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永乐二年。甲申。
永乐朝开科取士,其中一甲三名,二甲九十三名,三甲三百七十四名。
同月,在直沽设卫,置指挥使领兵兵五千六百。因靖难之初朱棣曾率兵从直沽渡河奇袭沧州,为当今天子车马渡河之处,所以赐名天津,置天津三卫,并且命工部尚书亲往天津,考察营建天津的各项事宜。
同时,因战功赐马三宝“郑”姓,改名郑和,并简拔为内官监太监,领钦命出使朝鲜、日本、暹罗……
或许没有人注意到,近来朝廷的大动作多是出自礼部和工部,而且每一项都蕴含深意。
开科举取士的目的很明确,就是想提拔上来一批新人,看起来平常不过的举动放在这个时候就有点不寻常了。朱棣虽然是大明皇帝,其实名声并不怎么好,远远不如建文。尤其是在士林当中。朱棣被很多人在暗地骂为残暴之君。开科取士可以在很大程度上缓解这种情况,这不是为了皇权的稳定,而是为了整个帝国内部的平衡。
提拔上来这些新人做什么?绝对是要放在基层为官的。大明朝的官位都是一个萝卜一个坑,上来一批新人,那些旧人如何处置?也许很多人还看不清楚这一点,林三洪却明白的很……
至于兴建天津,完全不是朱棣所言的那样“因此地靠近海口,利于通商、周转之便”,而是在为经营北方做准备。
命郑和出使海外,是为了确保在大明周边构建一个稳定平和的环境,朱棣绝对不希望在对付北元这个心腹大患的时候身边再出什么乱子。(这还不是历史上著名的下西洋)
朱棣直接下命令,然后由两个儿子去执行,用意颇深!照这么下去,用不了十年二十年的光景,皇帝与士大夫共治天下的局面就会改变。士大夫阶层将被皇权排挤出决策层面,大明的天下将成为皇帝一个人的天下在很多人心目中,贯穿整个封建时代,天下就是皇帝一个人,其实从来就不是这样。但是,现在,朱棣好像真动了这样的念头。
天下是谁的林三洪并不怎么关心,这个不是自己一个人所有的缫丝作坊正慢慢走上正轨,哪里有心思去关心朱棣?
在开春以后,丰隆昌缫丝作坊有过一次分红。
既然有分红,就说明作坊是赚钱了,其实根本就不是那么回事儿。
自从去年初冬进行了管理制度改革以后,缫丝作坊的经营状况得到一定程度的改观。但是这种程度的改变远不足以使作坊进入盈利状态。而林三洪依然拿出了银钱分了一次红。
这次分红的总量还不到一百贯钱,折合成银子也就是大几十两的样子。那些零散的股东大多分到几十枚铜钱,也就是这样了。
分红虽然不多,但好歹也算是赚钱了。人们开始一哇声的念叨林三洪的好处:林大人是有后台的,作坊经营了还没有多少时间,就已经分红了,来年的时候林大人肯定赚的更多。
亏还是赚只有林三洪自己心中清楚,至于金子焕和黄万里这两个大股东根本就不过问经营状况,他们之所以入股并不是为了赚钱。
所谓的赚钱,完全是停留在纸面上。
要是查账的话,缫丝作坊确实没有亏。因为库存的原料和成品都可以折算成现钱,场地和设施一起折算进去,从账面上看不出什么。可林三洪明白,这个缫丝作坊占用了大量的资金,原料还没有生产完毕,部分成品还积压着,这些都是亏着的……
辛辛苦苦经营了大半年,费心费力什么的都不算,其实还贴着银子呢……
好在过去的这大半年里,缫丝甚至是整个丝织行业都很平稳,没有什么大的起落。只要用心经营,赚钱也仅仅是时间问题——前景说不上多好,也谈不上多糟!最起码的来说,以现在这种情形还可以经营下去。
现如今作坊里的基础设计已经齐备,看起来也有点工厂的架势了。尤其是管理制度的完善,让林三洪信心满满……
偏偏在这个时候,汉王朱高煦到了,还带来了吏部的委任行文——林三洪被任命为知扬州事,而且是即可到任。
对于这个任命,无论是朱高煦还是林三洪并不怎么满意。
知府一职,其实并没有定制,大明朝的府级行政单位很多,根据各地的实际情况分为大、中、小三等,相关的知府这个官职也略有不同。扬州府地处繁华人口密集,赋税也多,自然是一等一的大府,相应的知府也是正四品。
林三洪虽然早在半年多以前就被革去官职,可所有人都明白这不过是走走过场,如他这种立下大功为朱棣打开局面的人物肯定会得到重用。正四品的知府是地方官,完全以品级来论的话,放到京官里头比正五品要稍微一点点,但是在地方上,是绝对的中坚。
但是朱高煦的本意是想把林三洪按照在京中,无论是都察院继续供职还是去往别的衙门,互相之间都可以照应到。尤其是现在汉王已经领了礼部,最希望的就是把林三洪安插到礼部衙门,这样的话不管做什么事情都会方便很多,在礼部当中安插一个正五品上下的自己人进去,不敢说架空这个衙门。起码可以让自己的影响大幅增加,从而达到独当一面的效果。
而现在的朱高煦,最想要的就是独当一面的机会。
如果把林三洪放到地方上,显然就没有这样的优势了。也等于是间接的削弱了汉王的实力。
“皇上钦点的我?”
“嗯,是父皇点了你的名,交给礼部会商之后才有此任命!”
这就更加的不对了。
按照体制,官员的任命根本就是吏部的职能。任免官员的人选是由吏部提供,然后交给皇帝朱批生效。当然皇帝可以同意也可以驳回,若是驳回了吏部的任命人选,吏部自然而然就需要再提供候补的名单。也就是说,不管是什么样的任命,都需要吏部给出皇帝提供候选名单,而皇帝只需要是不是同意吏部的人选就可以了。
但是现在朱棣明显是颠覆了这一点,自己提出候选人交给吏部会商,这种情况极其少见。
可以想象得到,吏部的堂官们心里肯定不舒服,其中一些惯于见风使舵的家伙自然能看出皇帝的心意,绝对不会驳回皇帝的决定……
在掌管了礼部、工部之后,朱棣开始插手吏部这样的要害部门了。
如果都察院(御史台)有一两个真正铁骨铮铮的臣子直言进谏的话,完全可以把朱棣的任命再反驳回去,让这种违反制度的行为无法生效。
但是很显然,没有人具有这种敢于当面抽朱棣耳光的勇气,都察院集体装聋作哑了。想来朱棣也怕在都察院这边碰壁。所以故意把一个曾经隶属于都察院的林三洪朱提出来试水,不知不觉当中就堵住了都察院众人的嘴巴。
因为林三洪确实有功,而且具有都察院的背景,所以他就成了朱棣挑战朝廷制度的试验品!
“要说知府这个官职,对于大局也不会有多大影响,不过父皇直接点了贤弟你的名字,吏部都过了,都察院也没有人说话。我这边就是有点小心思也用不上……”
朱棣这么干其实也冒了一定的风险,自然不可能因为朱高煦不高兴就收回去。在这个任命上,朱高煦无能为力。
要说知府的官职,其实也不算小了。尤其是放在扬州的地面上,实打实的肥差。但是林三洪和朱高煦关心的不是这些,而是大局。
把林三洪放到地方上去,不会对他争夺太子有什么帮助,这才是最重要的。林三洪一走,汉王就等于了少了一条臂膀,仔细算一下细账就可以知道,其实是很不划算的。
“前任扬州知府犯了什么事情?”
知府三年才有一任,现在才不过过去两年,还不到换任的时候,忽然提了林三洪为扬州知府,那就说明上一任的扬州知府肯定是出事情了,要不然不会在这个当口走马换将。
“前任知府并没有犯什么事儿,而是被调到了西军都督府,领指挥副使衔,实授山西军马司同知,算是升了吧。”
林三洪问道:“前任扬州知府是武官?”
“是武官,跟随父皇十几年的老人了,为酬战功在委任了扬州知府,还不等到任期就又调到陕西……”
林三洪总算是明白了。
任命自己这样的小角色,看起来是微不足道不足挂齿之事,其实朱棣用了很多心思。用这个任命挑战了朝廷内部制度,同时把自己的嫡系人手安插到边军当中。走的是林三洪去湖广时候的老路子,先用大帽子把自己人撑起来,然后委任到边军中做一个副手,这是在收军权呢。
“安排到陕西?”林三洪意味深长的说道:“汉王一定要注意了,尤其是在今年。若是再发现老燕军当中的人马往边军调动,可一定要仔细了,皇上已经在着手布置对蒙古用兵之事。这个事情一定要争,千万莫落在大王爷的后头!”
天底下的边王那么多,就算是为了进一步控制边军,朱棣怎么不在自己的人安插到辽王手下,怎么不安排到云南沐王府那边?很有可能这是在为新朝的第一次北伐做准备。
朱高煦很快就领会到这一点儿,摸着已经蓄起的络腮胡笑道:“我就晓得贤弟有眼光,所以特意亲自跑过来一趟,为的就是听听贤弟的高见,果然不虚此行!贤弟你也收拾收拾。这几日就准备上任去吧。”
“这就去上任?太快了吧?我不去京城了?”
按照历来的惯例,钦点的官员上任之前,都要进京陛辞,顺便也听听皇帝的训导,然后再拍着胸脯子对皇帝信誓旦旦的做出保证,说出一些“不负皇恩诚惶诚恐”之类的话对皇帝表示一下决心,官面上的流程才算走完。在这之后,还要一一拜谢相关各个衙门的官员:要不是大家给你帮忙,你怎么能够捞到这么好的差使?
这已经是官场上约定俗成的规矩,所以一个新任官员从任命到真正上任,通常来说中间都隔着好几个月的时光。在这几个月的时间里,即将上任的官员都在忙着跑应酬拉关系……
朱高煦爽朗的笑着:“皇上已经说了,陛辞什么的就免了。几句勉励的话能有什么用?你要是真有本事就用在实实在在的地方,皇上等着看你的政绩,不想在事先听什么保证。至于跑门子拉关系什么的还是算了。你这个任命本来就有很多人腹诽,你还能去见谁?”
“嘿嘿,说的也是,我就是到了京城,最多就是往王爷府里跑一跑,现在王爷都来了,不去就不去吧。只可惜我这偌大的作坊,刚刚有了一点样子,就又得撒手了……”
朱高煦哈哈大笑,毫不掩饰对林三洪开作坊这件事情的轻视:“贤弟呀,你也是有胸襟有气魄的,怎么就看准了这个小小的作坊?就你这个作坊能赚几个钱?辛辛苦苦一年到头能赚几个?”
“不瞒王爷您说,我这个作坊到现在还是勉强支撑,还亏着银子呢……”
“三年清知府,十万雪花银,扬州富庶之地,就算做个廉官,杂七杂八的进项也不少,一年下来比你开十个作坊都强……”朱高煦取笑道:“我临来之前,父皇曾问起贤弟的近况。我就说你在家闭门读书,没有敢说你在鼓捣这个破作坊,我是怕丢人呐!”
“读书?哈哈,”林三洪忍俊不禁的大笑,过了良久方才忍住笑声正色说道:“这个作坊也不全是为了赚钱,说不准以后会有什么大用。只是现在手里没钱,即便是勉强经营也出不了什么效果。要不然王爷您也在我的作坊里入点银子,算是股东……”
朱高煦当然不会和林三洪合伙弄什么作坊,一来是看不上这点小钱,再者他的身份干这个也不合适:“我可没有这个闲心!”
林三洪有点不好意思的说道:“作坊实在是难住了,要是王爷您不入股的话,我就只能借钱了。王爷能不能先支给我点银子,算是借的……”
“多少?”
“十……五……三万两银子吧。”
三万对于任何一个人来说都是一笔很大的数目,即使是汉王。
若真是有了什么急事,朱高煦不是拿不出几万两银子,只是他的钱也不全是正经来路,经手之后还要花销出去,无论干什么都比给林三洪办缫丝作坊要正经的多,所以很直接的回绝了:“这么多?你这个作坊才值几个钱?张口就借三万?没有!”
“若是有三万两的话,不出五年我就能让这个作坊起来。实在没有那么多,少一点也行。一万有没有?”
看着林三洪没皮没脸的样子,朱高煦哈哈一笑:“这些日子开销很大,我手里也没有几个钱。若你真的用到急处,三五千两随时都可以拿的出……”
“也好,这我就放心了。要不然作坊刚刚有点样子,我再一走,恐怕又要耽搁了。”
“你就别操心你这个破作坊了,吏部那边早就报备好了,赶紧着收拾收拾,尽快去扬州上任……”朱高煦说道:“所需印信和官文都给你留下了,官员上任的安家费也在。贤弟是我门下第一个外放之人,父皇那边钦点的知府。扬州素来富庶,以贤弟的才能,干上一任肯定能出政绩,到时候,你我兄弟二人脸上都有光彩……”
“难说,我就在都察院干过几天,地方政务完全就是两眼一抹黑。扬州本已富庶,很难再做出什么事情来。我尽力吧……”
“要是眼光和格局,林三洪绝对是有的。可真要是具体到地方政务上,未必就比金子焕那样的老油条强多少。而且扬州本身就已经很富庶了,地方上也比较安定,还能做出是像样的成绩来?
“贤弟的本事我信得过。”
朱高煦离去之后,林三洪不得不仔细想想。越想越感觉朱棣的脚步在加快,完全就是在按照《大明国》里说写的那样在一步步进行:
忽然之间就把一个赋闲在家的林三洪拉扯起来,眨眼功夫白丁就成知府,看着就好像是唱戏一般儿戏到了极处。可林三洪看的出来,这事情绝不是表面上这么简单。这是经过数次博弈之后的结果,作为当事人的林三洪根本就提不起来。至于朝廷制度,已经在朱棣的强势面前所剩无几了。别说特例简拔一个小小的林三洪,就是林三洪的前任,那个扬州知府,照样是从文职地方官里拎出来安插到军队当中,跨体系的任命都能立刻做到,何况一个小小的知府?
只要朱棣愿意,或者是有这方面的需要,随时都可以把内阁六部一脚踢开自行其事。
如此强势的皇帝还真不多见。
当年的朱元璋身具开国的威望,斩杀了绝大部分开国勋臣之后,朝廷内外各大体系之内都少有牵绊,也没有如朱棣这般明目张胆。看来永乐皇帝被《大明国》一书刺激的不轻,准备不顾一切的大干一场了。
朱棣可不想做什么宽仁明君,而是要成就为一代豪霸雄主,这个苗头已经越来越明显了。
林三洪开始准备行囊,春桃也帮着搭手,却很罕见的说道:”三洪哥哥要做官了,按说这么大喜的事情,我是应该说几句喜庆话儿。可我总是感觉做官不牢靠不安稳,还没有经营咱们的作坊委托。便如三洪哥哥这样的,即便是做了大官又能如何?连钦差大老爷都当过一回。可还不是皇帝一句话就能把你抹下来?说不准哪一天……”
“说不准哪一天我惹了皇帝的不高兴,就会砍我的脑袋,是吧?”
林三洪不像春桃那样忌讳,也不忌讳在上任之前说出掉脑袋这样犯忌的话,拉着春桃坐下,以很认真的语气说道:“春桃妹妹你能想到这一点,确确实实的和以前不一样了。看到你能这样,哥哥我心里欢喜的很。其实做官真的和你所说一样,不管做到了什么品级,哪怕是当朝一品哪怕是功勋卓著,生死祸福也全在皇帝的一念之间。”
杀功臣的事情大明朝的老百姓们见的最多,从洪武开始,多少朝廷大员人头落地多少紫衣勋贵家破人亡,早已不是什么稀罕的事情。官当的越大,掉脑袋的可能就越大。当年朱元璋一连发了二十多个免死金牌(丹书铁券),手里拿着免死金牌的大臣无不是和朱元璋同生死共患难的元老,可只过了一年多,朱元璋一腾出手来就开始对付这些热闹,抄家的抄家杀头的杀头,到最后,只要是手里有免死金牌的,一个都没有剩下。好不容易熬到了建文这个宽仁的皇帝继位,没共几年就被朱棣给干掉了。朱棣不仅继承了朱元璋的血统,手段上也有过之而无不及,杀人的手段更厉害了,刑场上一次砍几十个脑袋的场面都不新鲜了,动辄株连一杀就一大串儿……
“哥哥我要做的就是让这个天下再没有人敢杀我,任何人都不行。”
不管林三洪怎么说,春桃都很担心:“戏文里说伴君如伴虎,三洪哥哥已经被罢了两回官……哎,不说了。我总是感觉弄这个作坊更好……”
“你说的没有错,这个作坊是咱们家的根本,一定不能放弃。我这一走,说不准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春桃妹妹一定要替我把作坊照看好了。”缫丝作坊的几个股东都撒手不管,要不是已经建立了一套还算完善的管理制度,还真不敢就这样交给春桃打理。
“我?我帮忙还行,这么大一摊子我可管不起来。”
“要说缫丝的各个细节,春桃妹妹比我强的多。你只要按照我指定的规章办事就可以了……”
“可是,这个做法是月娘……嫂子的主事,我怎么能……”
林三洪笑道:“月娘何曾到作坊里来过?她就是个不见面的掌柜,以后还是要依靠你的。”
“那好吧,反正扬州也不远,真有了大事情我就去扬州找哥哥你拿主意。”
“也好,还有,作坊的账面上已经没有几个钱了。我这一走,除非是卖库里的成丝,否则你也维持不了几天。要是成丝毫一时卖不出去,你就先去汉王那里借一点儿应急。只要坚持下今年来,以后会好的……”
“去汉王手里借钱?”一个屠户的女儿,去王府借钱,而且动辄就是成千上万两银子,如此大的场面,春桃连想都不敢想:“我可……可不敢去……”
“有什么不敢的?我已经和汉王说好了,若有了一时之急你尽管去他那么拿钱就是!”林三洪笑呵呵的说道:“春桃妹妹若是能坚持这一年下来,只要咱们的作坊不倒,以后你就是丰隆昌的掌柜,我们都做撒手的东家,哈哈……”
丰隆昌的掌柜,在春桃心目中是一个很有意义的地位:既然月娘能执掌天丰号,我春桃同为女子,为何就不能搭理好丰隆昌?也给三洪哥哥看看,我不一定就比月娘逊了。
春桃似乎还想说点什么,扭扭捏捏半天却什么也没有说,只是很有信心的说道:“我一定给三洪哥哥看好这个作坊!这些日子我搬去作坊里边住,就不回来了。等三洪哥哥走的时候,我也不去送行了,免得到时候我会落眼泪……”
春桃略略的收拾起一个小小包袱,连晚饭也没有吃就去了作坊。
再次被朝廷启用,而且是去扬州这样的繁华之地做知府大老爷,母亲却一点也没有欢喜的样子,就连儿子要带她上任的要求都有点“无动于衷”:“扬州,不去了,我一个孤老婆子去的哪门子扬州?我要是走了,家里谁打理?”
看来阿娘也不喜欢让林三洪再当官了。
这次被罢官还丢进监狱,让一家人都认识到当官是一个风险很高的职业,看起来风光无限,可说不准什么时候就会大祸临头。即便是再怎么望子成龙,母亲也不希望林三洪再走仕途了。
一家人相聚相守,平平安安过一辈子,同样也是莫大的福分。
唯一对此事不怎么抵触的就是杜月娘了。
终究是格局和见识摆在那里,即便是不经过湖广之事,杜月娘也比其他家人更清楚仕途是充满荆棘甚至是鲜血的悬崖。不过朝廷的任命已经下来,再说这些除了平添烦恼之外没有任何用途。
好在地方官可以带家眷,而扬州又是天丰号在江北最重要的一个点,这些日子月娘经常往来江上,在家和扬州之间来回穿梭。
林三洪要是赴任扬州的话,完全可以把家安在那里,再也不必忍受相思之苦就可以时时相守。
自从成亲以来,月娘时时刻刻都在注意查看自己的肚皮,可过去这么久,小肚皮依旧平坦,一点儿要鼓胀起来的意思也没有。就连婆婆也几次暗示过:应该抓紧机会生娃娃了,女人的年纪太大,生娃娃会越来越苦难。
不是月娘不想生,也不是不能生,之所以到现在肚子里还没有动静,完全就是因为夫妇二人聚少离多。这种事情不是说话就能有的,必须经过长时间坚持不懈的努力。
以后到了扬州,夫妇二人就可以经常在一起,时日一久,必定会生下一男半女……
因为春桃不在,母亲心绪也不大好,一家人早早用过晚饭之后,就回房休息了。
月娘让大香小香把一个硕大的木桶搬到房中,来来回回的注满热水,林三洪本以为妻子是要洗澡,也没有在意。
不想月娘却从贴身处取出一个巴掌大的白底青花扁瓷瓶,拔下瓶口的红布塞子,从瓶中倒出色泽金黄的液体。
这些液体好像是某种油脂,散发着一种焚烧头发的怪味,漂浮在水面上很容易让人想起码头上漂浮着黄糊糊沫子的藻类。
“这是什么东西?”
月娘神秘的一笑:“这是用水硝炼过的蝶鱼油,我专门托人从云贵带回来的好东西!”
好东西?这玩意味道难闻,漂浮在水面上滑滑腻腻的一层,怎么看都不象是好东西。
“这个蝶鱼油是云贵蛮族的震族之宝,千金难得。”月娘一边说一边解开衣衫,直到脱的精光赤条才钻进布满鱼油的热水桶中:“只要夫妻二人同时用蝶鱼油沐浴,然后再同房,必然能多子多福……”
林三洪都被月娘的这种说辞给逗笑了。
这还是头一回听说还有外用药物可以致人怀孕的,在这脏兮兮的油水里洗个澡就可以怀孕?根本就是在胡扯,偏偏就有月娘这样的人愿意相信这种无稽之谈,还专门托人以重金购买!
“别弄这个,没有用的。”林三洪可不想到这么脏的水里越洗越脏:“自古以来生儿育女就是夫妻二人之事,从来也没有听说用油洗澡就能怀孕的。月娘也平日是何等精明,怎么会听信这种荒谬的说法?”
“开始我也不信的,可洗洗又无大碍,至多是没有用也就罢了,也不会有什么害处。若是万一真有奇效岂不是更好?”月娘从水里站起来,白皙如雪的肌肤披着一层黄糊糊的油光,拽住林三洪就解他的衣裳,不用多大工夫就扯下了身上的布缕:“快进来好好的泡一泡,泡的愈久就愈有效果。”
房中水汽弥漫,林三洪对这种做法一点兴趣也没有,偏偏妻子兴致极高,不断撩起带着水花的热水给林三洪擦洗全身:“我听人说了,这个东西一定要仔仔细细的擦到了擦实了,才是最好,关键是这里……”
月娘在林三洪****捞了一捞,仔仔细细的搓了几搓,便已感觉坚挺如火,旋即吃吃的腻笑着抱在一起:“我说这个东西这么贵呢,果然是物有所值,可不是就比往日里坚硬许多了么!”
林三洪伸手兜住妻子的两股,使劲揉捏几下轻薄道:“这个鱼油没有相干,是和月娘有莫大关联……”
木桶虽大,终究难容两人,夫妻二人在桶里揉揉捏捏动作渐大,桶里的热水也跟着荡漾不休,有很多已经溢出木桶边缘。
因为用了鱼油的缘故,二人身上都是滑滑腻腻,连个留手之处都没有,又是如此的“赤诚”相对,不几时就意乱情迷心中火起。
月娘同样是面带桃色,脸上还带亮晶晶的口水,身上的油光被烛火一映,仿佛一层流动的色彩,闪耀着妖冶的光芒,让林三洪立刻就联想到勾引水手的那个著名海妖,自然是兴趣更浓。
妻子稍一搓动,出水的感觉都有了。林三洪和月娘脸对脸的贴着,小声说道:“我已受不住了,是不是上到床榻上试试这鱼油的效果?”
月娘自然也是想的不能再想了,可为了能够生儿育女的目的,也只好咬牙坚持着:“冤家且再忍一忍,等泡的透了,药效进了身子再行快事也不算迟!”
林三洪牙根就不信这个鬼东西能有什么效果,如今温香在怀心如火烈,哪能静心在这油水里洗澡?单手用力紧紧搂住,月娘身上油滑,泥鳅一般扭了几扭,却不得松脱。刚要嗔怪,如意郎君的嘴唇就印下来。
只在粉脸之上吧吧卿卿吮了几吮。月娘也自把持不住,便不再推脱,顺势贴在怀中,任凭亲吮调弄,微微呻吟出声,一副快活受用的模样。
见月娘如此顺从,林三洪心中大喜,手底下越发用力揉搓。两人又挑又逗片刻之间就已弄成了野火燎原之势,沸沸扬扬再不可止。
吞津吐舌四片嘴唇儿来来往往,两人心中都是如同火烤一般,快快活活的搅动不休。桶中热水如起了惊涛骇浪一般。
林三洪抱着月娘的一股边要动手,月娘却使劲挣脱了,背过身子半趴在桶沿儿上,微微气喘的说道:“冤家莫急,这次一定要虎步的把式从后面来才行,要不然效果就全没有了!”
夫妻之间哪里还顾得上这么许多?双手微微用力扒开两片白肉,便开始动作起来……
水汽花香,春意弥漫。气喘如潮声中也不晓得缠绵了多少时辰,林三洪终于伏在月娘身上体会最后的温存畅美。
“别动,冤家你不要动啊。”月娘唯恐这一次不能成功,背着身子伸出双手,死死把林三洪的腰跨往自己的后臀拉的更近,直到贴的一点缝隙都没有了,始终不肯松手。
“千万莫动,也不能分开,要不然恐怕难成。”月娘悄声道:“夫妇二人要相贴足一个时辰方可……”
“一个时辰?”
如今天气较凉,水温也在渐渐降低,要是保持这个姿势站立足足一个时辰,还不……
月娘也察觉到水温在迅速降低,可为了生育大计不得不这么做。
一直到感觉凉意侵肌,月娘终于开始隔着房门大喊“大香,小香,死丫头快来添水,想冻死老爷不成?”
两个小丫头一直都在房门外候着,刚才房中的动静那么大,大香小香自己可以想象到其中的**之盛,怀春之心早已荡漾不休。忽然听到夫人召唤,这才赶紧手忙脚乱的提起热水进屋……
通房丫头嘛,穿堂过屋本不避讳。可林三洪和月娘如此“赤诚相贴”,还保持着这个“虎步”的姿势,实在不好让外人看到。
两个小丫头目睹这一副香情艳景,顿时面如火炭烧的通红,低着头不敢再看,胡乱把水加到桶中提高水温。
接连续了好几次水,站立的腿都麻了,林三洪就这么从背后抱着月娘,终于站够了一个时辰。这才又一次唤来贴身的丫鬟,侍弄好了清净的热水洗洗干净,共上床榻温存私语……
大香小香低着头收拾好了房中狼藉,放下帷幕,以蚊语之声问道:“老爷夫人还有什么吩咐?”
林三洪道:“没有了,没有了,你们下去吧。”
月娘笑着指了指大香:“都在自家人,有什么好见不得的?这一次的鱼油若是有了效果,说不得就要诞下一儿半女。你们要有伺候老爷的心思,我既然带你们过来,肯定不会少了你们的好处……”
通房丫头的设置,就是为了在主母不方便的时候派上用场。若是主母真的成功怀上孩子,为了防止家主被别的女人拢住心思,通房的丫头就有机会了。
这个时代,就是庄稼汉多收了几斗股子都要找个小婆姨,何况知府大人?作为知府要是没有妾室这本身就有点古怪,估计会被别人说笑。
只要能把春桃撇在老家,而夫妇二人可以在扬州快快活活,其他都不怎么要紧。
妾室肯定是需要的,只是林家的小妾必须是月娘信得过之人。大香小香是自小就从人市上买来的,早已使唤的服服帖帖,自然是最好人选。
两个小丫鬟也明白这是自己的最好归宿,老爷是有本事的,又升了知府,能有这样的结局已是上天垂怜。
大香小香自然明白夫人话中含义,急急忙忙的跪下,齐齐说道:“愿听夫人安排。”
“只要你们听话顺使,不会亏了你们,下去吧。”
两个对未来充满憧憬的丫鬟小心翼翼的退了出去,月娘立即笑嘻嘻的躺在林三洪身边,却发现丈夫的脸色颇为沉重:“冤家,想起什么了?可是对大香小香不满意么?”
“不是在想这个,我在想……在想朝廷的事情!”
月娘知道林三洪还惦记春桃的最后归宿,仔细想想那个丫头也有可怜之处,可要是让她进门,杜月娘也就不是杜月娘了。
明明知道丈夫在想什么,月娘也很乖巧不去点破,只是意有所指的说道:“个人有个人的缘法,想的太多也是杞人忧天。冤家这就要去上任了,好好的养足精神才是正理……”
林三洪扯过被子,仔细的替月娘盖好了:“睡觉吧,想的太多真不一定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