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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章眼巴巴的望着阿恒。
李村长忙向阿恒挥了挥手,让他去烧水,双眼发亮望着引章,殷殷切切道:“姑娘,您,您带有药?可以治病吗?您,您若是能治好全村瘟疫,让小老头做牛做马也是甘心!”他声音发颤,语带呜咽,说着起身双膝一弯就要给引章跪下。
“老村长使不得!我会折寿的!”引章鼻子发酸,顾不得为身份被人看穿而发窘,忙用力扶了李村长起来,为难道:“我带的药不多,我也不知道有没有用,毕竟不是对症下药啊!而且,瘟疫既然爆发,不单单是药的问题,还有许多别的方面需要注意的!老人家你放心,我这四哥最聪明不过,等他醒过来,他一定会有办法!现在您让我想想我们该怎么做,能让大家可以撑更长的时间。
“好,好!姑娘,你慢慢想,只要你说,我们一定照做!”李村长眼睛大亮,仿佛找到了救命稻草连声答应,又道:“姑娘,还不知怎么称呼?”引章悄一迟疑,笑道:“我们姓龙”她实在在不敢给胤zhēn改姓,又不知该说什么好只得如此。
“龙姑娘!”李村长微笑着向她点了点头,引章回以一笑。
一时阿恒烧好了水端了过来,引章忙接了过来,笑道:“多谢!”她轻轻将滚水吹凉了些,掏出油纸包,捡了退烧的和治疗腹泻的药丸喂给胤zhēn吞下,胤zhēn意识迷迷糊糊,见引章将什么递到唇边,下意识张嘴吞咽了,只干渴的嘴唇碰到水时不知从哪生出来的一股力气,如获甘霜猛的一气喝完了一大碗,心满意足头向下一沉,合目沉沉睡去。
引章微微苦笑,心中不觉叹道:四爷恐怕做梦也想不到会有今天吧!喝口水也急得跟什么似的!她替他盖好薄被,坐在一旁守候着。
阿恒双眼一眨不眨盯着她的药瓶,跃跃欲试又不好启齿,急得不断的搓着手。
引章一抬眼见他如此,自己也有点不好意思,想了想,每样药留了三颗,要来干净干燥的碗装着,盖好,将几个药瓶统统推到阿恒面前,道:“阿恒哥,这些你拿去吧!帮不帮得上忙我就不知道了!”说着她指着瓶子一一告诉他,这是治腹泻的、这是退烧的、这是头疼的等等。
阿恒大喜过望,连连称谢,那种感激的眼神引章简直觉得受之有愧。阿恒顾不得多说,将药瓶拿在手里,向李村长说了声:“爹,我到大壮、二牛、三堂叔他们那边去一下!”“快去吧!”李村长叹息着点点头。其实他何尝不知引章的药未必有效,但只要有一丝丝希望,谁又肯放弃呢!
“阿恒哥等等!”引章心知他要去哪,忙道:“瘟疫最易感染,你告诉他们家里人,碗筷不要跟病人混一块用,病人住的房间要打开窗户通风,屋子里最好消消毒,还有,接触病人时记得戴上口罩防止传染,没有口罩可用滚水煮过消过毒的毛巾代替,总之,尽量小心,别让病人传染给旁人!”
“你听见了,等会多叫两个人,挨家挨户嘱咐一遍,还有,叫大伙千万别再喝生水!”李村长也忙吩咐道。
“我知道了!”阿恒答应一声,匆匆去了。
“龙姑娘,看得出来您比我们懂得医道,只要您说,我保证全村人一定照做!求求您救救我们吧!”李村长忍不住再次恳求,忧心忡忡。
“老村长,您别这样!我现在跟你们一样处于此处,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的!”引章望着他,双目炯炯。尽管此刻,她还不知道她能做多少,能做到何种地步,但,决不能一事不做。
“瘟疫最怕传染”引章缓缓说道:“现在我们要做的就是防止传染的范围扩大,李村长,劳烦您召集全村人,腾出几间通风透气、干净房子,将已染病的村民按轻重程度不同隔离开来。饮食方面要干净,
苍蝇爬过的、过夜的、变质的、大水泡过的、不正常死亡的鸡鸭牲畜等都不要食用!还有环境方面”引章一条一条,一句一句,环境、水源、食物、消毒、动物尸体处理、病人隔离、预防传染等等将所能想到的详详细细都说了一遍,足足说了大半个时辰方才说完。李村长凝神倾听,一字都不肯漏下,听完了便急急起身,道:“龙姑娘,多谢你!
事不宜迟,我这就召集全村人去!”“好,我要留下来照顾我家四哥,就不陪您去了!”引章笑了笑。
“别这么说!您已经帮我们很大忙了!”李村长笑笑,向她点点头,急急去了。
引章转脸看着平躺在炕上的胤zhēn,双颊潮红似乎减退了一点,依然神智不明,她伸出两根指头,轻轻放在他鼻端探了探,呼吸虽然炙热却绵长有力,引章无声舒了口气,看来那药还挺有效的!她望了一眼盖着搁在炕头小桌上的粗碗,心想等晚上再给他灌两颗估计就好了!
耳畔隐隐传来“铛铛…”的钟声,想是李村长在鸣钟召唤村民,引章不觉出了门,倚在门边,仰头望向那钟声传来的方向,她不觉想象着老村长向众村民嘱咐宣讲的情形,想象着村民们的反应。老村长的人格魅力无可置疑,而原本陷入绝境的村民们,突然发现了一丝曙光,哪怕是幻境,他们也必定宁愿相信!引章想着想着,心里突然有股说不出的滋味,沉甸甸的,又酸又涩。
老村长必是一个很好的演说家,他的演说也必建立在他无私的人格魅力和威望上,不到半个时辰,引章便听得外边响起了脚步声、人声和扫地、清理杂物、疏通阴沟等干活的声音,声音并不很响,但终究有了生气,打破了沉沉的死气。
老村长一去足有两个时辰才回来,引章肚子里只有头天晚上吃的一段山药,肚子饿得咕咕直叫,胃里空得能装下一头牛!她突然好羡慕胤zhēn,他倒好,病倒了迷迷糊糊昏睡过去,不用受着饥饿的折磨,不像她,一分一秒都是煎熬!
日头偏西,李村长才匆匆回来了,手里提着一个小小的竹藤食篮,一进来便满脸歉意连连说着“对不住!”将食篮盖子小心揭开,一阵小米粥的香味冲鼻而来,引章空瘪瘪的肚子好像突然之间拥有了异能,灵敏度一度超过了鼻子,鼻中才刚嗅到香味,腹中已经咕咕响了好几声了!
“龙姑娘,实在不好意思”李村长搓了搓手,更不好意思,尴尬的笑了笑,忙将那热气腾腾、澄黄如金的小米粥端了出来,笑道:“龙姑娘,您将就些儿吧!放心,这都是干净的,干净!”
“谢谢村长,那我不客气了!”引章口水快要流出来了,端起碗吹了吹,不紧不慢喝了起来。其实她饿得要命,恨不得狼吞虎咽一下子全部倒进肚子里,可是当着外人,她怎么也得矜持点不是?再说了,粥只有一碗,尽管水多米少,在这并不富裕的灾后小村里仍是十分宝贵的,她可不指望喝碗这碗还有一碗,就有她也不好意思再要!所以,慢慢品尝吞咽,起码嘴里还能多一刻停留食物的味道,对于一个饥饿的人来说,这也是一种莫大的安慰了!
“李村长,我的名字叫引章,您叫我阿章好了,还有啊,千万别“您,啊“您,的称呼我,我怎么受得起呢!”引章无比留恋的眼神离开了搁浅在碗底的几粒金黄粟米,轻轻放下碗微笑道。
李村长一怔随即笑道:“好好,那么老朽放肆了!阿章!”他顿了顿,又低头歉意笑笑,道:“实在不好意思,我们这儿本就不富裕,遭了灾更是什么也没有了,让你受苦了!晚上有玉米馍馍,你再忍忍?”
“我没关系的”李村长那种极度过意不去又无能为力的语气让引章也感到极度过意不去和无能为力,她尽量使自己的神情气态看起来不是那么饥饿,瞟了胤zhēn一眼,道:“只是我四哥,等他晚上醒过来,能不能喝上一口热乎乎的小米粥呢?”无论何时何地何种境况,得把未来的雍正爷伺候好了啊,说不定这碗粥救了他的命将来也救了她的命呢!
李村长一怔,忙点头笑道:“好好,当然可以!阿章,你陪着这位四公子吧,我去看看大伙儿都干得怎么样了!”说着又转身出去了。
掌灯时分,李村长和阿恒才一起回来,两人面色都显疲惫,但精神气却十分充足,显见是劳累了大半天了。
彼此招呼过,阿恒便到灶下去做吃的,李村长点燃了豆大的油灯移至炕前,半眯着眼觑了觑胤zhēn,关切道:“四公子,他还没醒吗?”
引章轻轻摇了摇头,道:“还没呢,不过他脸色好了许多,烧也退了些。等会我再喂他吃一颗药,可能就好得快些!”
李村长瞧了瞧胤zhēn的脸色,又在他额上轻轻抚了抚,果然好了不少,他不觉轻叹,喃喃道:“要是,有多一点药就好了”
引章在心里苦笑,默然无语,只好装作没听见。虽然李村长不是故意说给她听的,可是她听了还是会感到难过。
不一会阿恒已经做好了饭,用盘子盛了两个金黄的玉米馍馍、一小碗跟水差不多的小米粥端了过来放在木桌上,笑道:“龙姑娘,你吃吧!锅里还熬着些小米粥,预备给四公子留着呢!爹,咱们过去吃。”
引章欲言又止,她本想说跟他们一起吃,突然想到这中间多半有差别,既然人家好心好意瞒着她,她又何必非要撕开这一层呢?引章笑着点点头答应了一声。
玉米馍馍入口既粗糙又干硬,吞咽得直挂喉咙,可她知道这也许是他们最好的口粮了,父子二人背着她,吃的还不知是何等不堪之物呢!
引章只吃了一个馍馍,喝了了半碗小米汤便没再吃了,省一点是一点,她总不能只顾她自己。
不一会李村长和阿恒吃好过来了,阿恒一眼瞥见她剩下的馍馍,眼中骤然闪亮的光芒没能逃开引章的视线。想想也是的,阿恒正当青年,干活最多,消耗自然也多,见到食物焉能不两眼发光?可越是青壮年,在饥荒时仗着自己身体强壮越吃得少,节省下来的口粮先供给老人和孩子,而往往结果是,第一批倒下的就是他们。
引章不等他们父子开口询问便忙笑道:“我胃口本来就小,吃不了那么多,这种天气放过夜是会变质坏掉了,不如阿恒哥你吃了吧!”说着将盘子递在他面前。
阿恒望了他妾一眼,本来想拒绝说留给她明早吃的,一听引章说明早就要坏掉不能吃了,这才不好意思笑着接过,感激道:“生受你了,龙姑娘!”他又不傻,怎么不知引章这是有意留下的呢!
阿恒说着掰了一半分给李村长,李村长摇摇头伸手挡了挡,微微笑叹着道:“你吃吧,你明天还有很多活要干呢!”阿恒这才没再坚持。
引章瞧着不由得想起幼年时母子母女三个在骆家小院的生活,她眼睛不禁有些发酸,心里暗暗发誓,等出去了,她一定要好好的帮他们一把!
“阿章,你坐一会,我去院子里烧一烧艾草熏熏蚊虫。
”李村长说着起身。
阿恒忙道:“爹,你陪着龙姑娘在屋里吧,我去!”
引章精神一振,忙道:“艾草剩的可多,若多的话除了院子里、屋子里,叫人在村里各处都烧上吧,蚊虫叮咬也是会传播疾病的,咱们此时没有别的法子消毒,艾草算是最好的了!”
阿恒听了忙起身,道:“有,艾草河滩、后山坡下都有很多,爹,我去给大家说,院子和屋子就交给你了。明儿天亮了,我再带人多多采些回来!”
“好,快去吧!”李村长点点头,手上已经忙了起来。
“外边天那么黑,要不要点个灯笼?”引章的手已微微抬起,差点要探手入怀取出那颗雀卵大的夜明珠终。。忍住了。虽然李村长和阿恒都是好人,但如果面对的诱惑太大,她就不敢肯定了,毕竟,人总是有劣根性的!就好比那句话说的一样:不是不背叛,而是值得背叛的筹码还不够大!
“无妨。我们走惯夜路的,怕什么呢!”阿恒笑了笑坦坦若若走进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夜色中,仿佛如鱼得水,丝毫不见拘束凝滞,看得引章好生佩服。
引章也不闲着点燃了艾草,帮着李村长一块将院子里各处细细熏了一遍又在几个角落和阴暗的地方燃起一小堆,袅袅升起的烟气在黑夜中散发着刺激的草药味,但这却是令人安心的药味。
而后二人又进屋,用艾草熏了角角落落,熏得满屋皆是艾味,这本熄灭,轻轻关上门窗。
这一熏除了熏死蚊虫,居然还起了意想不到的效果:把躺在炕上的胤zhēn给熏醒了!
胤zhēn昏昏沉沉之间,被一阵一阵富有刺激性的药味冲击着神经,恍恍惚惚便睁开了眼,鼻子一痒,忍不住咳了起来。
引章听到他终于发出了声音哪怕这声音是咳嗽也够叫她高兴了,她忙上前轻轻摇了摇他:“四哥,四哥,你醒了吗!”胤zhēn微微张开眼,屋里黑魑魅魍魉壁、简陋的陈设、如豆的昏黄灯光让他感到一阵迷茫,见到引章欣喜期盼的脸庞才稍稍定下心来,疑惑道:“我们这是,在哪?、“在一个叫李河村的地方,四哥你病了所以你现在觉得怎样?
没事了吧?”引章双目炯炯盯着他,见他强撑着要坐起便扶了一把。
“我好多了,只有点头晕而已!这位一”胤zhēn点点头,目光落在李村长脸上。
引章忙给他介绍,胤zhēn听了向李村长点了点头,拱手道:“叨扰了!老人家!”
“不敢,不敢!四公子太客气了,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李村长见他气度雍容,神态冷峻高不可攀,虽病中初愈,自有一种令人不敢逼视之神情,竟下意识一阵紧张,不由自主起身笑道:“四公子想必也饿了吧?我去把小米粥端来,还在锅里热着呢!”
“谢谢村长!”引章笑了笑。
一时李村长端了碗来,笑吟吟递给引章,笑道:“快趁热喝,病人喝这个正好!”
引章接过,递到胤zhēn唇边,胤zhēn神色一滞,抬起眼皮不经意瞟了她一眼,一言不发喝了大半碗。热乎乎的食物下肚,由身至心一片舒坦,他的精神也恢复了几分,眼神也更明亮了,扫视一眼,淡淡道:“这儿叫做李河村吗?爷记住了!今儿你恐怕累坏了吧?下去休息吧,明儿一早咱们好赶路!”
引章闻言只有苦笑,她将留下的药丸摊了两颗在掌中递到胤zhēn面前,道:“四哥再服两粒药吧!”
胤zhēn不是逞强的人,一言不发接过服下,警觉而锐利的眼光在李村长和引章的脸上扫过,缓缓道:“这儿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难道我们走不了了?”
引章还好,李村长身子一震,惊诧的目光睁大着望着胤zhēn佩服极了,他们还什么都没说,而他居然就这么问了!
“四哥所言不错!”引章叹了口气,望着李村长苦笑道:“村长,您跟我四哥说说吧!”“好”李村长点点头,鼻然眼前两人都没表明身份,但凭着几十年的人生经验和那双洞察世态人情的眼睛,他已经敏锐的感觉到了什么。因此,他虽说了“好”却不肯轻易开口,他要先在脑子里理一理、过一过、盘算盘算怎么说才能达到更好的效果!
“此事说来话长”李村长叹了口气,在这一叹之间,他已经完全入戏,声音语调外加面部表情,统统跟前一秒完全不同了!李村长望了胤zhēn一眼,缓缓开口,从二十多天前说起,向胤zhēn和引章娓娓道……,
“混蛋!混蛋!这该死的狗官,混蛋!”胤zhēn听到一半脸色已经阴沉得十分难看,紧紧握着拳,气得浑身发抖。好不容易按捺着听完终于忍无可忍破口大骂,心情激荡牵扯了心肺,他忍不住握拳挡着唇躬身大咳起来,咳得脸上又泛起一片鲜艳的潮红。
“四哥,四哥!”引章没想到他听了会这么生气,忙拍了拍他的背,背着李村长向他使了个眼色,劝道:“四哥身体初愈何必动怒呢!”胤zhēn猛然回过神来,不错,等他脱险之后,要怎么收拾那帮人不行,何必在此生气?以目前身份来说,在李村长面前如此表现岂非失态?
“这些狗官如此荒唐做派,为何你们不上告任由他们胡作非为呢?”胤zhēn缓了缓情绪不由发问。
李村长闻言冷笑,唇角勾起一抹凄凉,既悲愤又无可奈何道:“四公子哪里知道我们的苦处!官官相护、上下勾结,告了也是白告,没准还把性命告丢了呢!不单单我们这儿,这些年以来,临近的柳林镇、下枣镇、三泉镇还不都是这样的?唉,也不知枉死了多少人!两位举止不俗,料想非我辈之人,哪儿知道我们小老百姓的苦处呢!命如草芥啊!
也不过活着一天算一天罢了!”“岂有此理!真是岂有此理!”胤zhēn听得血脉都要炸了起来,不单单这儿?还有别的镇也是这样!这些狗官仗着天高皇帝远还真是胆大包天,这种灭绝人寰、丧尽天良的事都做得出来,半夜扪心自问,就不会觉得有愧、不怕报应吗!
不行!大清的江山决不能毁在这些人的手里!既然他知道了,他非一个个把他们全部揪出来不可,新帐旧账一起算!
胤zhēn气冲脑门,脸色铁青,目光闪烁,胸膛一起一伏,显然是气得发狠了!李村长在一旁默默无言,怔怔的望着虚无一物的前方,面上一片凄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