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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连春桃自己也说不清楚。这些日子是怎么熬过来的。
当朝廷追封的爵位和体恤钱送到家门口的时候,一家老小才知道林三洪已经不在人世了。
阿娘听到这个噩耗,一句话都没有来得及说就晕死过去。三个少奶奶则哭天抢地的抹眼泪,好一片愁云惨雾。
后来的发丧、送殡、请僧道超度等等,春桃早已经不记的是怎么走过来的,只是如同牵线傀儡一般机械的打理着这一切……
自从三洪哥哥去了之后,一切都没有了颜色。要说伤心,春桃肯定不是最伤心的,这些日子以来,春桃甚至都没有哭过——想哭也哭不出来。
这种感觉就好像离家的旅人找不到回家的路途一样,茫然而又无助。
听说三洪哥哥为了保护北伐军的粮草不被蒙古人抢走,一把火烧了粮仓,以身殉国死的极是壮烈。
“壮烈?”这个词让春桃想笑,疯狂的大笑一场。死了就是死了,壮烈不壮烈又有什么用?身死他处埋骨异乡,连遗体遗物都没有找到。
林三洪的墓碑上刻着“大明一等忠义伯林昭讳三洪公之墓”,因为人死为大,可以在朝廷的封号基础上再加一级,所以墓碑上的爵位就变成了一等忠义伯。
墓碑后就是忠义伯的衣冠冢,冢上还有新添的黄土和纸钱,碑前是一堆尚有余温的灰烬。显然是刚刚有人祭拜过。三洪哥哥在世之时惠人甚多,有人偷偷摸摸的赶来祭拜也不稀奇。
春桃抚摸着冰冷的石碑,再一次深刻感觉到世事无常造化弄人,就好像是在和林三洪对面而谈一般:“三洪哥哥,就算你智慧如海,就算你眼光如炬,又有什么用?再过几年,还有哪个会记得你?就算记得又能如何?”
“三洪哥哥,现在我明白你对我说过的那些话了,真的明白了。人要为自己活着……”
“三洪哥哥,丰隆昌赚钱了,真的赚了很多,因为我已经可以给蚕茧定价了,我想多少钱收购就多少钱收购,没有哪个作坊敢和咱们的丰隆昌抢了。我知道三洪哥哥不在乎这点钱,可我就是要做给你看。现在做好了,你去不在了……”
“真没有意思,真的很没有意思……”春桃象个七老八十的婆婆一样絮絮叨叨:“我正要唱一出满堂喝彩的好戏出来,可是三洪哥哥你这个看戏的却不在了,我还有什么劲头把调门唱到高潮处?唱给我自己听么?”
“前几天我爹我娘他们来过了,说了几句不中听的就又做了……”春桃抬头看看天空,仿佛林三洪的魂灵就在天空俯视凡间一般:“三洪哥哥你不信命,总以为自己可以争的过天,可人又怎么能和天道去争呢?你经常对我说事在人为人定胜天,要相信自己可以改变一切。可是你连自己的命都改变不了,平日里我是不敢这么说你的,也只有在你不在的时候才敢提起……罢了。我也不和你说了,先回家见见阿娘去,自从你去了自后,阿娘的身子就虚了许多,哎,都是命啊……”
春桃微微仰着头,眼中已经现了水光……
家门口还贴着一块白布,这是正在丧期的意思,提醒众人最好不要进入。
春桃迈步进门,发现堂屋里的长明灯灭了。这东西要在下葬之后点够七七四十九天,昼夜不熄。
从灶膛里引来了火,正要点燃长明灯,忽然看见阿娘正从后屋走出来,春桃强作个笑容:“阿娘气色好了很多呢,想吃点什么我这就去做……”
“你这是要做什么?”母亲看到春桃要点起招魂用的长明灯,赶紧阻止,仿佛是怕沾染上什么晦气一般,劈手就把长明灯打翻,似乎还嫌不解气,捡起来就丢到了门外。
“阿娘,你这是……”
看春桃一脸迷惑的神色。母亲做贼一般看看四周,确信左右无人之后,附在春桃耳边小声说道:“三洪没有死!”
声调虽低,却如炸雷一般,春桃愣愣的看着阿娘,这些日子以来,阿娘的精神很不好,恍恍惚惚的总是说错话……
母亲解释道:“是真的,三洪没有死,你的三洪哥哥没有死……”
二奶奶和三奶奶刚好从里边出来,正把里屋当中给林三洪做的牌位和香炉等物丢出来。
连牌位都扔了出来,春桃似乎意识到了什么,猛然拔足就往后屋跑,推开门大叫:“三洪哥哥——”
屋中空无一人!
“三洪哥哥……”春桃大叫着推开厢房……
“别找了,三洪没有在家……”母亲拽住欢喜的要发疯的春桃:“汉王府的人刚刚送过来的消息,说你那三洪哥哥并没有死,反而活的好好的,是在万里之外的地方办事情。怕咱们担心所以悄悄知会一声,还要咱们不要对外人提起,要是外人知道了,你三洪哥哥就真的危险了……”
春桃还没有完全明白这些话中到底包含着多少信息,只要知道三洪哥哥并没有死这就足够了。春桃拼命的点着头:“我不会对别人说的,谁也不说,打死我也不说……”
“我早就说过了,三洪福源深厚,不是短命相,就连街角算命的半仙都是三洪最少可以活到八十岁……”母亲笑着说道:“那个半仙算的很灵的,真的很灵……”
正说着,杜月娘就出来。把一张写有“天缘”二字的横幅贴在门楣上,很解气的说道:“林郎与我是天缘夫妻,天造地设的因缘,纵有磨难必然也是逢凶化吉遇难成祥,我特意用朱砂调了雄黄写这个两个字,就是为了辟邪,什么样的晦气灾祸也不敢到咱们家来,改日再到庙里求个开了光的法器回来,震一震作祟的邪气……”
一瞬间,春桃就感觉精气神又回到了自己身上,感觉这个世界是如此的多姿多彩,急忙帮着出主意:“月娘嫂子说的在理,三洪哥哥在外头做事,难免碰到一些脏东西。最好找一柄见过血的刀剑挂起来,保管妖魔小鬼什么的再也不敢登咱家的门。逢初一十五烧香祭神也不能断了……”
仅仅是一个消息,就可以决定这个家庭是哀乐。听汉王的人说林三洪还活着,而且活的很好,一家人顿时就欢乐起来……
远在万里之外的瓦图部,也陷入一种空前的狂欢。
瓦图的骆驼队越过茫茫沙海,一路平平安安顺顺利利,把载满货物的内地商队接到了部落之中。
这一次才是真正的商队,整整十九辆车,还有十几头骆驼被背负着沉重的货物。真可谓是满载而归。部落里的每一个人都很热切的想要代开那些大大小小的箱子、包裹,想着看一看商队到底给部落带来了什么货物。毕竟这是第一次有商队把货物带到这么偏远的荒僻之地,不仅可以极大改善部落里的是生活质量,还可以让部落变得更加强大。但是按照草原上的规矩,窥探或者是私自打开客人的东西是一件很不礼貌的莽撞之举。而且瓦图王也下了严令,每一个部民都必须严格遵守草原上大家都在遵守的规矩,任何人敢在商队离去之前碰一碰货物都要受到最严厉的惩罚,左手碰了砍左手,右手碰了剁右手,不管有没有拿走一针一线,都要赔偿整箱的货物……
就算没有瓦图王这个残酷无情的命令。瓦图部落里的人们也会严格遵守待客之道。尽管心里痒痒的好像猫抓一样,可还是极力做出目不斜视的样子,尽量不去看那些成堆成堆的货物,而是很热情的把商队的人们拉进自己家的帐篷热情款待。款待客人之后,客人通常会拿出一点东西来作为谢礼,不管是茶叶也好,是盐巴也罢,哪怕是那些好看的丝绸也不错。只要是客人主动拿出来的,就算是礼尚往来,就可以一边客套寒暄着一边心安理得的收入囊中……
按照瓦图王的安排,今天晚上还有一个盛大的欢迎仪式,部落里的男人们已经磨刀霍霍准备杀牛宰羊了,还专门让最能歌善舞的瓦图人和远道而来的商队一起欢乐一番……
但是瓦图王的这种安排显然是多余的。
商队并没有准备享受瓦图人的热情款待,很主动的要求瓦图部落拿出他们的交易之资来完成这次买卖。
瓦图王搜刮尽了部落里的宝石、玛瑙、金沙等值钱的东西,甚至命人紧急宰杀了一些肥羊,在这样的季节里,成片的羊肉可以卷成肉卷,利用自然的低温冰冻起来,方便储存运输……
但是草原上的羊肉很不值钱,算上所有的这一切都无法冲抵商队的货物总价。出现这种情况之后,商队可以按照约定俗成的规矩带走一部分货物——因为瓦图人买不起,他们付不出足够的价码。
瓦图王不得不求助于林三洪。
经过林三洪出面之后,商队终于同意和瓦图部落达成赊欠协议,一部分尾款可以等到下次商队过来的时候再行结算。
这足以表明商队很快会再运一批货物过来,也明白了商队对瓦图人的信赖。
这个决定让瓦图王欣喜万分,一再表示感谢:“远方的朋友,瓦图人的兄弟,信誉比我们的生命更加重要。所有瓦图人以长生天的名义保证,下一次你们再来的时候,我们一定把这次赊欠的东西补上。为了表达我们的感谢,已经挑选了部落里最好的三匹宝马,算是赠送给我们的朋友的一点小小心意……”
商队似乎不担心瓦图的信誉问题,一切交接完毕之后,约好了下次交易的大致细节,就要带人离开。
瓦图人赶紧安排骆驼队和士兵护送商队离去……
仅仅是两个白天一个夜晚的时间,交易就已经完成。
各种草原上急需的货物已经留在瓦图部,内地的商队已经在黑甲士兵和骆驼队的护送下离去。庆贺可以开始了。
这次交易能够部落带来多大的好处,能让部民的生活得到多大程度的改善,等等这些都是细节问题。从战略角度来讲,这次交易具有里程碑式的意义,每一个瓦图人都乐观的相信:瓦图部落的强盛将从今天开始!
欢庆的盛宴已经开始了,板着欢快热情的节奏,穿着单肩长袖袍子的姑娘们跳起了“顶碗舞”,这种头顶酒碗手持酒盏的舞蹈只有在喜庆节日或者男婚女嫁之时才会见到,有时候为了表示对贵宾的欢迎,也可以在宴会中举行。
蒙古人素来豪爽,每当顶碗的姑娘过来,立刻就哈哈大笑着端起酒碗一饮而尽。
这次交易能够完成,林三洪是当之无愧的首功,所以跳舞的瓦图姑娘频频敬酒。林三洪本就不是什么海量,接连吃了几盏子就感觉酒意上涌,对旁边的瓦图王说道:“首领,现在最要紧的不是欢庆,我想知道你准备如何处理这些货物?”
“给部落里留下一些自己用,剩下的全部卖给周围的部落。”
这是最简单最直接的方式,盐巴茶叶是必需之物,哪个帐篷里也不能少了这些东西,肯定会拿一部分出来分给部落的牧民。至于另外一部分,则是要卖个其他部落,进而从中渔利。
在这个时代的大草原上,只要手里有货,永远也不用担心卖不出去。把价码抬高一倍卖给临近的部落之后,那些部落也会做出和瓦图部一样的举动:留一部分自己用,然后再加价码卖给远处的部落……
有钱不赚是傻蛋,已经穷怕了的瓦图部落已经把赚钱的机会捏在手心里了,自然要狠狠的赚上一笔。至今还欠着商队的货款呢,不赚点钱回来怎么还商队的债?在大草原上,每一个部落都把自己的信誉当成是生命一般,尤其是在和商队打交道的时候,已经答应在商队下一次一定把欠款补上,就一定要做到。瓦图王已经想好了,把货物卖出去之后,预留一部分钱财或者值钱的东西出来,等着下一次商队过来的时候还债。其他的都置办成铠甲和武器……
有了资本,就一定要扩张,扩张就需要武力。武力不仅可以保护商路的畅通,还可以保证瓦图的强大。一年,最多是两年之后,瓦图部就有实力发动战争,先吞并几个临近的小部落扩充一下实在,等实力上来了,再挑战库尔库曼这样的大型部落。若是能够战胜库尔库曼,就会成为这一带的霸主,就算是汗国高层也会承认这种实际的控制权,甚至还有可能封一个真正的王号,然后……
然后就是纵横驰骋的争霸之路了……
“长生天赐给瓦图人的勇士,等有了钱财之后,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部落里的每一个男人都武装起来,让他们拿着弯刀为部落占领更大的草场,掠夺更多的奴隶……”瓦图王丝毫也不掩饰自己的野心,这也是在林三洪等人表明,没有拿他们当外人。
“所以,”瓦图王重弹以前的老调:“我真诚的希望勇士们能够把部落里的男人训练成真正的士兵,想你们一样可以以一敌十的无敌精锐……”
这里的牧民天生在马背上长大,骑马射箭是他们在孩提时代就已经掌握的基本技能。但是牧民和精锐军队之间的区别太大了,并不是说懂得骑射就是精锐之师,两者之间的差距任何一个人都看得出来。部落里会骑射的牧民虽多,若是真正上阵厮杀的话,仅仅凭借老郭他们所展现过的那点本事,就可以把数倍的牧民耍的团团转。
郭炜烈等人在战斗所展现出来的技艺让每一个瓦图人都叹为观止,如果能够把部落里的所有男人都训练成这个样子……
手握庞大的财力,又有无敌的骑兵,瓦图王敢拍着胸脯对长生天保证:最多三年,就可以征服附近的几个部落,让瓦图人的实力急剧扩张起来!
这个瓦图王太一厢情愿了。
老郭曾无数次对自己人提起过,这二十来个亲卫摆出来吓唬人应该是足够了,若是真用到厮杀战阵之中,那层看起来很吓人的虎皮一戳就破。斥候终究是斥候,和真正的战兵是两码事,别人或许不大清楚,老郭心里却明白的不能再明白了!
不管武家营的山民技艺如何精湛,始终是从老郭身上学到的本事,他们和老郭一样,逃跑唬人很有一手,若是正面作战的话……把斥候象战兵一样使用,估计也不会有这么白痴的指挥官吧!
这一层窗户纸林三洪当然不会捅破,何况瓦图王的做法根本就行不通。
有了钱就想扩张,天底下哪有这么容易的事情?雄心壮志化为现实不仅需要实力和资本,还需要时间和机会,这些必备的条件缺一不可。
现在的瓦图部落,除了一个美好的前景和预期之外,一无所有。
林三洪笑了笑,对于瓦图王请求帮助训练精锐士兵的问题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捧起牛角大杯做在这个部落首领的身边,笑嘻嘻的说道:“瓦图的首领,这些货物确实可以让部落的生存条件得到改善,但是你说的这些,未免有些危险了。”
“这些物资肯定是要卖掉的,可是你想过没有?这些东西只要一卖出去,我敢保证,三个月之内,部落就会被荡为平地,所有的部民都会成为奴隶,所有的牛羊都会被别人抢走,所有的帐篷都会化为灰烬……”
不等瓦图王做出反应,林三洪就接着说道:“如果你是库尔库曼的首领,知道商队被其他部落抢走之后,你会怎么做?”
这个问题是显而易见的。
“哈哈……”瓦图王大笑道:“这还用说么?在草原上,谁掌握了和商队的合作权,谁就可以在数年之内强大起来。如果我是库尔库曼的头人,一定不会坐视,肯定要想方设法的过来攻打。我知道林勇士要提醒我这一点,库尔库曼确实强大,可他们与我瓦图并不接壤,中间还隔着两个部落……”
现在的大草原上并没有实质性的主导力量,汗国的控制在很大程度上只不过具有象征意义,虚弱是汗国早就无法实际掌控各个部落,而是任其自生自灭自由发展,机会倒退回到了几百年前的局面。依靠先发优势发展起来的库尔库曼虽然还没有达到称霸的地步,可已经是这一带最为强盛的部落。无论是财富的积累还是军队的战斗力,这一带的各个部落已经不具备和库尔库曼比肩的可能。
前些日子,为了保护生路的畅通,库尔库曼以血腥手段清洗了一个部落,虽然那个部落不算很大,可也从一个侧面反应出库尔库曼的强大。但是库尔库曼和瓦图之间还隔着两个不算小的部落,这两个部落早就对日渐强大的库尔库曼有了戒备之心。如果库尔库曼想要来攻打瓦图部落,抢回商队带来的利益,就要首先征服那两个和瓦图差不多大小的部落。
这两个部落都在积极的整军备武,时时刻刻都在提防着库尔库曼的入侵。以库尔库曼的实力,就算能够征服其中的一个部落,也会实力大损,再也无法顺利的征服第二个。等到库尔库曼再次积攒了足够的实力之后,瓦图部已经强大起来了。到时候,就算库尔库曼人不打,瓦图人都会主动挑起战争。新近崛起蒸蒸日上的瓦图,挑战处处是敌日渐衰落的库尔库曼,胜负已经很清楚了,这也是瓦图王乐观的根本原因。
“两年之后,就算库尔库曼人不来,我也要去打他们了,哈哈……”
等到瓦图王笑完之后,林三洪用小刀切下一片羊肉,慢悠悠的说道:“如果我是库尔库曼人,绝对不会浪费时间去攻打那两个隔在库尔库曼和瓦图之间的部落,因为这样不仅会损耗自己的实力,而且还会给瓦图人留下宝贵的发展时间,这种得不偿失的事情绝对不做。而是选择和那两个部落联合起来,共同攻打瓦图,以瓦图的实力,连一个库尔库曼都打不过,面临三个强敌,肯定会被瓜分的干干净净……”
林三洪笑指眼前的一切:“到时候,这里的草场,牛羊、帐篷和女人都会成为别人的囊中之物,这里的高过车轮的男子都会被杀死……”
强大的库尔库曼做惯了强行扩张的举动,瓦图王习惯性的认为他们会继续用武力来解决问题。根本就没有想到库尔库曼人还会主动联合以前的仇敌,若是库尔库曼人真的这么干了,用不了多少时间,瓦图部落就会荡然无存!
一想到这个疏忽,瓦图王肥肥胖胖的脸上就变了颜色,心有不甘的说道:“库尔库曼早就有吞并那两个部落的心思,这一点就连草原上沙老鼠都知道的清清楚楚。而瓦图和那两个部落并没有什么仇恨,对他们也没有任何威胁,他们怎么会和敌人一起来消灭他们的朋友?”
“为什么?为了利益!”林三洪一针见血的指出:“库尔库曼拿出一点好处,并且许诺把瓦图的草场和牛羊分给他们,或者是把所有的瓦图俘虏作为奴隶留给他们,你说他们会不会动瓦图下手?而且瓦图掌握了商队的利益之后,很快就会崛起,到时候第一个要下手的就是那两个部落。难道他们看不明白这个浅显的道理?能够得到莫大的好处,还能顺手消灭一个未来的强敌,这种事情干还是不干,已经不必我多说了吧?从来就没有永远的朋友,更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尊敬的首领,你还是好好想一想吧。”
库尔库曼要的是商业利益,完全可以把这次战争所取得的一切分给那个两个部落,在巨大的利益面前,那两个部落肯定动心。而且瓦图人已经掌握了内地商队带给他们的巨大利益,很快就会成长起来,就连瓦图王刚刚也透露过了,到时候第一个要挨刀的就是临近的几个部落。在利益和安全的双重诱惑之下,朋友可以相互转换成为敌人,而昔日的敌人也有可能就是未来的朋友……
昨天还是朋友今天就成为不共戴天难同日月的仇敌,这种事情在草原上早不稀罕了。草原上的大环境愈发恶劣,东边是日渐强大的大明王朝,西方是虎视眈眈的帖木儿帝国,为了避免成为别人的口中食,大家都在不择手段的求生存谋发展,别说是空口白话的所谓朋友,就是密如兄弟亲如父子,该动刀子的时候也绝对不会手软。
“如果我是库尔库曼的首领,一旦发现瓦图人抢走了本属于库尔库曼的利益,立刻就会做出反应。”林三洪站起身说道:“尊敬的首领,你还是赶紧想一想怎么对付吧。到时候要对付的绝对不是库尔库曼这一个敌人,而是三个。”
林三洪起身离去。
瓦图王的脸色已经很难看了,冷汗早已打湿了贴身的衣裳,黏黏糊糊的帖在身上,好不难受!
看着那些堆积如山的货物,瓦图王第一次意识到这些东西带给部落的也不全都是好处,很可能也会给瓦图人带来灭顶之灾。
草原上的厮杀残酷而又惨烈,为了做到斩草除根,会杀光对手所有有可能反抗的男子,掠夺对方的牲畜和草场,把孩子和女人作为奴隶,彻底断绝对手再次崛起的可能。
硬拼,肯定是拼不过的。
以瓦图的实力,连库尔库曼这一个敌人都打不过,更加不必提起三个都不弱于瓦图的部落联军了。
为了避免这种毁灭性的灾难降临到瓦图部落的头上,只有乖乖的把商队的合作权归还给库尔库曼。
这种做法等于是承认了自己的软弱和胆怯,任何一个瓦图人心理上都无法接受。何况这种做法就算是忍辱也不一定能够换来偷生的机会,只要库尔库曼把如此巨大的商业利益掌握在手里,就会越来越强大,迟早有一天会吞并了瓦图。
望着这些日思夜想的货物,望着这些带给瓦图人希望的货物,瓦图王第一次感觉到这是一个烫手的东西,吃下去肯定会被烫死。若是是丢出去,只会日渐衰落,直到有一天库尔库曼人举起屠刀……
这是一个死局,不管怎么做的会招致灭顶之灾的死局。
旁边那些年轻的男女还在载歌载舞的欢娱之中,瓦图王却知道部落已经陷入前所未有的危机。
一身肥肉的瓦图王艰难的站起来,身子一晃几乎当场栽倒,身旁的其其格急忙伸手搀扶,小声说道:“父亲你不必着急,暴风雪虽然凌厉,可阳光一出来就会温暖。饥饿的狼群虽然可怕,可钻不进扎紧的篱笆。眼前虽已是步步危急,可未必就没有应付的办法……”
听了其其格之言,瓦图王心里顿时升腾起莫大的希望:“我的女儿有高山一般的智慧,你心里的主意比大漠里的沙子还要多,其其格你是不是已经想到什么法子?”
其其格微微摇头:“这种局面我能有什么办法?不管马儿跑的多快都解不开脖子里的绳套,不论风沙如何凶猛都掩盖不住太阳。既然林勇士已经把局面看的明明白白,一定早就有了应对的办法,要不然也不会吧商队引到部落里来。如果瓦图人的部落被毁灭了,他也没有好处。我看林勇士的胸怀比大漠还要宽广,一定有草原一般无边无际的智慧,父亲为什么不问问他呢?”
“对,对……”直到现在,瓦图王昏昏沉沉的脑袋才算清醒了一点儿。汉人有句话说的很贴切,叫做解铃还须系铃人,既然林三洪点出了这个危局,一定有破局的办法,瓦图王赶紧说道:“我这就派人去请他,好好的商量商量……”
“父亲你又错了,林勇士终究不是瓦图人,你也不是他的王,没有权利命令他做什么。父亲应该很客气的去找他商议,最好能带点礼物什么的,态度也要诚恳……”
“我不够诚恳么?”
其其格笑道:“父亲不知道了,这叫做礼贤下士,汉人很讲究这个的。在很早很早以前,有一个叫做诸葛亮的人,他的智慧可以让一个虚弱的小国兴盛强大,也可以让一个强大的帝国衰落甚至灭亡。一个叫做刘备的人……好似就是叫刘备吧,为了问这个智者一条计策,带着他的兄弟拜访了智者三次,智者才愿意为他效力,终于开创出一个帝国。后来这个刘备做了帝国的皇帝,在这之前他是个卖草鞋的……”(三国演义的原稿明初肯定是有了,同样可以肯定是不会流传到这么偏远的地方。不过三顾茅庐的故事在这个时代肯定早已经流传开来,小说嘛,考据党退散。)
三顾茅庐这精彩的故事其其格讲的并不怎么出彩,毕竟是身处大漠的蒙古女子,读书读的再多,也只能把这个故事说出一个大致的轮廓。不过这样已经足够了。
瓦图王明白了其其格的意思,就是要拿出三顾茅庐的精神,来求得林三洪这个智者的支持。那个叫做什么备的家伙不过是个卖草鞋的,也能成为帝国皇帝。作为一个部落的首领,成就应该在卖草鞋的那个家伙之上吧?
于是乎,瓦图王准备了一些自认为还算不错的礼物,带着其其格,父女二人来到林三洪的帐篷外面。
“林勇士,林勇士——”
和其其格想象的不一样,林三洪并没有象那个叫做诸葛亮的智者一样需要三次拜访才能见到,更没有“高卧隆中”让父女二人在外面苦苦等候。
林三洪从帐篷里面钻出来,看到瓦图王和其其格,微微一笑:“尊敬的首领和公主,我知道你们是为什么来的,进来吧,大家一起商量商量……”
“这些礼物……”瓦图王指着刚刚从货物堆里翻出来的几匹绸缎说道:“这是部落里的一点小小心意……”
林三洪哈哈大笑着右手虚引:“哈哈,进来吧,进来吧。礼物不礼物的以后再说,还是先说正事儿吧。”
大帐篷里还有那二十多个勇士,看到瓦图王父女二人进来,很客气的打着招呼。
父女二人一一的应了,其其格这才说道:“刚才林勇士所言的危险局面确实存在,父亲认为这样的局面只有林勇士这样的智者才能破解,所以外面父女二人很真诚的来恳请智者的指点。”
“对,对,只要智者能够带领部落度过这次难关,不管智者提出什么样的要求,我们都会答应。”
“是的,”其其格也赶紧帮着父亲说话:“只要智者能够帮部落这一次,我们……我的父亲愿意封智者为瓦图丞相,和从前的诸葛亮是一样的官职!”
林三洪险些笑喷。
感情这父女二人把自己当诸葛武侯了。
瓦图丞相?天底下有这种官职么?瓦图王本身的这个王位就是自封的山寨货色,仅仅是对部落首领的一种世俗尊称而已。根本就没有得到过汗国的正式册封,如今这个山寨的王者又弄出一个更加山寨的封号:瓦图丞相!
这个部落拢共才多少人口?和江南一带大一点的镇子也差不了很多,就能封一个丞相出来,要是让中原的同胞知道了,还不笑掉大牙?
“丞相什么的就免了吧……”
“不能免,不能免,我知道你们汉人很讲究这个的……”
“好了,好了,尊敬的首领。”林三洪不想在这个可笑的问题上继续浪费唇舌,开门见山的说道:“首领和公主是为了部落的生存和发展而来,是为了应付眼前的危险局面而来,我说的没有错吧?”
“没有错,没有错。智者的指挥就好像……”
林三洪摆摆手,打断瓦图王的长调说道:“对于这个局面,我这里确实有一点拙见……”
“请智者说出你的拙见……”
其其格读的书多,知道所谓的拙见完全就是自谦的说法,急忙纠正父亲的语病:“请智者说出真知灼见,我们洗耳恭听。”
旁边的二十来个亲卫瞪大了眼珠子听着,心里都很纳闷,林大人什么时候又多了一个智者的尊称?刚才其其格父女二人说出瓦图丞相这个封号的时候,几个人扑哧一下就小了。就这么个小小的部落,别说是丞相,就算是瓦图并肩王也不值几个钱吧?
“库尔库曼的强大首领和公主比我更清楚,现在的瓦图绝非是其敌手,战争……打仗肯定是自寻死路。”林三洪很直接的否定了武力解决的途径:“然而放弃商队带来的巨大利益,又只能坐视库尔库曼更加强大,到时候愈发不能抵抗,这也不行。”
“瓦图发展离不开商队带来的机会,也需要时间,这是无法改变的。”
“库尔库曼肯定不会坐视瓦图的强大,肯定会想方设法的阻止,这也是无法改变的。”
“唯一可以改变的就是横亘了瓦图和库尔库曼之间的那两个部落。”林三洪终于说到了重点:“刚才首领也说过了,这两个部落并不比瓦图弱小,如果库尔库曼给了他们好处,他们一定会投向库尔库曼人。所以,在库尔库曼人争取他们之前,首领一定要先把他们争取过来,给他们好处,让他们和瓦图结成联盟,共同防范库尔库曼。”
“三个瓦图那么大的力量,以库尔库曼目前的实力肯定不敢下手。趁机吞并库尔库曼就不用想了,因为那连个部落不会给瓦图一家独大的机会。不过这也不要紧,只要他们和瓦图结盟,与瓦图共进退就可以让库尔库曼却步。只要有了时间,瓦图迟早会强大起来,而得不到商队利益补给的库尔库曼就会日渐衰落……”林三洪笑道:“尊敬的首领,现在你手里掌握着内地商队带来的巨大利益,拿出一部分来分给那两个部落,让他们得到好处,我想他们不会拒绝与瓦图结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