为历朝历代名人珍品,瞧着屋中的陈设摆件,鼎炉瓶雕俱全,尤以青huā瓷和玉器为多,典雅不俗,价值昂贵,他们不禁对这庄院的主人有些好奇起来。
不多会鱼儿回来,笑着请他们到外间用饭,龙老爷笑着点点头随她出去,张先生及仆从一溜跟着簇拥在他周围身后,步履有序,衣角都不乱动一下,一望可知大家风范。
外边小饭厅当中摆着红漆圆桌,桌上六菜一汤外加两碗碧莹莹亮晶晶的米饭、一个影青执壶、两只配套的小酒杯。三鲜豆腐、百合白虾、山药鸡茸羹、姜汁嫩鸡、黄焖河鱼、蒜蓉芥蓝外加玉兰片火腿汤。热气腾腾,浓香四溢,在冷风密雨的掌灯时分,温暖的灯光下,典雅简约的饭厅中,热腾腾的饭菜尚未入口便令人心中已是温馨异常。
“贵主人太客气。备下这么多菜肴!”龙老爷笑着坐下,拿起了筷子。
“不过家常菜肴而已,我们庄上的厨师技术极好,好多大酒楼的头号师傅都比不上呢,就不知合不合龙老爷的胃。!”鱼儿笑了笑。她这话其实是谦虚低调了。胤táng每每到别院暂住时。总会把府上大厨及各种名贵干货调料一并带着。而他府上的大厨。比他酒楼的大厨厨艺还要高出许多,他的酒楼在京城里已经是堪称最好的一家了。因此当这一道道色香味形俱全的菜肴端上来时,见多识广的龙老爷也不由一怔,愈加纳罕这家主人的身份。
“后厅里还备下了一席,请各位随从大哥过去用饭吧!”鱼儿眼光依次溜过他们,和气的笑了笑,忽然她发现张先生也未落座,而是站在龙老爷身侧时不禁一怔。虽说主仆有别,但一般来说行路在外。又不是在亲戚朋友家中,需要讲究分别,身为一府账房总管。跟主子同桌吃饭好像也不是什么僭越的事吧?
龙老爷明了鱼儿的眼光,扭头向张先生微笑着点点头:“你也坐下吧,在外边不必这么多规矩!你们都下去用饭吧,不必在这儿伺候着。”
“是。多谢老爷恩典!”龙老爷发了话,张先生方躬身拱手施了一礼笑着拉开椅子,斜欠着身子坐了椅子的三分之一,其余随从也才一齐答应着挨个随着庄上小仆过去用饭。
“姑娘,哦,鱼儿”龙老爷尝了一只虾仁,忽然放下筷子,向鱼儿笑道:“你倒是没撒谎,你们这庄上的厨师果然了得,真好手艺!”
鱼儿矜持的微笑着,替他二人各自斟了一杯酒,笑道:“我们爷口味讲究,这大师傅也是被他逼出来的!这是庄上的葡萄酒,虽是去年才酿制成的,味道倒也不错,两位爷请尝尝!”
龙老爷和张先生便端起杯子尝了一口,龙老爷咂咂嘴品了品,点头笑道:“年份虽短,味道还真是不错!”
张先生也点头称是,忽然又有些奇怪抬头向鱼儿问道:“你们主子难道是这葡萄庄园的主人?这么说你家主人姓骆了?”怨不得张先生奇怪,这小镜山庄处于山的这一边,只有这一座建筑,庄上仆人又少,看起来压根不像个管理葡萄园的农庄。这么大的农庄,庄子上的庄客还不知该有多少呢!同样房舍也应该接连成片才是,不可能是眼前这般幽静啊。
鱼儿听了嘴动了动,微微笑了笑,有些为难不知该怎么回答。
当时,她拿着那串蜜蜡手串回去交给引章时,引章接过,向灯下摩挲细看了一回,便知此乃宫中物品。她不禁有些苦笑,没准这不速之客是京里哪位皇亲国戚呢,因此特特吩咐了鱼儿亲自招呼,务必小心稳妥,别惹出什么事端来。于是鱼儿便格外用心吩咐,饮食住处都亲自看过,此时这龙老爷用餐,她也亲自侍奉一旁,生恐这龙老爷有什么不满意连带着无意中给主子种下祸根。
听见张先生问起葡萄庄园和小镜山庄的主人,鱼儿是真有些为难了。小镜山庄和葡萄庄园的主人都是引章,还有胤táng,他二人的身份她都不便在这龙老爷面前说出来。因为如果引章所料不错的话,这龙老爷十有**认识胤táng,胤táng此时不在庄上,还是先别声张小心点的好!
龙老爷察言观色见鱼儿神色间闪过犹疑,便呵呵笑了笑,道:“鱼儿若是为难,不说也无妨!”只是他心里忍不住更加好奇,什么人在此何必搞得如此神秘?
“龙老爷勿怪!”鱼儿抱歉笑笑,道:“我家主子脾气有些古怪,奴婢不敢做主妄言,若是有缘,等他明日回来,奴婢自当向主子禀报!”
龙老爷与张先生不禁相视一笑,龙老爷笑呵呵道:“今〖日〗本是大好天气,却偏偏下了雨,我们一行本要赶回镇上,偏偏又敲了贵庄的门,这岂非有缘?看来为着将这份缘分进行到底,我们是非要等候贵主人回来见上一面了!”
“龙老爷您真是风趣!”鱼儿忍不住抿嘴微笑起来。
所幸,这龙老爷和张先生再没询问关于庄主人的事,对这葡萄基地的事倒是问了不少。这是一个树立品牌,打好口碑的好机会,况且又知他们十有**乃京城中之皇亲贵戚,鱼儿一听如此正中下怀,当下便微笑着款款道来,一一向他们介绍葡萄园的种种好处和酿酒作坊的生产规模和产品。
那龙老爷与张先生听得津津有味,不住点头,一顿饭吃得十分尽兴。
他的几名随从吃饭效率十分之高,这边才刚刚动了几下筷子,那厢已经不声不响挨个排着队进来了,一个个垂手侍立一旁。他们行动十分轻静,鱼儿恰好背对着门侍立饭桌旁,竟丝毫不查他们是几时进来的,以至于一顿饭尽兴而散发现时,不禁唬了一跳。心下忍不住亦暗暗猜疑,何等讲究之人家,方能训练出如此讲究的仆人。
一时仆妇进来收拾残局,引章便又请了他们几位回西huā厅稍坐,亲自接过小丫鬟手中的茶盘,将现泡的香茶呈上。
窗外,依然是淅淅沥沥的雨声,张先生往外望了望,便向鱼儿笑道:“今儿真是多谢贵庄盛情招待,劳烦姑娘带我们下人去厨房烧两桶热水给我们老爷洗脸洗脚。”
鱼儿忙笑道:“这些活儿我们庄子上自有人坐,不劳烦贵客动手。哦,想必几位也是乏了,且略坐一坐消消食,等会客房那边整理好了我便引诸位过去,顺便将热水也抬到那边,可行?”
“有劳鱼儿姑娘!”张先生十分高兴点了点头,神情间除了满意还有感激和赞赏。这个俏丫头,果然是个善解人意的!
龙老爷等刚刚坐了不多会,便听得外边一片嘈杂,阵阵纷沓的脚步和着人声、雨声透进来,下人们叽叽喳喳的说着话,随着便听见“爷回来了!”、“快告诉夫人!”等言语。
跟着,这庄子上主人像是进了大厅,丫环仆妇忙着去请夫人,拿热毛巾的、打水洗脸净手的、吩咐厨房熬姜汤的,忙成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