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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秀全等五个人被押上南宁府衙大堂,堂上品字形排开三张桌案,中间的一个人不认识,翎顶辉煌,一派威风,看容貌大约在50岁上下,很是瘦削的一张脸,两腮深陷,更显得颧骨凸出,洪秀全也学过一些子平之术,知道这样的人心肠最硬,处置起正事来不会有半点手软,今天过堂可真的是要小心了。
下首的两个人他认识,一个是曾国藩,一个是郑祖琛,至于其他桂省官员分列两厢,中间留出长长的走道供人通过。衙役押着无个人来到桌案前,不用吩咐,众人同时跪倒:“回禀大人,洪氏秀全,冯氏云山,肖氏超贵,韦氏昌辉,杨氏秀清均已带到。”
“退在一旁。”郑祖琛一摆手,示意衙役退开,自己回身面对着周祖培一抱拳:“周大人,这几位就是拜上帝会会首匪逆,请周大人吩咐。”
“这且不急。”周祖培很安详的向堂下看了看,又抬手拿起书案上的一份卷宗,打开来扫了一眼:“洪秀全。”
“小民在”洪秀全真不愧是拜上帝会邪教的教主,到了这般地步还是不肯自认有罪,口称小民,而非‘罪民’便可见一斑。
周祖培署理秋曹有年,对于他这样的说话自然能够明白,也不去与他纠缠,只是询问案情:“本官奉皇命,亲赴桂省彻查拜上帝会邪教一事,这上面已有韦昌辉,杨秀清等二人口供,内容翔实,条理清晰。更有金田县之地保,民众以及尔之邪教教众的口供多达三十余份。在在证实,你便是邪教之主。因何还是不肯于堂上俯首认罪?难道一定要等到皮肉受苦,方肯招实吗?”
“老大人的话小民不懂。秀全自幼饱读诗书,从来以圣人之言奉为圭臬,绝不敢有行差踏错之处。至于老大人口中的邪教,更让小民不明白。拜上帝会乃是小民数年前游历粤省之时,偶遇教士所传,彼者言道,凡信上帝者,死后皆能升得天堂,享受人间未有之繁华富贵云云。秀全久受圣人之书教诲,万不敢以此为信然。只是回到桂省之后,见乡里民众贫苦,朝不保夕之况惨然,彼者又不曾读书,便以此类文字以为教化之功。实乃是劝人向善之学,绝非邪教。”
“好刁口”周祖培目光炯炯的盯着他:“如你所说,以圣人之言奉为圭臬,便应以同样之法教诲民众,焉有以夷人之学劝人向善的道理?而况在你府中翻出《原世救道歌》,《原道醒世训》,《天款十条》等大逆不道之文字,更不用提还有《新朝历法》这等谋大逆的铁证,也是圣人之学,劝人向善的文字吗?”
“回老大人的话:以上文字图书皆是依照夷人所授之西洋历法文字修正而得,只是为秀全所行之事做以详尽说明,绝非秀全有意刊刻,更无谋反之心啊。”
周祖培点点头,转而看向郑祖琛和曾国藩:“两位大人?”
“周大人?”
“这一次本官出京之前,皇上曾有训示。洪秀全其人身为邪教会首,除却装神弄鬼以蒙蔽桂省无知乡愚之外,另有一项长处,便是生了一张利口否则的话,便是能够骗得目不识丁之辈加入邪教,又何能哄骗得如杨秀清,韦昌辉等有功名,受礼乐教化之流也甘心从贼?今日一见,果然非虚”周祖培冷笑着,继续转过头来看着洪秀全:“洪秀全,我劝你还是多识时务一点的好。”
“老大人,秀全句句属实,不敢有半点欺瞒啊”
周祖培不再和他废话,扬起了声调喊了一声:“来人提刑具上堂”
堂下的戈什哈爆喝一声:“在”脚步声随即想起,当啷当啷之声不绝于耳,皮掌,夹棍,铁锁等物扔到众人面前:“洪秀全,本官上体天心,有好生之德,再给你考虑的机会,只要你愿意做供,便彼此清净,否则的话,三木之下何求不得?你自己也要皮肉受苦”
“老大人,秀全实是冤哉枉也……”
“还不肯吐实吗?掌嘴三十”
“喳”衙役们做这样的事情无比熟练,一个人过来,在身后拉住他的辫子,以防他来回甩头,另外一个戴上皮掌,挥起胳膊噼噼啪啪左右开弓,不到数下,连嘴角带鼻孔中已经是鲜血奔流洪秀全被打的身体来回晃动,却始终不肯松口认罪。
衙役恨他嘴硬,掌嘴的时候故意加大了力道,三十记打完,连牙齿都给打落数颗,松开手任由他趴在地上,很快的功夫,嘴里涌出的鲜血就把身前的青砖水磨石地面染红了一大片,趴在那里呼呼喘气,他也真有咬劲,甚至连呼痛之声都未曾与闻
“洪秀全,还不肯招实吗?一定要本官动用大刑?”
“老大人的话,秀全不明白。这‘莫须有’之罪,何来吐实之说?”
“好,好,好个硬气的刁民。来,夹棍伺候”
向来用刑的宗旨叫刑期无刑,也就是说能够不用刑而让犯人吐实是为最好。所以在升堂之初有诸如喊堂威,摔刑具等种种做作,主要便是为了形成对罪犯的心理震慑。若是一定要用刑,特别是动用大刑,必须要慎重。把三根枣木棍以两根麻绳相穿制成的夹棍夹在犯人的腿间,却不能就此收紧——要等到堂上传一声‘收’才能正式开始动刑。
掌刑的差役提前已经得到闵正凤的知会:洪秀全一案非比寻常,周祖培此来不过是要取得人犯的口供,然后便要押赴上京。是故万万不能出现人犯瘐毙广西狱中的情状。所以,明天上堂的时候,如果不用动到大刑便罢,如果事出必然,也要尽可能的在手中留有一点分寸。
差役做到心中有数,上夹棍的时候故意把夹棍夹到他的腿肚子上,那里肉多皮厚,便是动刑,也只是疼痛固不可免,而绝对不会有残废之虞。一声令下,差役缓缓收紧手中麻绳,果然,一开始的时候还可忍受,逐渐的绳子越收越紧,便非是人力所能抗衡的了。
堂上的三个人看得清楚,只见洪秀全冷汗淋漓,齿震有声,从满是血沫子的口中传出隐隐约约的呻吟。掌刑的差役看看差不多了,打了一个手势,绳子放松下来,然后突然猛力收紧
“啊”洪秀全不由自主的惨叫一声,扑倒在地
周祖培也给吓了一跳,若是真的弄死了,可怎么是好?赶忙吩咐停止,让人看看,不过是昏厥而已。又让人拿来凉水泼醒,又拍胸摸背,忙了好一会儿,差役才退了开来。
“洪秀全,还不肯招吗?”
“我?”洪秀全只觉得双腿之下一片疼痛,甚至连眼泪都要飙出来了。有心就此招供,又知道一旦招供,旁的人还可能落得一刀斩讫,唯有自己,非凌迟处死不能彰显天威。可是若不招,便是今天,怕就是过不去了。
“洪秀全。本官没有多的时辰和你蘑菇,若是不招的话,来人?”
“别”洪秀全缓缓的直起腰身,举目向上:“我招了便是”
将一干人犯押解回监,吩咐衙役将大堂上的血迹擦净,众人回到二堂叙话:“嘿果然是桂省刁民,非用到大刑不能吐实。”
‘刁民就刁民,扯到桂省作甚?’周祖培得意忘形,一句话就犯了众怒。只不过碍于他是钦差的身份,众人不敢当面顶撞。不过场面也很不好看了,默默的落座,有听差奉上茶水、点心,有那好闻鼻烟的,从袍服中取出鼻烟,自顾自的闻着,各行其是,却总无半点声息。
周祖培还没有意识到自己话中漏洞,待环视一周之后,也发现了气氛的不同寻常,略一思忖,已知其故,心中有些懊恼。不过他为人最是刚愎,便是自己有过,也万般不肯承认,端过听差奉上的茶水喝了一口:“梦白公?”
“芝翁?”
“洪秀全已经供认不讳,我想,等到明天再过一次堂,争取能够取得冯云山和肖朝贵的口供,就可以准备返京了。”
郑祖琛连连点头称是:“当然,当然。只是,这一路之上,可要芝翁多多辛苦了。”
“哪里,这也是本官应尽职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