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府台大人怜惜这些苦命的女子。给了她们一个重获自由的机会,这是何其美好之事?
可这个事情远远没有看起来那么圆满。
这些女子确实很有些吸金纳银的手段,要想赚够赎身的银子确实没有太大的问题。关键的问题不在这里,而是在于将来。
就算拿回了卖身契,恢复了自由之身,就能实现真正的自由了么?
从法理上来看,确实是这样的,但是事实远非如此。
就算是成了自由身,就能如寻常人家的女儿那样相夫教子过正常人的生活?万万没有这种可能!这种烟花风月之地,只要进去了,就是一辈子的污点,永远也洗不干净。在这些地方寻欢作乐的男人们,无论当时的山盟海誓如何赤诚恳切,也不过是逢场作戏而已,谁也不会当真。
这些人花钱买笑甚至是花钱卖人,都没有什么问题。若是让他们把这些风尘女子娶回家做老婆,根本就是完全不可能的。
从这种地方走出来的女子,最大的奢望就是能够成为某个恩客的姬妾,这已经是理论上的极限,事实上能够进到内宅成为妾室的风尘女子少之又少,就是能够被人买回去作为外宅妇。已经是很不错的了。至于转手再卖出去,也不是什么稀罕事情。
不管如何娇媚的容颜,终究是肉体凡胎,不可能做到青春永驻,总有人老珠黄的那一天。到了那个时候,才是真正的悲惨。
即便是被恩客买了回去作为姬妾,一旦容颜不在,平日里的万千恩宠也就没有了。在家主面前就成了一块用脏了抹布,多看一眼都觉得恶心,自然也不会再有什么怜惜。家里的夫人也可以随意欺凌,任意打骂……
很多烟花女子被人赎了身子之后,初几年还可以活的不错,同行的姐妹们也为她欢喜。可过不了几年,就会变得悲惨至极。这些女子已没有昔日娇媚的容颜,成了讨人嫌的厌物,多被赶出家门沦落街头,过一些日子就消失在众人的视线当中。有些受不过欺凌的,则会选择悬梁投井等等极端手段以死抗争……
经常来找这些烟花女子取乐的大老爷们绝对不是什么老实本分的良善之辈,真正老实本分能踏踏实实过日子的老百姓也不会到这种地方来消费,所以这就注定了这些女子的悲惨命运。
即便是赚够了赎身的银子,倾尽囊中所有取回了自己的卖身契又能如何?唯一的办法就是继续呆在这些烟花之地,疯狂的拼命赚钱,等攒够了足够下半生衣食的钱财之后,就远走他乡隐姓埋名终老一生。若是运气好的话,能找到个老老实实的普通男子为夫,那就真的老天开眼佛爷保佑了!柳姑娘不想就这么终老此生,也不想去碰那种老天开眼的小概率事件。现如今能混到府台大人身边做个下人。事实上已经是很不错的出路了,若是哪天表现好的话,说不准会有更加圆满的结局。
府台大人这样的高官,人又年轻,在这种身边,已是一个书寓出来的女子理论上所能达到的极限!
所以,柳姑娘不想离开府台衙门。
可事实永远也不会以个人的意志而转变,柳姑娘深知自己的出身是一大致命缺陷,尤其是府台夫人如此强势,偏偏自己又是如此的美貌……
美貌,是柳姑娘最为不利的一点。
柳姑娘甚至不如姿色要差很多的宛若,就是因为宛若的姿色平庸。
宛若虽然同样是从书寓里出来的,她会做的每一件事情柳姑娘都会做,而且会做的更加出色,但是这一切都每没有用,就是因为宛若是样貌平庸的女子,而她是倾国倾城的绝代容颜。
宛若是府台夫人买来的,她的卖身契书就在府台夫人手中,和府台夫人之间是正经的从属关系。而去宛若姿色平庸,单纯的从样貌上来说,甚至不如府台夫人手下的那两个小丫鬟。她永远也不可能对府台夫人的“内宅版图”够成任何威胁,所以府台夫人可以放心大胆的把她留在林府台的身边。
而柳姑娘就没有这样的“优势”了。
貌美如花乖巧伶俐,诗词歌赋琴棋书画等等这一切,都对府台夫人的“内宅版图”构成了潜在的威胁。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她是书寓送给府台大人的礼物,她的卖身契书是在府台大人手中。这样的话,府台夫人一定会处处提防,绝对容她不得。
虽然她也学过无数争宠固宠的手段,可这些花招根本就用不上。所有的这些手段在强势的杜月娘面前根本就不值一提。
后宅之中,是府台夫人的绝对领地,一句话就足以粉碎任何不切实际的努力,足以粉碎柳姑娘一切美好而又遥远的幻想。
眼看着府台大人已经给了那些风尘姐妹一个出路,柳姑娘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必须有所行动,要不然很快就会被府台夫人随便用个什么借口赶出去。
柳姑娘从来也不认为自己具有和杜月娘争锋的资格,经过左右权衡,终于决定破釜沉舟一次……
趁着府台大人夫妇用餐的时机,柳姑娘端着茶托出现在林三洪夫妇面前。
当杜月娘看到柳姑娘进来的时候,轻描淡写的问出了这么一句:
“你怎么还没有走?”
“哦,记起来了,你的卖身契书还在老爷手中,等我和老爷说一说……”
杜月娘的这些反应早已被柳姑娘在内心无数次的揣摩过了,知道她接下来会说出什么。一定是“我让老爷把你的卖身契书转到衙门里,你也赶紧赚钱去赎吧”等等这些话语……
柳姑娘和那些烟花女子的唯一不同之处就在于她的卖身契暂时还属于林三洪本人,而不是属于衙门的“公产”。当然,这种事情完全可以因为府台夫人的一句话而发生改变。
柳姑娘绝对不能让杜月娘把这句话说完,要不然林府台一定很自然而然的接一句“应该如此”,到那个时候,真的没有任何余地了!不等月娘把话说完,柳姑娘就直挺挺的跪倒在月娘脚下。戚戚怯怯的说道:“奴婢斗胆,敢情夫人收容。”
这个时候,绝对不能说让老爷收容,而是要说情夫人收容,这是柳姑娘无数次仔细权衡之后的最佳战术。
不等月娘做出反应,就赶紧接着说道:“奴婢自知卑贱,蒙夫人留在府中,总算有了栖身之处,再不想流落风尘为他人玩物。敢情夫人慈悲,容奴婢于夫人身边,虽甘做牛马难报夫人恩德之万一。若夫人难容,奴婢情愿冻饿于街头,哪怕是路死路埋,沟死沟葬,也不愿再回火坑了……”
说着说着,也不知道是动了真情还是演戏的天分使然,柳姑娘膝行上前,抱着杜月娘的小腿就放声大哭起来,戚戚然处纵是金石顽铁也为之动容:“奴婢愿终生侍奉夫人以天,恳请夫人不弃之恩……”
对于这种一句话就能决定她命运的小虾米,杜月娘还真是没有怎么在意。本想着随口把她打发会翰香书寓的,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个年纪不大的女子却主动提起,要自己收留。
说的这么恳切。而且不是对林三洪说的,她的命运已经掌握在杜月娘手中。这让月娘稍微犹豫了一下。
看到月娘犹豫,柳姑娘抓住机会,声泪俱下的大表忠心:“奴婢从不敢有甚的非分之想,只盼能平平淡淡了此残生,夫人就是奴婢的天,就是奴婢的地,让我做什么我就做什么……”
柳姑娘说的不算很隐晦,意思已经很明白:我不会威胁到夫人的!杜月娘当然知道这个美貌女子只是潜在的威胁,目前,至少从目前来说。她还没有任何可以威胁到自己地位的资格。
偏过头去,月娘看了看林三洪,小声问道:“老爷看……”
林三洪知道月娘的心思,可这种事情实在不好发表什么看法,至少装作淡然的说道:“内宅之事,夫人定夺吧。”
让杜月娘做主,这是柳姑娘早已料到的事情,要不然也不会一上来就是直接恳求杜月娘,赶紧哭诉:“奴婢肯定夫人赏个出路,若是夫人嫌弃,奴婢就真的,就真的……”
按照杜月娘的本意,绝对是要把她打发走算了。可现在被柳姑娘拿话将在这里,要是打发她会翰香书寓,好似她这个做发妻的府台夫人怕了她一般,又失了容人的气度。
可要是让她留在老爷身边,杜月娘还没有这样大度的胸怀——毕竟也是女人,不会把这样一个娇滴滴的美娇娘放在老爷身边,眼睁睁的看着她成为自己的潜在对手。
宛若虽然也是从翰香书寓出来的,可宛若和她不一样。宛若是自己买回来的丫头,而且容貌平庸,无法构成任何威胁。纵是经常在老爷身边,最多也就是从事一些抄抄写写的琐碎小事,基本上算是府台老爷的私人秘书,不可能再有什么别的发展,但是这个柳姑娘可就不一样了……
月娘做个微笑,颇有大家闺秀风范的说道:“我若是赶你回去书寓,你肯定会在心里埋怨……”
“奴婢不敢!”
“呵呵,我知道你不敢,也仅仅是不敢罢了!”月娘笑了笑:“我这里也缺你一副碗筷,既然你说的这么可乱,还真不好赶你走,免得有人说我气量狭小,老爷你说是也不是?”
林三洪赶紧低头吃饭,含含糊糊的说道:“夫人大量,内宅里头的事情就不要问我了!”
月娘嫣然一笑,就让柳姑娘那么跪着:“不过呢。老爷身边也不缺伺候的人手。我看还是这样吧,从今以后你就跟着我……”
柳姑娘大作感激涕零之状,不住磕头:“夫人收容之恩天高地厚……”
“你也不必如此,我的话还没有说完呢。”府台夫人杜月娘正色道:“以后你跟了我,浆洗缝补的事情都要做得,且不可轻慢。只要不违我的规矩,我也不会另待于你……”
“是,奴婢不敢。”
“好吧,柳……”月娘说道:“既然入了我的门,以后什么柳姑娘不柳姑娘的就再休提起,我给你取个名字……”
“请夫人赐名!”
柳姑娘的真实姓名恐怕她自己都不记得了,所谓的柳姓其实就是一个花名而已。
“既然你跟了我,就从我的姓,”月娘微微仰头想了想:“以后你就叫念昔,杜念昔!”
姓从月娘,也就代表着她是月娘的下人,这本身就代表着某种从属关系,念昔这两个字就是希望她不忘昔日苦难的意思。
柳姑娘是何等乖巧之人,赶紧应了:“奴婢念昔感夫人厚德深恩……”
“好了,好了,这些好听的话儿留到以后再说,从今以后你就是我的使唤丫头了,咱们家是大户出身,这出出入入的都要讲究个规矩,以后你要乖巧些,有什么不懂不会的就多问问大香她们,你是月例钱到我这里领取……”
月娘说一句,崭新出炉的杜念昔的赶紧应一声,俨然一副下人的样子。
“以后大香和小香会调到我房中伺候,你就先住在大香她们的房中吧……”
在大户人家,同样是丫鬟,也讲究个三六九等。杜念昔这种初来乍到的,绝对无法与大香小香姐妹相提并论。大小香姐妹是夫人从娘家带过来的贴身丫头,自然为夫人信赖,从等级上来说,杜念昔要差很多。
饭罢之后,府台大人夫妇说了些闲话,大小香姐妹就去伺候林三洪夫妇洗漱休息,而新来的杜念昔却没有在老爷夫人面前表现的机会,很乖巧的收拾一些粗鄙的杂活。
回到房中之后,杜月娘很慵懒的坐在床头,小香很乖巧的拿了垫子靠在夫人腰后……
月娘笑了笑说道:“这个念昔年纪虽小,心思却重的很,若是放在往日里,我可容她不得,定要早早的打法走了,免得留在家里以后生出什么事端来!”
杜念昔有心思有手腕,有着和她的年纪不相称的心机。但是这一切在杜月娘眼中,未免就显得有些幼稚了。
好歹杜月娘也是天丰号的大东家,什么样的场面没有见过?要说阅人的本事比只会纸上谈兵的杜念昔要强百倍,她的那点小心眼儿,早被月娘看的一清二楚。
“说句倚老卖老的话儿,我走过的桥比她走过的路都多。她也不过是想留在老爷身边,盼着以后能有多多亲近老爷的机会。若是讨得了老爷的喜欢……她终究比我年轻太多,再过十年八年,她还是青春年华,我却成黄脸婆了。”月娘笑道:“到那个时候,老爷肯定会对她恩宠有加,她的机会也就多了。再用上些温柔手段,混个姬妾应该不难!”
林三洪正色道:“夫人这是说的什么话?你我结发夫妻,说什么人老珠黄道什么青春年少?纵是百年之后化为冢中枯骨,也是要合葬一穴的。夫人若是疑她有这样那样的心思,也不必夫人说话,明日我就打发她回到书寓!”
以前的柳姑娘现在的杜念昔,终究是太年轻了。她确实有这样的心思:
现如今绝对不是杜月娘的对手,可只要能有机会留在老爷身边,假以时日,等到本就年纪大许多的夫人人老珠黄之后,就可以依靠自己年轻为资本讨得老爷的欢心,若是能够生下一儿半女,后半辈子也就有了依靠……
但是杜念昔太低估了月娘!
“她的那点心思……”月娘微微一笑:“若是以前,就凭她这点心思,我就不能容她。可现如今不一样了,我收留她并非是因为被她的戚戚之态所蒙蔽,而是想着做一点点善事,为咱们以后的孩子积一点阴德……”
“咱们的孩子?”林三洪稍微愣了一下,旋即大喜过望,抱住月娘追问道:“这是真的么?”
“自然是真的,我已经给郎中把过脉了,是喜脉。”月娘欢喜的说道:“我说怎么这一阵子总是没有食欲,原来是给这个闹的……”
林三洪欢喜的抱住妻子吻了一下,旁边的大香小香都是可以穿堂进屋的内宅丫头,这种事情早就见的多了,也没有可避讳的。
“夫人……我林家有后了,此乃万千大喜之事!”
“恭喜老爷夫人,贺喜老爷夫人!”
这种事情,两个内宅丫头赶紧恭贺。
林三洪半抱着妻子,欢天喜地的说道:“我说夫人这些日子怎么越发显得玉润珠圆起来,就连脾气也温和了许多,原来是有此天大的喜事!”
在任何一个时代,怀孕都是很了不起的事情,尤其是在大明朝,发妻有了身孕,不仅代表着这个家族的延续,而且代表着她本人地位的绝对巩固。月娘也是很得意的样子,掩饰不住内心的欢喜:“我想这也是上天的垂怜,所以就收留了柳……念昔,也算是给肚子的孩子做了点善事,希望老天保佑老爷的血脉平平安安,保佑林家子嗣兴旺……”
林三洪抚着妻子的肚皮想起什么似地:“大香,小香,你们你们要加意伺候夫人,切不可让夫人劳累了!”
“是!”
月娘笑道:“也不必如此,日子还浅着呢。对了,以后大香小香就留在老爷房中伺候着吧。时候也到了,以后我的身子渐重,你们这俩丫头也是时候学习着伺候老爷了……”
如这种陪嫁过来的丫头,最主要的作用之一就是在夫人怀孕的时候伺候老爷,自然这种伺候也是有好处的。以后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成为仅次于正室夫人的妾室,无论身份还是地位都会得到提升。尤其是这种正室夫人带过来的贴身丫头,就算成了妾室,其实也是和正房发妻同心同体,不会生出什么二心,也最为夫人信赖。
两个小丫头听到了月娘的话语,平日里伶牙俐齿的活泼模样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顿时羞的满脸通红,低头抠着指甲不敢说话。
“有什么好羞的?”月娘笑道:“你们也老大不小了,不是总在盼望着能伺候老爷的么?从今日开始,就好好学习着些。等我找了良辰吉日,正式给你们个名分,以后你们也就安稳了!”
说道名分,可是天大地大的事情,不是光羞涩不说话就可以的。
大香小香急忙行礼:“奴婢多谢夫人,多谢老爷……”
对于这种丫头来说,月娘既是她们的娘家人也是婆家人,早就盼望着有这个机会呢,两张小脸虽早羞的如同着了火一般的滚烫,也知道规矩,赶紧爬上床去铺开被褥:“请老爷夫人安歇……”
这种大床和普通的床铺不同,并不是简简单单的一张床板。在普通床铺的基础上有所加大,而且在里边和左右两侧加装了三个小阁子。最里头的小格子里安装了一个小小的桌子,上面放着一些瓜果点心或者日常可以用到的东西,以背老爷夫人在休息的时候随时可以使用。而旁边的两个小阁子,则是专门留给这种通房丫头使用。
在老爷夫人睡觉的时候,大香小香就睡在床头左右的小阁子里,再也不便在外面的房间等着老爷夫人的传唤。当然这也是一种资格,具有这种资格的丫头必须首先取得夫人的同意,能够睡到老爷夫人的床上,基本就算是确定了侍妾的身份。
两个小丫头需要事先学习如何伺候老爷,等到夫人认为合适的时候,才会正式提升她们的身份。也只有到了那个时候,她们才会拥有属于自己的房间,才有独自伺候老爷的资格!能多两个这样乖巧伶俐的小丫头侍奉枕席,自然合乎每一个男人的心愿。虽然大小香是使唤惯了的丫头,也不是没有见过房中的“世面”,可真要安排到一张床上来,林三洪还有点抹不开脸面呢。
手脚有点僵直的伸展来开,让俩小丫鬟伺候着宽衣解带……
两个小丫鬟根本就不敢抬头,就连林三洪自己也感觉有点不好意思了。
伺候完了老爷夫人,大香小香赶紧钻进各自的小阁子里头,再也不敢出来。
夫妇二人同床共枕,自然少不得有许多亲昵甜蜜的勾当,这本就是夫妻天伦,谁也说不得什么。可左右都有两个少女在侧,仅仅隔着一道小小的布帘子,呼吸可闻,实在有点太那个了……
月娘却没有这般扭捏,也不认为这有什么抹不开的,该怎么亲热还是怎么亲热,似乎没有受到一点影响的样子,就连在极畅美妙趣之时的呻吟之声也一点没有少了……
如此现场直播一般的情景让两个未经人伦的小丫头呼吸急促,通身似起了大火一般滚烫,正局促难时,就听到夫人的叫喊:“两个丫头睡死了不成,赶紧给我死出来伺候着……”
两个丫头赶紧钻出来,看着十分香百分艳的场面,赶紧低下头,小声说道:“夫人有什么……有什么吩咐?”
“真真是没有眼力的,”月娘一边气喘一边抱紧肚皮上的林三洪:“大香你拖着老爷的腰,小香垫在我的身边,这种事情还有什么好吩咐的?真是没有用的丫头,白养你们了……”
两个丫头面对如此场面,已是血脉喷张,手忙脚乱的按照夫人吩咐去做了……
且说第二日,夫妇二人睡到天色大明大亮方才起身。
月娘一副慵懒不想动弹的模样,两个小丫头却起的绝早,早早就侍弄了一应洗漱所需之物,十分乖巧的请安问吉:“夫人现在要用饭的么?不知道夫人想用些什么,好吩咐了厨房去做来……”
“不想吃……”月娘满头青丝散乱的披着,想是有了身孕的缘故,愈发的慵懒不想动弹,翻了个身嘟嘟囔囔的说道:“都莫搅闹,我再睡一睡再说……”
小香伺候着林三洪穿戴整齐,大眼睛忽闪忽闪的看着老爷,眼神都和以前不大一样了:“老爷……”
林三洪伸手在她脸蛋上捏了一把,小香也不躲闪,反而靠的更近,眼中春意更浓,似要滴出水来一般让人心疼的很了。
“老爷我要去看看府兵那边怎么样了,早餐就不用了,你放厨房里给我煨着,什么时候回来什么时候用。”
府兵,府台大人可以直接调用的武装力量,自然是十分重视,尤其是老旧的府兵已经在整体上裁撤下了之后,准备一武家营的山民为骨干建立新的府兵,林三洪不能不重视。
严格的说来,府兵并不在朝廷的体制之内,也不吃朝廷财政,所以不算很正式的单位。因为府兵只需要单独吃府台衙门的财政,所以府兵这个东西在各地有很大的不同。
在那些边远地区,匪患眼中社会治安也很差,就需要强有力的府兵队伍。当地的府台衙门为了维持治安和平定匪患,往往都不惜血本的投入以武装府兵,并且把府兵维持在一个很大的规模,这样做虽然能够起到维持地方基本秩序的功效,却往往让地方衙门不堪重负……
那些边远地方的衙门本来就穷,又要维持庞大的府兵,财政上很难支撑,偏偏朝廷又没有供养府兵的义务,一切的一切都要地方官府掏腰包。很多边远贫困的地区甚至不惜举债闹亏空也要拉起一支像样的府兵出来。
作为扬州知府,林三洪就没有了这样的顾虑。
扬州靠近京枢(以前就曾经直接归属过京城管辖),不可能有什么大的叛乱,也没有大股的山贼土匪,不需要把府兵维持在一个庞大的规模。
如果真的起了什么大的叛乱或者民变,府兵终究是府兵,再多也不解决根本问题,还是需要军队出面。所以林三洪并不想把府兵的规模弄的有多大,只要够用就可以了。
当然仅仅依靠几十个武家营的山民肯定是不行的,还需要对外招募。在这一点上,毫无疑问,那些还留在缫丝作坊的武家营山民拥有绝对的优先权!
很多山民都表示自己的子侄兄弟完全可以胜任,而郭炜烈这个未来的府兵头目也表示可以找几个从前的老兄弟,他们的子弟比普通的年轻人更有适合胜任府兵。
这些都好说,林三洪又开出了足足一两银子的薪酬,足够这些人的安家费用了。
一两银子的薪水,在当时就是高薪里头的高薪了,从购买能力上来讲,比后世的普通白领还要高一些,自然有人会抢着来。
商定这些之后,林三洪笑道:“郭家老哥,怎不见你家四妹?”
“那不是么?”郭炜烈笑指不远处烈日下的一个小小身影:“我儿子的身子骨弱,要不是我徇私舞弊他根本就进不了府兵当中。他这样的身子能什么事情?得让他们好好的练练。要是不练,永远也是个生铁疙瘩,成不了好钢……”
就在不远处,瘦瘦弱弱的郭四妹正呲牙咧嘴的拉开一张练习用的大弓……
这种专门练习臂力的弓是军中最常见的那种,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只要稍加练习就能张开。军中的弓箭手并不需要什么百步穿杨的神技,两军冲杀的时候,射出去的箭有多准并不重要,军中也不会特别培养一大批神射手。而是着重培养士兵的臂力和耐久力,这就需要相当体力和长时间的练习。
虽然都是射箭,但是军队里的弓箭手和武家营的山民有本质的区别。军中最讲究的是箭矢的密集程度和压制能力,至于准头其实一点也不重要。士兵可以在短时间内连续开弓放箭就需要很大的体力,按照军中的标准,一个合格的士兵必须在屈十个手指头的时间里把弓连续张满四次……
看到不远处的郭四妹累的气喘如牛,连腰都伸不直了,林三洪有点担心的说道:“郭老哥,你这样训练四妹他吃的消么?”
“有什么吃不消的?人呐就是练出来的。我这个儿子……哎,再不赶紧练出来就真的成废物了!当兵最是锻炼人了,虽说养兵千日不见得就能见到真的阵势,可一旦要用上了,就是真真正正的大场面,我这个儿子也应该见见场面了……”郭炜烈叹息一声说道:“连人家英子一个姑娘家家的,都可以连开五次,四妹也是人,还是个男人,怎么就受不了?对了,说起英子姑娘……”
郭炜烈说的很明白,林三洪也有同样的想法:
英子毕竟是女子,虽然一直都和武家营的乡亲们在一起互相照顾,可一个大姑娘怎么也不合适呆在男人群中做什么府兵。花木兰的故事仅仅是戏文罢了,用在现实中显然是行不通的。
林三洪早就想到过这一点了:“英子毕竟是个女儿,不合适做什么府兵,我想的让她回到作坊里,干活不干活的无所谓,就凭着……养起来也是应该的……”
武家营的山民和林三洪本人有同生死共患难的交情,当时在湖广的时候,武家营死了那么多人,英子又和乡亲们一起与林三洪在武昌和官军对峙,这份交情可是实打实的,就算是真的养这些人一辈子也是题中应有之意。
林三洪把英子唤了过来,把自己的想法简单的说了一下,英子的想法简单的让林三洪吃惊:“大人,人都不能白吃饭,我爹在的时候就经常这么说。大人若是想把我和大家都养起来,我们活的也不自在。我们大家都是有手有脚的大活人,用不着别人白白养活。我晓得大人是念着……念着乡亲们的情谊,可这么做始终是不好,大家心里肯定也别扭……”
“这些日子以来,不光我在想,就是乡亲们也在想。大人是个难得的好官,我们也想跟着大人吃饭过活。招收府兵的时候,我们还想着把作坊里的一些女人也叫过来,一来呢是大家都是兄弟姊妹,可以相互有个照应,再者……”
英子说的很自然,一点也没有扭扭捏捏的样子:“再者就是贪图大人的银子,一个月一两银子的机会可不多……”
武家营出来的女子有很多都是英子这样的,大手大脚没有半点娇滴滴的模样,也是跟着父兄家人窜山跃林的打猎过活,开得弓箭使得刀叉,若是用“侍儿扶起娇无力”来想象这些女子可就真的是大错特错了。
“在作坊里干活,一年到头能赚得几个?还不若在大人手下做女府兵,一个月才三操**,就可以拿银子……”
英子说的没有错,做府兵可不是当军队里的兵,没有什么危险还可以拿高薪,大家又患难与共的乡亲,本身就是亲属关系,呆在一起做府兵也没有什么可计较的。
英子想的简单,可事实绝对没有这么简单。
府兵虽然不算是军队,可终究也是兵,怎么好像当初在湖广一样一哄而上?
林三洪低头想了想:“既然英子你有这样的想法,也不能说就是差了。可府兵实在不是你可以做的,我看不如这样,你回到作坊里去,再找几个愿意过来的女眷。我会安排你们到后宅当中做护院,银子也是按照府兵来拿……”
府台衙门本身就有站班的差役,完全用不着多出几个粗手大脚的女人再来看家护院。林三洪的意思其实就是找了这么一个借口,把这些人养起来,只是说的不那么直白而已。
再有更深的一层意思,林三洪早就意识到了,扬州知府能够做满一任就不错了,以后肯定会安排到别处。这些山民是属于自己的嫡系力量,是最后的防线,绝对不能舍弃了,不管找什么借口也要留在身边以备不时之需。
英子为人豪爽,说话也直接:“大人这是养我们呢,府台衙门怎么就需要护院了?大人小看英子了。若是如此,我宁可到作坊里去煮丝,也不白白的拿着大人的钱……”
“这不一样,身在官场就如同在战场,说不准什么时候就有意外发生。”林三洪刻意强调官场上似乎永远也不会发生在自己身上的危险:“我这个知府说大不大,说小也不算小。得罪的人却着实不少,万一哪天有人想要了我的性命怎么办?就算永远没有这种情况发生,有你们在我身边,踏实……”
这话说的可算是推心置腹了。
对于府台大人没有把自己当外人看待,英子并没有表示出什么感激涕零的样子,仔细的想了想说道:“也好,那我就听从大人的安排,陪着大人做我大明朝的青天大老爷。戏文里头宋朝的铁面包青天身边都几个护卫呢。说不准哪天大人也会被写进戏文里头,我们也能跟着沾光……”
“别,你别给我说这个,我做不来什么青天大老爷,是清官还是贪官我自己都还说不清楚呢……”
“大人若不是清官,天底下就没有清官了!”
林三洪似乎不想在这个问题深入下去:“英子你去准备准备吧,回到作坊里找几个健壮的女眷过来,还有,给我家里带个口信。”
“什么口信。”
“你告诉我母亲,就说月娘有了身孕,让她老人家也欢喜欢喜!”
“是……恭喜大人后继有人,若是夫人生了小少爷,以后肯定也是铁面无私的清官……”
“做官?还是算了吧。”
英子从来是少说话多做事的人,依了林三洪的言语下去准备。
旁边的郭炜烈看着英子矫健的身姿,不无感慨的说道:“人呐,都有各自的福分。英子这么好的姑娘,可惜是个女儿身……若是个男子,必然是响当当的一条好汉。若是我能有英子这般的一个儿子,吃糠饼睡凉炕也欢喜的笑出来。不过话说回来,女儿家怎么了?英子姑娘若是我的女儿……啧啧……”
再看看不远处的郭四妹,郭炜烈心里的火气更大了,遥遥的大骂起来:“睡着了不成,软软的连弓都拉不开,丢尽了老子的脸面,老子怎么会生出你这样的儿子!使劲……别叫弓弦割下了手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