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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乡从道只以为是发错了电文,命人重新核对,但不等核对过的文字重新呈上,大隈重信亲自带人来到了这一次出征海外的旗舰武藏丸号上,彼此见面,顾不得寒暄,“此事要做罢论了。”
“为什么?”西乡从道又惊又怒,“为什么在这样的时刻宣布作罢?”
“事情有变。我也是刚刚看到天皇陛下的谕旨和岩仓君给我寄来的书信,是英美两国明确表示反对在台湾海峡发生战事。”
西乡从道痛骂一声“八嘎!”,又问道,“可知是为什么?”
“据说是中国政府听到了风声,派南洋海军巡弋海峡两侧,一旦日本军舰驶来,就要发炮轰击。天皇陛下以为,在这样的情况下,要完成掩人耳目率先登岛的策略已经落空,也只得暂缓进军了。”
西乡从道胸中一团热火蓬勃燃起,从武藏丸的驾驶舱中向外看过去,长崎码头上,为海陆军部队送行的百姓和战士家属摇晃着手中的太阳旗,脸上期待的笑容似乎能够清晰的看见!
这时候让自己怎么下船,向他们说一声任务取消?他简直不能想象,当自己看见这些人脸上取而代之的失望神色的时候,会是多么的难过?难道这十年来,日本国民省吃俭用,捐赀国用所打造的日本海军,还是要看西洋国家的脸色吗?“不行,我不同意!”
“诶?”大隈重信楞了一下,“你说什么?”
“我说,我不能同意,也不能承认这样的命令!我要坚持出发!”
“西乡君,你糊涂啦?这是天皇陛下的诏谕······”
西乡从道心中滴血,从怀中取出一份文件,递了过去,“这是陛下的全权委任敕书,我宁愿以贼徒之姿直捣生蕃的巢穴也绝不能就此终止!”
“西乡君,你要有觉悟!这是皇帝陛下妁诏谕,代表着最高命令!”
“你放心,一旦事败不成我也绝对不会累及国家!”
“西乡君,你知道你是在说什么吗?你这样做是非常危险的……”
西乡从道不理他,转身拿起舰上用来宣布命令的通讯机,‘喂、喂,了两声,“我是西乡从道,我命令,武藏丸所有船员到船甲板集合!”
“你要做什么?西乡君?”大隈重信看他转身出外,自知不好,可怜老人家只好迈动沉重的双腿,跟在他身后,到了船甲板上。“大隈君,你知道这艘武藏丸的造价是多少钱?”
不等大隈重信回答,他自己给出了答案,“是贰佰七十七万两银子!为了这些钱天皇陛下从明治四年到今天,从来不肯用一口肉食,只为省下钱来建造日本所需的海军舰艇!为了这些钱,日本所有的官员,自动减薪一成;为了这些钱,日本的孩子把仅有的一点零用钱捐出来,只为了建造日本所需的海军舰艇!为了这些钱,出海留洋的年轻人,只能每天用一顿饭,只能每天睡四个小时的时间!只是为了尽快的完成学业,报效自己的祖国!”
西乡从道七尺高的汉子,泪流满面!“如今舰艇造成了舰上的水手、大副、舰长都已经为此次出征做好了全部的准备,陆军士兵也已经整装待发,为我日本能够踏出列岛,进军大海做首次的远行,难道就因为英国、美国人的几句说话,要放弃这一次的征伐?你去问一问这些水手问一问岸上为我们送行的百姓,问一问神社中安放着的,为日本崛起而牺牲的英灵,他们答应不答应?”
大隈重信无言以对。
西乡从道不理他,转身看去,甲板上已经站满了水手和兵员,看到他的目光射过来,都挺直了胸膛,西乡从道拔出腰间的佩刀,在人丛前从东到西的走了一遍,“我是陆军部次辅,此番天皇陛下全权委任敕书的长崎蕃地事务局都督西乡从道!”
他生恐旁人不认识自己似的,大声做着自我介绍,“你们都是日本列岛上的好小伙子,这一次出征台海,是奉了天皇陛下的诏谕,为了皇国能够崛起于海洋,为了日本国民能够挺起胸膛,不为任何人所鄙视,而进行的第一次海外征战之旅!但就是在刚才,大隈重信阁下带来另外一份命令:因为英美两国的不愿意见到台海之间有武力冲突出现,而强烈要求——不,是命令我国,放弃这一次的出征!”
“…···这一次出征之前,我已经给我的家人写下了遗书,为了能够让日本自主、强大,不再受任何国家的欺凌,我甘愿为皇国流尽最后一滴鲜血!而此次,大隈重信所带来的命令,也正是我一生奋斗,孜孜以求的反面!我不能要求所有人都同我一样,敢于置天皇陛下的命令于不顾,所以,我宁肯以贼徒之姿直捣生蕃的巢穴,也绝不能就此终止这一次的出征!有愿意和我一同前往,报效祖国的,上前一步!”
舰上的数百名兵士不约而同,同时跨前一步,“我等愿意追随将军阁下!”
看着眼前这一幕,大隈重信深深地叹了口气,一阵无力感涌上心头,“西乡君,您肯于为国牺牲,不惜逆旨而行,······”
西乡从道转过身躯,明亮的眼睛盯着他,久久无言。
“…···中国人有见贤思齐之语,鄙人虽不能与你同行,但请允许我有能够和您联名的荣幸,上书天皇!”
西乡从道严厉的面孔转为和缓,“大隗君,此去台湾,吉凶未卜我已经决意杀身报国,若是取胜归来,则你我相会可期,若是不能,请相信我,我的灵魂也一定会驻足天上,看越来越多的日本志士,继我之后,风起云涌,报效祖国——届时,请您把我的话告诉他们!”
“请您放心,我一定不会辜负西乡君的拜托。”
西乡从道不再多做托付,用力点点头,“大隗君愿天照大神保佑,你我二人还有相晤之期!现在,请您下船吧!”
大隈重信由随员陪伴着落船,眼见武藏丸第一个鸣响悠长的汽笛缓缓驶离长崎港口,他双手合十,默默祝祷,“西乡君,可一定一定要活着回来啊!”
回到蕃地事务局的官署之后,大隈重信思虑再三,给东京发去了一封电文里面只有一句话,“士气强盛,其势难止。”至于天皇陛下看到这份电报会是如何的恼火,他却是顾不得了。
船行海上,正值五月东南风大起的时候,日本舰队顶风而行,又加以观光、丰锐、孟春等运兵船的马力有限,船速不快所以直到五月十八日,才到达北纬25°40′、东经23°34′的钓鱼岛海面。
虽然在大隈重信面前说,自己甘愿为祖国牺牲但无谓的牺牲就是鲁莽的道理,西乡从道还是懂得的,因此不敢过于招摇,在钓鱼岛外海十三海里处,暂时放缓船速,把武藏丸的舰长,长崎海军演习所第一期毕业生,明治四年的时候,和东乡平八郎等人一起留学英国的矢田堀景藏找来,和他共同商议。
这一次的新船路线是早已经报请御前裁准的矢田堀景藏不明白他还要商量什么,进到指挥室中,向西乡从道行了礼,两个人围拢到海图前,“我想,若是直接经由台澎海峡只怕中国海军一定会出面阻截。您以为呢?”
矢田堀景藏不明白他要说什么,含糊以对,“是的吧?”
“这一次出征,固然是无惧生死,但无谓的牺牲,却只是把一腔热血白白抛洒进台湾海峡——这样的事情,鄙人是绝对不会做的。”西乡从道嘻嘻笑道,“这一次在长崎港出海,固然是以出海巡视为借口,但想来中国也已经得到了相应的情报,所以台澎海峡,一定会有中国南洋海军的舰队在巡弋,我们就这样开过去,自然是不行的;所以我想,不如绕一点远路,从琉球群岛绕过去,直扑台湾的七星岩,你以为怎么样?”
“这样当然不是不可以,但我担心运兵船上的燃料不够,怕不能支付这么遥远的绕行路线。”
“若真到了那一步的话,就由铁甲舰拖曳着他们前进!”西乡从道说道,
矢田堀景藏虽然觉得这样做会耗时太久,但从战术隐蔽的角度来说,就绝对是上佳之策了,“我明白了,我立刻去安排!”
日本人不惜绕路前行,果然躲开了南洋海军的巡视路线——其实就是迎面碰上,他们也不用害怕的,李鸿章奉了皇帝的旨意,通传南洋海军,见到日本舰队,中方断断不可率先开炮,这也等于是捆住了中国海军的手脚,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对方纵横往来,无计可施。
日本舰队顺着北纬122潜行,悄无声息的从台湾外海靠近鹅銮鼻的时候,已经是五月二十一日的凌晨,一行十艘军舰,统统实行灯火管制,只有最紧要的部门开启了微弱的灯光,但在夜深月明的海上,还是可以看得非常清楚,这让西乡从道非常不高兴,“难道不能把这有限的几盏灯也熄灭了吗?”
对此,矢田堀景藏只得报以无奈的苦笑。
好在虽然舰上有点点灯火,海面上有清亮如银的月色,日本海军舰队还是安稳的贴近了鹅銮鼻,这里是台湾最南端,表面上水势平稳,但实际上暗流涌动,船只很难靠近、停泊。日军舰队并不在此靠岸,转而沿东南海岸线北上,顺着猫鼻头、南湾、恒春、车城一路北上到达此行的目的地枫港。此事天色已经逐渐转为明亮,海岸线一侧的景致尽收眼底。
西乡从道用望远镜看到,有早起的,留着长辫子的清军绿营士兵一边和同僚说着话,一边笑呵呵的准备生火做饭,到处都是和平安逸的景色,“下令,准备攻击!”
“轰隆!”一声巨响,炮弹落在枫港港口前不远的海面上,猛烈的爆炸声过后,是被炸弹翻滚起的泥土,将附近的海水染成一片污浊。日军武藏丸上的炮手飞快的调校射击诸元,第二发炮弹就落到了岸上,清军甚至还没有分辨清楚炮弹来自何方,就被炸得尸体凌乱抛起,飞射到角落中。
岸上清军慌乱成了一团,没头苍蝇一般的乱跑乱撞,一个不小心,还有人把正准备用来做饭的炉子撞倒了,里面正在燃烧的木柴、煤炭散落一地,燃起了火头。
枫港归凤山县南路营水底汛所管,有1个把总,带领绿营兵150人;1个噶码兰守备,带领噶码兰一营350人(噶码兰是台湾土著)负责守卫。耳中听着雷鸣般的爆炸声,周把总一个轱辘身从竹床上爬起来,迭声问道,“怎么了?怎么了?怎么回事?”
一个绿营士兵跑进房中,还不及说话,一声炮响,把这两个人连同所住的竹舍,都炸上了天!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