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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锦卿等的快要坚持不下去的时候,郑家这送药材的马车终于到了平州城下。
十几辆装满了药材的马车一字排开,在平州城下颇有气势。
锦卿顿时心安了下来,带着孟钧和平州尹去城外接收药材,领头的管事姓李,身材壮实,想来是常年在外面跑的。
李管事见锦卿要掀开马车上遮盖的雨布来检查药材,上前去笑道:“袁大夫,治病要紧,我们郑家的药材可是百年老号,绝不会有问题的。这是我们送来的药材单子,种类和量都在单子上写的清楚。”
锦卿笑了笑,拿过单子翻看了几眼,郑柏枫还是有点水平的,让送来的大部分是甘草、黄连、黄岑、贝母等等,这些药对鼠疫都有一定的控制作用。
然而锦卿到底不敢就这么草率的把药材收了,十几车药材关系到平州上上下下的生命,万一有问题就麻烦大了。
见锦卿不为所动,还要去检查药材,旁边一个面相不善的管事跳了出来,上前喝道:“你这女娃子是要干什么?耽误了我们老爷的事你担待的起吗?兄弟们日夜兼程跑了这么远的路过来,你还要在城下刁难我们?是不是啊兄弟们?”
他这话一说,剩下的管事火气都被勾了起来,赶路辛劳不说,还要被一个黄毛丫头刁难,受这等闲气,纷纷叫了起来“我们老爷呢?你别想刁难我们,到时候让我们老爷给你们好看!”
李管事见事情闹大了,脸色也有些尴尬,先安抚了众人的情绪,又朝锦卿赔笑道:“这些人长年在外面跑货运,粗鲁了点,袁大夫千万莫要介意。您看您这里要是不方便的话,不如把我们老爷叫来?”
这群人张口闭口都是郑柏枫,真是以为只要郑柏枫在这里他们就能横着走了!
锦卿淡淡的说道:“不用叫他过来了。”
李管事笑的一脸灿烂,果然是小姑娘,拿老爷的名号一吓,就不敢再说什么了。
然而锦卿盯着他继续说道:“郑医正自来了率州,不顾个人安危,坚持给病人诊病,不幸染上了鼠疫,已经以身报国了。”
李管事顿时觉得晴天一个霹雳打了下来,正在咋呼的郑家管事也一瞬间安静了下来,李管事顿时觉得口舌不灵便了,结结巴巴的问道:“你,你说什么?我家老爷怎么啦?”
孟钧侧身上前,挡在了锦卿面前,盯着他,一字一句的说道:“郑医正染了瘟疫,为国捐躯了,这位大人是平州尹,也可以作证。”孟钧指了指平州尹。
李管事喘了几口气,才消化掉孟钧的话语,面色苍白的望着身后的几大车药材,半晌不吭声。
终于,李管事叫起了坐在地上一脸不安的郑家管事,咬牙道:“既然我们老爷不在了,这药材是我们郑家半卖半悄的,也是我们老爷的心意,先送进城吧。”
锦卿从孟钧身后走了出来,扬手道:“慢着!先让我检查检查!”
李管事着急还要说些什么,方才那个脾气暴躁的管事先跳脚嚷了起来“老子就让你检查,看你个小娘皮能检查出来个什么鸟蛋!”
孟钧面上一紧,手就按上了腰间的长剑,锦卿立刻按住了他的手,摇了摇头,如今药材最金贵,只要药材没事,她受这些管事几乌叫骂又如何。
扯开了药材上盖的雨布,已经炮制好的药材在箱子里码放的整整齐齐,形状、颜色都为上品,无可挑剔。
锦卿心中微微有些诧异,郑柏枫一走,郑家主事的就是郑孜行,郑孜行向来贪财,他会这么大方拿上好的药材来半卖半送的给平州救灾?
然而锦卿也顾不上多想了,时间紧急,这批药材进城后还要分发到各个县去,锦卿本意也只是怕郑家给的药材不足量,毕竟郑家是百年老号,如今既然十几辆车上的箱子都是满的,锦卿便挥挥手,平州尹和带过来的士兵小跑过去,准备将马车赶往平州城内。
李管事这才悄悄松了口气,眼中的庆幸一闪而过,和那个脾气暴躁的管事对视了一眼。
锦卿眼尖的注意到了,心下生疑,连忙叫道:“慢着!”马车立刻又停了下来。
李管事一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额头上也沁出了汗水,陪笑道:“袁大夫,您这又有什么事啊?不是小的说您,治病要紧啊!”
锦卿不理会李管事,掀开一只箱子,把上面的上好药材拨到一边去,拾起了下面的药材往鼻子下一放,顿时闻到一股刺鼻的硫磺味道。
锦卿一惊,扔下药材又打开了另外的箱子,伸手到箱子里面摸了块药材,还是有浓重的硫磺味道,而且药材明显是被虫蛀过的。
孟钧见锦卿神色不对,手一扬招呼士兵看管住了郑家的管事,走到锦卿跟前,问道:“可是药材有什么问题? 他确实看不出来,这些药材形状规则,颜色也很漂亮。
锦卿脸上出了一层的冷汗,待她把所有的箱子都检查了一遍后,上前去指着李管事问道:“这就是你们郑家送来的药材?全部都是?再没有了?”
李管事神色不定,脸上不停的往外冒汗,左顾右盼了几眼,才支吾道:“袁大夫,这又不是假药,可是货真价实的黄连、贝母,还有三七,可都不是便宜货,你何必这么揪住我们不放呢?”
锦卿积累已久的怒火勃然爆发了,抓起箱子里的药材劈头盖脸的砸到了李管事的头上脸上“亏你一个做药材生意的,有脸说出来这话!你们把受了潮的、生了虫的药材拿硫磺熏了,以为我就看不出来了?还是以为有你们郑老爷在,这些坏药材就能进平州了?”
李管事被砸了正着,也不敢反抗,周围还有几个拿着长矛的士兵一脸愤怒的对着他。李管事强笑道:“袁大夫,我们也有难处,短短两天,往哪里弄这么多药材?再说了箱子上面不是有好的么,这些好的就留给您和将军,这些差的就给那些老百姓不就成了反正他们这条命,还不是捡来的!”
锦卿已经听不进去李管事的话了,看着十几车的药材,她满脑子一片空白,原本指望郑家人能送来救命的药,可如今这些药材基本都是被硫磺熏过的,受了潮的或者是生了虫子的,几乎没有什么药效可言。
她突然恨起郑孜行起来,他明明知道自己的亲爹也在平州,还是贪图小利定是把郑家药堂之前受潮的、生虫的,准备扔掉的药材拿硫磺熏了就急急送过来了,就算是郑家开价低,也相当于是无本买卖。
果然够黑心,连自己亲爹都不考虑了。
孟钧大怒,他身边的士兵立刻上前去狠狠的打了李管事几个耳光,直打的他嘴里血沫横飞。
原先闹的最凶的那个管事此刻反而不敢说话了,畏畏缩缩的躲在后面,就怕拿自己是问。
李管事好不容易挨完了打心中怨气横生,若是自家老爷还在,哪里会受这屈辱,这些药材又不是假药,这荒蛮之地的百姓平日里还买不起郑家药堂出产的药材呢,分明就是这袁锦卿故意不给郑家面子!
更何况,老爷医术高明娄么好端端的就没了?这其中也大有可疑!
捂着嘴,血水依旧顺着指缝往外不住的流,李管事瓮声瓮气的说道:“乔适那个老匹夫想夺医正的位置,你们等着,贵妃娘娘不会放过你们的我们老爷肯定是你们害死的!”
孟钧并不把李管事的威胁当回事,看着狼狈不堪的李管事,背手沉声说道:“以劣充好,郑家药堂的罪行留着回京之后我们再禀奏皇上,你们造谣诽谤,这罪过却是不能等到京城了。”
话音刚落李管事立刻被两个士兵摁倒在了地上,孟钧眯着眼摆手道:“军法处置了。”
剩下的郑家管事,眼睁睁的看着李管事被两个士兵绑了个结实推搡到了城门旁,其中一个士兵手起刀落李管事那颗血肉模糊的人头就滚到了地上,而李管事的身体也歪倒在地上了。
那些郑家管事吓的哆嗦成一团,还有不少人当场尿了裤子,顺着腿流到了地上,湮湿了脚下的土地。平州尹也不过是个书生,这段时间见的死人虽然多,可到底没见过这么血腥的场景,当场有些腿软。
就在士兵举刀的瞬间,孟钧就捂住了锦卿的眼睛,不让她看到这血腥的一幕,然而刀砍断皮肉骨头的声音,还是清晰的传到了锦卿的耳中,锦卿不由自主的哆嗦了起来。
孟钧皱了皱眉头,不动声色的把锦卿带到了一旁,先让平州尹带走了已经吓软了的郑家众管事和李管事的尸首。
锦卿好半天才回过神来,茫然的看着平州城外的十几辆马车,心中一片绝望,她预感这次瘟疫所有在平州的人都躲不过去了,若不想瘟疫蔓延整个平州就要封死,而没有药材,马上就是夏天,可以预见最多一个月,平州就是一座空荡荡的死城了。
孟钧把锦卿抱到了马车上,让她坐了下来,自己则站在她身前。
这一刻,害怕终于胜过了一切,锦卿捂着脸,泪水倾泻而出”“躲不过去了,躲不过去了……”
孟钧拿袖子温柔的擦掉了锦卿脸上的泪水,待要说些什么,却听到了背后有马车的声音。
锦卿也听到了,抬眼一瞧,一列车队正从往平州城的方向快速的驶了过来,领头的那人年近huā甲,却是鹤发童颜。
锦卿一看到领头之人,已经止住的眼泪又喷薄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