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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花纷纷,满城哀sè。
车队向徐州行驶时,窗外很难看到其它地区农田铺满苍翠的景象,虽然也有不少田完成chūn耕,但斑驳夹杂缺乏绿油油一片的美丽景象。车内的宋子清都皱皱眉。中国是农业大国,但却不是农业富国,耽误一季的苏北地区肯定会出现粮食紧张情况,所以叹口气道:“这个代价可不小。”
同车的杨度到没太在意,说道:“除了苏北外,江南的chūn耕都已经完成没受到太大波及。东北chūn耕比这边晚些,蔡济民已经下令所有车辆和军马帮助新移民耕种,从俄国缴获陆陆续续送回的十几万驮马也都上了阵,据说连坦克用上了,还抽调士兵去帮忙。照目前的移民速度看,东北全年的粮食产量至少要比去年增两成。所以只要确保西南、东北、两湖,还是能撑过去的。”他说到这里伸了个懒腰,这两天在江苏的官员谁能安稳合上眼睛?连他这样的人也都是彻夜未眠,声音嘶哑继续说道:“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江~~苏和安徽问题太大。五千余万人口八千万亩地(这个数字取自民国1935年统计,和后世1.3亿亩不同,因为很多旱地缺乏技术手段无法利用),但一半土地却在百万地主手中!其中独占过万的约有千余户,集中不说思想也守旧顽固,要再不下狠心迟早会拖累死整个苏浙皖的改革。”
“不破不立,只是这个破代价有些大。”宋子清轻语一句,岔开问道:“徐固卿来了吗?”
“昨夜就到了。他好歹是江苏省长还是开国元老,在他地盘上出事哪能不积极些,我看等会该有好戏看了。”杨度冷笑几句,深研帝王之道的他对开国元老可没什么好印象,但刚想继续说话前面的车子就已经缓缓停了下来。
杨秋神情严峻的推开门,满身戎装的打扮直让那些迎接他的官员全身冒寒气,胸口的国社党党徽和青年会徽章更是分外扎眼。宋子清口中的徐固卿就是前江苏都督徐绍帧,全国统一后他是少数保住权利的民党省长,这主要是当年他见到杨秋统一国家不可阻挡,所以很干脆交出了全部江苏军权,把自己和军队摘得干干净净这才保住位子。
只是这个位子今天怕是要难保了!看到杨秋那身藏青sè军装,徐绍帧心底里的寒气蹭蹭就往上冒,当街杀人本来就是大案,杀的又是风头正健被四万万农民牢记于心的人,最关键还是国社的中坚分子,这不是自己找死嘛!不过他再想躲,现在也是来不及了,只得硬着头皮上去:“绍帧见过副总统。”
杨秋冷冷看他一眼,微一点头算是应承,然后带大家继续向户部山戏马台走去。戏马台早已是人山人海,几十万四面八方赶来的农民将这座历史上项羽观马阅兵的丛台围住,里层全都是赶来送葬的国社和青年会党员。士兵隔开的道路上,杨秋沿着石阶步伐沉重而缓慢,无数双目光随着他的身影徐徐前进。雨丝打湿了军帽和肩膀,顺着纤维的纹路向下延伸。
很快他就见到覆盖着国旗,胸口佩戴着青年会会徽静静躺在棺木中的程诚。虽然每位公派生都需要他签字才能出国,但事实上如果不是董用威的报告,他甚至根本不知道青年会中有这样一位自己的追随者。他的个子很矮,颧骨高高凸起破坏了整体样貌,就是这样一个扔在人堆里肯定找不出来的年轻人,但就是这个本该淹没在滚滚洪流中的年轻人却给了自己一个机会,一个推开大国之门的机会!
杨秋伸出手很想摸摸他的脸颊,但却发现自己的手颤抖得很厉害。只有他清楚,这个年轻人完全可以避开危险,但因为自己需要借口所以亲手葬送了他。如果不是自己的推波助澜,即使再无畏的人都不敢去得罪整整一个阶层,一个连自己都不敢轻易妄动的强势阶层!即使在后世法制健全的年代,这样做也不会有好下场。但他相信自己,于是坚定地组织农会,在法庭上用自己的声音从法理上解放了生活在国家最底层的大多数,他相信自己而自己却利用了他!,他不是第一个,更不是最后一个,未来还会有多少这样的年轻人被自己用各种各样的口号和行动推上各式各样的战场,最后付出生命代价呢?
戏马台上,鸦雀无声,只有越下越大的雨水沙沙作响。邝煦堃是杨秋的秘书,没有前几任那样才华,也没他们那么出sè,却是个非常细心的秘书。但看见雷猛撑起伞替杨秋挡一下风雨时,立刻拉住他指了指弯下腰的杨秋。杨秋弯下腰,将自己和程诚的青年会会徽调换一下,然后郑重的别在胸口,再回头时眼神已经恢复了清朗。
退后两步,然后庄严地举起了右臂。
“敬礼!”
雷猛嘹亮的声音中,首先是军人们向程诚遗体集体敬礼,然后官员一起三鞠躬。而当礼毕完成棺木盖上的瞬间,人群再也控制不住内心的痛楚,数以千计的吊唁者开始向前涌动。大家的目光也再次聚集到了杨秋身上,那一双双带着怒火的眼神分明就是要他说出“血债血偿”四个字。
宋子清有些担忧,徐绍帧更是头皮发麻,他们都怕杨秋控制不住自己导致失态无法控制!杨秋从他们面前走过,登上一块石头举起手臂。人群瞬间安静了下来,他握紧拳头却不得不再次做出违心的决定:“我知道你们等什么!我也绝不会让他们逍遥法外!因为这不是对程诚同志个人的犯罪,这是对四万万国民的犯罪,是对国家的犯罪!但我们不能动用私刑,因为现在是民国了,程诚同志就是不希望靠私刑去解决问题,所以才拿起法律武器为四万万同胞争取zì yóu摆脱枷锁。我们要坚持他的路我们要向程诚同志学习,将那些人参与此事并与此有牵连人揪出来,让他们接受法律的制裁!接受四万万同胞的审判!”
“为程城老师报仇!交出凶手,罢耕罢收。”
也不知是谁带头叫喊一声,猬集在四周的所有人全都挥舞双臂叫喊起来。当棺木向山下移动时,更是激起了最响亮的声音,无数双手臂伸了过来,他们只想用这种方式送这位为他们争取zì yóu的英雄最后一程。紧随这种欢呼出现的,是一队队也不知从哪里冒出来的军jǐng。这回可不是什么木棍盾牌了,全都是实实在在的钢枪佩刀,军官带领下这些cāo着其它省口音的国民jǐng卫队士兵如迁徙的蚁群般,以最快速度进驻苏北和皖北各个县市。国民jǐng卫队后面就是jǐng察,平rì里得过且过的jǐng察们谁还敢有别的想法?再蠢的人都明白这回要是不出力,估计倒霉的就是自己了!当然也有不少通风报信的,可前脚进门后脚就被也不是从哪里冒出来的国民jǐng卫队宪兵逮捕。
原本觉得应该和自己没什么关系的官员们也陡然发现,大大小小的zhèng fǔ机构门前也都开始出现士兵,就连他们的家门口都有!“看看!这算什么?!我们是囚犯吗?大明洪武年间都不敢如此对待官员和议员,还有没有王法了!这是共和,不是他家的一亩三分地!”徐州市府旁的江苏商会内大楼内,一个声音激动地叫喊了起来。汤觉顿扭头看去,他认得正叫嚣的那人,叫张行书,以前是扬州的盐商,辛亥年加入共和党。后来因为杨秋将盐业收归国家专卖后,就带钱在苏北大肆囤地,短短几年间就置办了万顷良田,如今又被他竞选为共和党的国会议员。
“这是四万万人的民国,不是一家之堂!他不是让泥腿子起来抗议吗?不是让泥腿子抱成团对付我们吗?不是想把全江苏的佃户长工都弄去东北吗?那好!我们也去抗议,去南京!地也不种了,就干脆荒着,有本事他把全江苏的人都弄去东北,否则就看着那些泥腿子饿死吧!”张行书还在叫嚣着,似乎大有豁出去把皇帝拉下马的架势。四周众人也都被他煽动起来了,不少人跟着大叫要对抗到底,把耕地彻底荒着也不让农民种。
汤觉顿摇摇头,这些人把杨秋想得太简单了,要是他们真联起手来恐怕只能让人家杀得更痛快!所以也不再听这些没营养的话,走入了旁边房间。房间内几位共和党大佬面sè忧忧,尤其是梁启超拉着民党汪兆铭嘀嘀咕咕似乎在盘算什么,他见到汤觉顿进来立刻追问道:“觉顿,外面情况如何?”
虽然汤觉顿是国会议员,但比起梁启超无论是声望还是人脉顿都要矮半个头,两人又有一段师徒之缘,所以他先鞠躬后才说道:“老师稍安勿躁。徐省长正在市府和副总统商议,恐怕再有一会就能有结果了。”
“这还商议什么?他这明显是要把我们江苏往死里逼嘛!”梁启超跺跺脚。自从蔡锷蔡锷投入国社后他xìng格就变了很多,中rì战争后自觉立宪不可为就加入共和党,由于威望高门生故吏众多很快成为共和党内的元老。只是这位元老却对党派政治完全不熟悉,恨恨道:“南京是首府,但不是江苏!各省自治是说好的事情,他杨秋插手地方本就不对,现在还搞出这么大动静实在是过分了!他这个副总统本来就是管兵的,内政应该是总理站出来说话。现在倒好,唐绍仪被他搁起来不说,还把大总统当成了摆设,这件事决不能就这么算了!国有国法家有家规,要是人人都越僭做事还成何体统。”
“这件事杨秋做得的确过火,他们国社内也有大把的士绅,这样做实在是不可取。”汪兆铭说道:“一家独大终究不是好事,要是再没了苏浙皖恐怕哎。”
汤觉顿看看这位最近的民党红人,对他这句话中的挑唆意味心底不满。国社是有大批士绅,但国社这几年借欧战和杨秋主政的机会早已转向工商转移,摆脱了靠土地生存的初级阶段。而且西南的安民行动和中原土改更是把国社人气最高的两地的土地问题解决。至于东北本来就没有土地问题,何况现在又是军管,山东河北也被人家打得服服帖帖。所以这句话明显是想挑唆共和党带头,借此事打一下国社和杨秋的风头。但梁启超却没听出其中的意思,连连道好:“说得好!既然民国是共和国体,就要有个共和的样子出来,不能事事都由一个人说了算,要是那样还要选举干嘛?还要国会作甚?!所以这个苏浙皖我们是必保的,要是保不住就没法牵制国社,难道还要继续走回头路弄出个皇帝来不成?兆铭,你看我们两家是不是能联合起来,国社那里我和谭延闿他们也有些交情,干脆一起弹劾他!就算弹劾不了也要打破这种快要dú cái的局面。”
若非梁启超和自己是半师半友,汤觉顿甚至想在他头上淋水让他清醒些。杨秋虽说是副总统,但也是国家改革发展委员会的委员长,全国发展和地方改革都要经他之手!就算这些都没了,可他还是国社的党主席,黎元洪和唐绍仪不过是执委罢了,要是把他逼急明天就能登上大总统宝座,谁又能拦他?再说了,各省自治是不错,但自治又不是dú lì,zhōng yāng的政令依然是铁律!就算苏浙皖三省一起,也都是不能对抗zhōng yāng的啊!
见到汤觉顿不说话,梁启超心底有些生气,怎么说也是草堂弟子,所以板起脸说道:“此事若是你不去做就算了,我自己去南京找张季直,总不能让他杨秋把苏浙皖三省搞得乌烟瘴气。”他狠狠推开门,但还没走出去就有人冲了进来:“梁先生,不好了!刚才南京发了通电,唐绍仪总理调整了部长人事,大总统也签署通过了。”
人事调整?汪兆铭眼皮子猛跳,难怪张季直这些部长一个都没来苏北,唐绍仪这个内政总理也不闻不问。连忙追问:“怎么调整?”
来人咽咽口水,说道:“伍廷芳先生和蔡元培先生的外交部和水利部都被拿掉了,换陆征祥出任外交部长,běi jīng财政局局长廖仲恺出任水利部长,还有。”他看一眼汤觉顿,这也眼神让后者突然非常不妙,没等问话脑袋就一下子懵了。因为那人说道:“我们张部长也被换了,由觉顿兄接任农业部长。对了,悬着的司法部长也出来了,是杨秋嫡系邓玉麟,听说他已经与上月在退役。法国回来的胡惟德改出任副总理。”
我当农业部长?!汤觉顿只感觉头皮一阵酥麻!你免掉张季直也行,换自己的亲信上去更好。但突然让自己上去,而且还是这个共和党的生死时刻,这不摆明了要制造共和党内部分裂嘛!再看四周众人望着自己的眼神,汤觉顿只觉得头晕发胀不知怎么办才好。
别说他了,就连汪兆铭和梁启超都浑身发冷。因为国会议员是要选的,但部长都是由总理任命的,所以唐绍仪能很轻易配合杨秋拿掉这些棋子!在全国上下都盯着江苏,盯着自己这些人的时候,民党、和共党内三位最重要的元老却被唐绍仪一撸到底,谁还不明白意思?这一巴掌也实在是太响太辣了!汪兆铭沉着脸,自从答应黄克强来民党后,他还是第一次感觉压力重重。和国社相比,几年来民党的劣势不仅没缩小反而扩大了,因为如今杨秋夹袋里面的人比袁世凯当年还雄厚。拿掉三位部长的唐绍仪不说,又让邓玉麟去司法部!胡惟德又起来了,还直接把廖仲恺和汤觉顿扶起来分裂民党和共和党这手段,哎!克公,我是肯定要辜负你的厚望了。
一巴掌将蠢蠢yù动的民党和共和党继续压住后,杨秋又拿出一叠厚厚的资料抵到徐绍桢面前:“徐省长,我本来是不想管也不该管你们江苏的事情的,但你自己看!这就是你当政四年给zhōng yāng的交代吗?!四年里土地不仅没扩散反而愈加集中,地方上巧立名目收取的杂税十几种!这两年欧战全国经济一片向好,就你们江苏每年才增长不到半成!你们江苏到底要干什么?是不是要给zhōng yāng一个下马威!”
徐绍桢汗都出来了,但杨秋却不给他任何辩驳和说话的机会,又把一叠犯罪记录丢到他面前:“大总统已经说了,谁做的事情谁负责,这些人你按照名单点名吧!所有犯罪记录都是有实有据的,司法部、jǐng察、廉政公署,税务司都会配合你的工作,要想走就先把这件事干好了再走。别当了一辈子官,到头来却被几千万老百姓戳脊梁骨!”
这番话说得徐绍桢脸上青一阵红一阵,等杨秋走出去后才拿起犯罪资料翻看,可当看清楚上面那一排排醒目的名字后,心脏差点蹦出来了,按照这上面点名江苏官场和士绅还能剩下多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