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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拿起笔在礼部具折陈奏的《奉旨办理回鸾事宜》折子的留白处批了一句:“知道了。”随手交给一旁伺候的内侍,后者拿过晾好归总不提。这边,刑部六堂官已经打起门帘,有郑亲王端华引领着走进殿来。
内侍摆好拜垫退在一边,以阿勒精阿为首,周祖培,赵光等拜倒在地:“给皇上请安。”
“伊里。”这是一句满语,起立的意思。
“谢皇上。”几个人爬起身来,阿勒精阿越班而出。他也是刑部尚书,不过更多的时候都是由周祖培奏对,这一次大约是想在皇上面前表功,主动的抢过了这个差事:“皇上,奴才们这一次是为桂省逆案一事而来的。刑部与大理寺,都察院的几位老爷会商过了。”
“不许这样和皇上说话,什么老爷不老爷的?”
一句话没有说完就给端华迎头训斥了一句,阿勒精阿吓得缩了下脖子,期期艾艾的抬眼瞄了一下皇帝,赶忙又低下头去:“是王爷教训的是,是奴才糊涂”
“朕看你也是个懵懂的,还是让他来奏对吧?”皇帝口中的他,自然就是周祖培了。
阿勒精阿求荣不成,居然孩子气的撅起了嘴角,皇帝高居在上,这个小动作给他看见了,心中甚是觉得好笑:“郑王?”
端华站在那里,是看不见低头奏答的他的表情的,不知道皇帝叫自己做什么,赶忙一躬身:“奴才在”
“阿勒精阿还不愿意了呢唔,你没有看见吗?他还撅嘴呢”
皇帝难得的一句隽语出口,端华下意识的一乐:“奴才失仪”
“算了。朕恕过了。”皇帝摇摇头,放下了这段小小的插曲,看向周祖培:“周祖培,你来说吧?”
“是”周祖培等人跪在后面,也看不见阿勒精阿的表情,当然更加不能探身去端详,当下躬身回奏:“回皇上话,老臣奉旨与三法司同审桂省逆案一节,已有定谳。具结成文,恭请皇上御览。”
“呈上来。”
内侍呈上奏折,皇帝接过来打开仔细端详,一开始的内容是案情和捕获经过,随即便是审讯记录,最后是刑部拟定的刑罚:洪秀全身为邪教首脑,谋大逆之事体清晰明白,该犯也已于桂省及押解赴京,三法司会同审理中供认不讳,按大清律,着凌迟处死、其家人,包括父,母,妻,兄一体同罪,具照此例处置。这便是所谓的诛九族了
除了这些在世的之外,为了彰显天威赫赫,派专差赴桂省,会同当地臬台衙门,将洪氏一族祖坟掘开,将上溯至三代的尸骨掘出,断洪氏一族世世代代祭享。而其他的韦昌辉,杨秀清,肖朝贵,冯云山,蒙上天等人,也俱照此办理。同样的是灭九族,断祭享。
皇帝沉吟了很久,没有就刑部拟定的刑罚做任何的表示,倒让周祖培等人心下惴惴:“朕记得,有一名会逆匪首,名叫石达开的,在金田县城外已经逃去了?是不是?”
“是回皇上话,广西那边随同会逆递交来的公文中有此记载,石达开是在金田县城外逸去的。时至今日,尚没有捕获。不过,他的家人却已经一体捕获,押到京中待审了。”
“你们是怎么拟的?”
“回皇上话,臣等拟的是依成例办理。”
“重了”皇帝快速的说了一句,端起御案旁的茶杯喝了一口:“洪秀全等人不用提,身犯不赦之罪,凌迟处死正是该犯人等应得之报。只是,该犯父母苍老,妻孥无辜,若是绑至街口,处以凌迟之刑,朕稍有不忍之意。”
“皇上宅心仁厚,诚乃圣明之君。”
“不用你来拍朕的马屁。”皇帝的嘴角噙着一丝笑意,慢吞吞的接下去说道:“尚有一节:若是将洪犯人等的家人也绑至法场,只恐场面嘈杂,哭声震天。见此场景,百姓怕也是心存宽悯的居多,认为彼等罪有应得的居少吧?而朕,万万不允许有此等状况出现,洪秀全等犯乃是我朝开国以来第一大反案之首逆,若是不能彰显天威,不能使百姓从中学得弃恶从善四字,这煌煌法理,条条律例,也便毋庸存留于世了。这一节,你要明白”
“是臣谨记皇上教诲。不敢有片刻或忘。”
“至于洪犯等人的家人嘛,就改为绞立决吧。于狱中行刑。”说到之类,皇帝清秀的脸蛋扳得紧紧的,似乎很是不解气似的:“命众犯临场观刑也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做律法。”
周祖培心中一哆嗦,想不到这平时看起来温文尔雅的主子,处罚起人犯来居然这么狠毒“还有,不要让他们在刑前有自行了结之隙。朕要的是洪秀全等人一定要在天下人面前被凌迟处死”
“是”
“哦,还有一节。石达开的家人暂时不在此列,待将该犯捕获之后,循例办理。”
“是。”周祖培答应一声,看皇帝没有其他的吩咐,这才跪安退出。
这一次办差,三法司十三位堂官全数到齐,一个个翎顶辉煌,端坐如仪。刑部大堂中静悄悄的,各人的跟班站在身后,侍奉茶水,准备手巾把,已经是八月初的天气,却觉得像是黄梅雨天一般,让人难以开怀。
阿勒精阿抬头看了看外面的天色:“什么时辰了?”
“回大人的话,已经是午正了。”
“午正了?驾帖怎么还没有到?不会是路上耽搁了吧?”
坐在一边的大理寺正卿许乃普掏出打簧金表看了看,慢吞吞的摇摇头:“不会的,今天之事事关重大,吴老爷不会误了时辰的。”
阿勒精阿一扭脸:“来人,传提牢司夏老爷”
提牢司主事夏有权听见传唤,赶忙跑了上来:“给几位大人请安”
“夏老爷,这一次的差使是皇上吩咐下来的。可不敢出了半分纰漏。你知道吗?”
“是,大人,小的已经让人都准备好了。”
“那就好。”阿勒精阿点点头:“下去吧,把洪秀全等人提出来,皇上的旨意说的清楚,让一干反贼临场观刑。”
“是”
夏有权刚刚离开,刑部大街口传来马蹄声,步军统领衙门的武官,率领八名骑兵,在前开道,一辆蓝呢后档车紧随在后,到了刑部大门前停稳——这是都察院掌京畿道的监察御史吴克英到了。
按照清例,由刑部拟定斩监侯的犯人,在秋后处决的那一天,一律先绑赴刑场,临时等皇帝御殿,朱笔勾决,再由京畿道御史,赍本到场,何者留,何者决?一一宣示,方可判定生死。这一次虽然是在刑部狱中行绞立决,也要等待皇帝勾决之后,再行办理(有点类似于今天判处死刑之后,还要下达执行死刑命令一般)。
吴克英大步走进正堂,手中托着朱笔勾决的旨意,面南而立,待众人跪倒行三跪九叩的大礼之后,这才由周祖培升案,主管刑名的左侍郎赵光依礼庭参,再一次在圣旨前行了礼,然后赍本而出。
周祖培也随即站了起来:“诸位,我们一起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