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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从道光二十年的英国舰队到访过台湾之后,数十年的时间台湾驻扎的绿营部队早已经陌生了战争,今天骤然遭到日本舰队疾风骤雨式的炮火攻击,全然失去了章法,连本来放置在岸边的岸防工事都未及使用——即便使用,凭几门七十五毫米口径的火炮,不论是火力还是射程,也是不能对对方的舰队造成任何有效威胁的就在日军重点防范的炮火下炸成了一团废墟。
炮击半个时辰之后,观光、丰锐、孟春、雄飞、开阳五艘老式炮舰充作的运兵船缓缓靠岸,日军士兵从船上跳进齐膝深的海水中,怀中抱着步枪,涉水登岸,岸上的清军士兵或死或伤,根本组织不起有效的进攻,即便有一两个漏网之鱼,也在最短的时间内,给日军的步兵击毙在滩涂前。
倒是岸上本来有的一营噶码兰防守营350人,一则是住得远,二来是腿脚灵便跑得快,没有受到很大的波及,为首的一个叫阿朵.克丁丁,是个守备,七品的小小武官,带领名本族战士,抬着笨重的燧发火枪,迎头正冲到枫港码头前的滩涂阵地上。
双方同时乌拉乌拉的一阵呼喊,各自快速的卧倒,借着地势的掩护,向对方开枪射击。
噶码兰防守营的火器虽然笨重又射速缓慢,但胜在地形极其熟悉,总是能够找到树丛、礁石的空隙打倒敌人,在这样的距离上,海面舰艇不可能以火力支援,因为会极大的伤害到友军,而日军此行所携带的山炮、野炮还没有运载下船,因此,场面形成了暂时的胶着。
阿朵躲在一块礁石后面,探头出去看看,正好一颗子弹飞来·打在礁石上,火星飞溅,迸裂的石块将他的脸上划开了一个口子,吓得他赶忙缩了回来·“阿丁?阿丁?”
“是!”一声稚嫩的声音响起,一个噶码兰族的年轻人放下燧发枪,爬了过来,“大人,什么事?”
“你现在赶快回城,告诉县令周大人,有敌人来袭?”
“那·大人若是问呢?是谁来袭啊?”
“我怎么知道?就说是不知道哪里来的敌人,来了几艘船,还我们开炮来着,让大人赶紧想办法!”
“哎,哎!”阿丁答应一声,倒着爬了几步,转身就跑。不一会儿的功夫,孤零零的身影消失在通往县城的土路上。
“快!去派人看看·炮兵为什么还没有上来?是不是要等我们死光了他们才来!”日军一个少佐趴在沙滩上,回身大声吆喝。
“啊,嗨咿·嗨咿!”队中的士兵答应着,转身向海边跑去,“喂,快点运山炮上来,快点运山炮上来!”
“你瞎了吗!这不是正在运送吗?”炮兵也是一肚皮火气,炮身沉重,两边的轱辘都陷在沙滩上,只能靠人力向外搬抬,海风习习,炮兵却热得满头大汗·听陆军兀自催促,忍不住大骂起来。
克丁丁继续指挥作战,但这个时候,日本炮兵开始登岸,两门山炮也终于给抬到了战术位置,固定好方位·填上炮弹,用力拉动炮闩,火炮开始发威,在守备营阵地前炸起泥土和硝烟,“好啊!”日军战士欢呼起来。
海上的武藏丸上,西乡从道用望远镜扫视战场态势,无奈的摇头苦笑:日军的战斗力实在说不上有多么强,很多人还是初次接受这种炮火横飞,死尸遍地的实战的演练,心中的紧张也是可以理解的。这一点,只从面对噶码兰防守营每分钟只有一两发的燧发枪缓慢的射速,却吓得趴在滩涂上,根本组织不起有效的进攻就可以看得出来。
面对燧发枪是这样,要是面对大清绿营的连珠快枪,又该是一副什么德行呢?西乡从道嘴角的苦笑越来越浓,简直要把嘴角都扯歪了。
海岸边的战斗越发激烈,日军在炮火的支援下,从沙滩上爬起身子,嘴巴里喊着口号,端起步枪,猫着腰,开始进攻,“开枪,开枪!”克丁丁同样弓起身子,也顾不得四处飞溅的子弹,趴在礁石上,用力大吼,指挥作战。
“突突,突突突!”日军人数占优,不顾子弹横飞,奋勇前进。
燧发枪的射速虽然很低,但噶码兰族人的射击精度却相当高,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练出来的,每发射一枪,都有一个日本兵被击毙,不一会儿的功夫,第一波次登岸的熊本镇台的一个中队(146人)就有超过半数被放翻在了沙滩前,剩下的人眼见不好,一溜烟的退了回去。
陆军领兵的将领是名叫谷干城的陆军少将,也是熊本镇台使团下属第一旅团的司令官,眼见自己的部下连一个小小的滩涂都拿不下来,大感丢面子,急怒之下,拔出腰间的配枪,就要亲自上前指挥,还是身边的副官动作麻利,把他抱住了,“旅团长!前方战事紧张,您以身犯险,智者不为啊!”
“什么智者?你没有看见吗?”谷干城用力挣开他的双臂,大步冲上滩涂,临近阵地的时候,卧倒前进,“喂!为什么还不进攻?”
“不行啊,他们的射击很精准……啊!”头也不回答话的士兵一转眼看见是他,楞住了,“旅团长……”
谷干城一把把他拉回来,“行什么礼?”自己则慢吞吞的长起身子,向岸上看过去,这时候枪声比刚才稀疏了很多,噶码兰守备营正在抓紧时间填充弹药,为下一次敌人的进攻做准备。
谷干城想了想,敌人的射击精度高,但射速很低;而日军这边,很多人都是初次上战场,听见枪声,看见身边的战友倒在血泊中,也慌了手脚,可算是天聋撞上地哑,谁也占不到丝毫的便宜,“这样下去不行。”他心中想着,回身吩咐,“去,让第二第三中队到这里来集合!”
又招来两个中队的战士,谷干城临时布置任务·“等一会儿山炮掩护打击,所有人跟在我身后,一起向上冲!敌人的燧发枪射速很低,即便有一些伤亡·也挡不住我们这样大规模的冲锋的。”
“是!我们明白了。”为首的一个中队长,姓田野的说道。
“就这样,准备吧。”谷干城左右舂看,“你们还等什么?”
片刻之后,山炮再度发威,炸得守备营阵地上硝烟四起,日军士兵从滩涂后面蜂拥而起·嗷嗷嚎叫着,端起步枪,向前冲击。这一次终于起到了效果,噶码兰守备营的战力固然不弱,但众寡悬殊,加以火枪射速缓慢,经常是发射完一枪,还来不及更换弹药·就给对方打倒在礁石、灌木丛、隐蔽的房舍后。
到上午的七点三十分,战斗终于结束,噶码兰守备营有230人阵亡·包括守备克丁丁在内,另外百数十人全数做了日本人的俘虏,给对方看管起来;而日本人的伤亡也同样惨重,有170余人被击毙,还有一百多人负伤。
受伤的士兵立刻被搬抬上船,有医官治疗,而死亡的,则就地收拢,当场火化——五月的天气,空气湿润炎热·用不到多久就会腐烂,不紧急处理可不行。
西乡从道也从武藏丸上下到岸上,由谷干城陪同着,站到枫港码头的栈桥上,“阁下,下一步该怎么办?”
“即刻派人·先在码头前的公署升起国旗;再把本地港口的县令、里正、地保找来,告诉他们,不用有任何惊慌,我们绝对不会无故伤害当地百姓的。”
“旗帜已经派人去升了,不过当地人听见炮响,都躲在家中不敢出门。”
西乡从道想了想,“这没什么,等一会儿看见风平浪静了,这些人自然会出来,难道想一辈子躲在屋子里,做缩头乌龟吗?”
谷干城为之莞尔。
事情正如西乡从道所预料,日军忙着收整局面,打扫战场,一个时辰过后,南路营水底汛所属的唯一一条通衢大街的尽头走来几个男子,赤手空拳,肩上扛着一根三尺长的竹竿,上面绑着一块白布,表示自己并无敌意。
即便如此,日军士兵还是不敢大意,找来随军的通译问明情况,知道是枫港小城中的保长,天刚刚渐亮,就听见港口方向炮声如雷,开始的时候,还真以为是在打雷,后来发现不对:有受伤溃逃下来的绿营士兵,脚不沾地的败回县城,口中大声呼喊着,“有敌人,有敌人入侵
这下百姓知道,是有战争降临在枫港城的上方了!小民百姓吓得关门上板,门扉紧闭,躲在屋里瑟瑟发抖。好不容易等到枪炮声停止,接下来是一个有着很浓的西洋口音的男子领着两个端着步枪的男子巡城而过,口中喊着话,要城中县令、地保、里正到城外港口去,拜见大人。里正姓汤,本来不想做这样的出头鸟,但不妨日本人挨家挨户的寻找,终于把他找了出来,押着他到了码头。
西乡从道很和煦的向他点点头,“你告诉他,”他对通译说,“不用害怕,我们不会伤害任何不和我们作对的百姓的。”
“是,是,是。”汤里正又是鞠躬、又是点头,“不知道贵军,来自何方?”
“我们是日本人,鉴于台湾是无主之地,领了我国天皇陛下的谕旨,前来此处,做为我日本国土的一部分。”
“台湾是大清属地,怎么说是无主之地呢?”
“阁下还不知道吧?咸丰二十一年的时候,贵国皇帝就曾经说过,台湾是朝廷政令不达之地,因此,将其视为无主之岛,有何不可?”
汤里正是读过几天书的,心中不齿日本人的这番以皇上一言之失,不宣而战的做法,但形势比人强,不敢多做分辨,唯唯诺诺的答应着。
西乡从道心中欢喜:看前来,第一步在中国台湾站住脚跟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只是不知道,中国皇帝得到这样的消息之后,又会有什么样的反应呢?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