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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虎臣又把管辖地界内的洪秀全和冯云山等人的经历和情况讲述了一遍。曾国藩温言抚慰了几句,挥退他,这才转头看向郑祖琛:“梦白公,这样看来的话,皇上所估不错,洪秀全等人阴柔诡谲,暗而难知,图谋大逆之事已有确凿证据,只等匪逆齐集一处,便可以雷霆扫穴,一网成擒了”
郑祖琛点头一笑:“此皆是我皇上运筹帷幄,庙谟独运之果。”
“是啊,虽有圣祖仁皇帝托梦之说,皇上于此事一节之圣心默算,也实在是我大清宗社有福之事实啊。”
“哦。”说到这个,郑祖琛和闵正凤倒来了精神:“曾大人……”
“不敢,梦白公称国藩涤生便是。”
“那好吧,涤生兄,关于圣祖皇帝托梦一事,京中可有什么说话吗?”
“这却不知。只是事涉圣祖皇帝,此实非臣下所能妄议。”说完他觉得自己的说话有点拒人千里,便又换了个语气:“不过看今天与金田县令张大人一席谈话,竟然处处合榫,可知托梦一说,并非空穴来风。否则的话,便是皇上天纵之姿,又何能知晓万里之外?”
“是啊是啊。”闵正凤随声附和几句:“曾大人,抚台大人,职下以为,不如就在近期对金田县内的洪秀全等人直接抓捕?想来彼等都是无知小民,天威震慑之下,……”
“你懂什么?”郑祖琛拦住了他的说话:“皇上的上谕中交代得清清楚楚,此等逆匪盘踞已非一日,其间盘根错节,其众遍布桂省,一旦风声走露,则后果不堪设想”
“是啊。”曾国藩也同意郑祖琛这样力求稳妥的办事策略:“还是再容彼等匪逆多存留几日,等到万事具备,再行抓捕不迟。”
黄昏时分,郑祖琛安排桂省大小官员齐集一堂,为钦差大臣接风。正好,曾国藩也有几句话想和八旗驻防将军向荣面谈。等到杯盘交错,尽欢而散之后,把向荣留了下来:“向大人?”
“不敢”清朝武官地位甚低,便是在和文官同级别的时候,也要大礼参拜,遑论曾国藩是钦命大臣?所以向荣虽然身为八旗于广西的最高长官,也要恭敬作答:“卑职字欣然,大人称呼职下表字就可以。”
“那好吧,欣然。”曾国藩很是和煦的一笑:“这一次皇上在我出京之前曾经对我说道。此去桂省万里迢迢,偶有军情紧急,需临时决断的,你可以便宜行事。老夫感念皇上天恩的同时,也深知此次行事不能有片刻疏忽懈怠。若是有一名匪逆逃逸而出,国藩一人荣辱事小,耽误了皇上念兹在兹的剿匪大计事大欣然兄以为呢?”
向荣支吾以对,他说:“那是当然,那是当然。”
“是故,此次国藩抵桂,便要把这一剿匪之事作为平生最重要的一件大事来做。其中又以能得向兄帮衬为第一要务。”
“要卑职帮衬?”
“正是”
金田县城中,一身青布长衫的洪秀全穿街而过,一边侧脸和身边的肖朝贵说话,一边向街边百姓点头致意:“三弟,不知道冯大兄在紫荆山传道如何,想来真令人忧心。”
“大兄不必担忧。冯大兄不比小弟肚肠浅,万事只知直来直去。”肖朝贵满脸不在乎的笑意:“当年之事,您忘记了吗?”
“是啊。”洪秀全点头:“在我等兄弟六人中,倒是以冯大兄和杨大兄为人最是沉稳精明,万万不会出任何的纰漏。”他的眼睛在街边溜过:“唔,县内最近两月以来,似乎多了很多陌生人呢?”
“是吗?”肖朝贵是那种胆大心粗的家伙,左右浏览打量了一番:“是呢呵呵……真是为我会送来更多的人才呢?”
“三弟,不可乱说”
“怕什么?”肖朝贵混不当回事的摇头:“大兄过虑了,这金田县城之中,除了张虎臣这样的清妖,又有几人不是我会兄弟?”
“话是这样说,总要小心才是。”洪秀全劝道:“今日城中只有你、我与韦大兄在,遇事少了几个商讨,也就更加要谨慎从事。一切,都要等冯杨两位大兄回来之后再说。便是招揽兄弟入会,也要等到彼时再说。你不可冒昧,晓得吗?”
“是,小弟晓得的。”
两个人说着话一路前行,从街角的一间酒坊里转出两个人来,头上戴着凉帽,身穿官服,正是本县的两位班头,一个姓金,一个姓韦。看他们脸色通红,走路蹒跚的样子,不用问,一定是喝酒了。
金、韦两位班头在这金田县中可算是出了县大老爷之下最有权力的人了。每天吃酒赌博,包娼阴聚可谓无所不包,像今天这样在任职期间饮酒,更加是小可之比——当然,便是吃酒也是免费的。
回头和酒坊的主人打量个招呼,二人举步而行,到了街边一处菜贩身前,随手拎起几颗新鲜的竹笋,这一次连话都不搭,昂然而去。肖朝贵看在眼里,恨恨的吐了口唾沫:“该死的清妖”
清妖二字两位班头没有听清楚,‘该死的’三字却是随风入耳,两个人立刻站住了,侧身望着对面二人:“喂站住”
二人站住脚步,洪秀全赶忙拱手:“二位班头请了。”
两个人对洪秀全的行礼全不理会,径自瞪着肖朝贵:“你不是武宣(地名)的肖朝贵吗?”
“……”肖朝贵没有说话,洪秀全赶忙给他解释:“是是是,两位班头法眼无差,正是武宣肖朝贵。”他用力拉了同伴一把,强迫着他弯腰给两个人行礼——那副样子,倒像是被人拦腰狠击了一下似的。
两个人却并不以此释怀:“洪火秀,我们两个人说话,哪有你答话的份儿?”
“呃,是是是是”洪秀全不敢恼怒,继续赔笑:“两位班头教训的是,都是洪某无知,万望恕过此节。改日,学生定当带……”
“你说什么?”一句话说错,立刻为两个人抓住了把柄:“学生?洪火秀,你糊涂了?你的功名早在三年前就被革掉了还敢自称‘学生’?”
提及旧事,便是洪秀全性格隐忍也不由得暗中一挑眉:这是他一生人中最大的遗憾之一。数年前,他和冯云山在广西金田县传播‘拜上帝会’,为了宣传主张,两个人把家中所供奉的佛像神像和儒书以及孔、孟牌位全部捣碎烧掉。这样的做法自然引来族人怒不可遏,屡经教诲而不从之下,当即报请学政,革掉了两个人的秀才功名。
今天两位班头旧事重提,洪秀全又羞又怒,几乎按捺不住火气,恰在此时,一把清亮的声音响起:“两位大人,为何事怒气冲冲啊?”
四个人回头看去,一个身材修长的白面汉子,同样穿着青布长袍,正直起腰来,满脸带笑的趋前几步:“给两位班头见礼”
“是韦先生啊?”对来人,金韦两位班头倒是挺客气,勉强拱拱手:“别来无恙?”
“承两位大人的福。昌辉一切安好。”韦昌辉生了一双三角眼,不过面上时常带笑,倒不会让人觉得难看:“两位大人,洪大兄和肖大兄都是山野粗人,何必和他们动气?来来来,这几两散碎银子,给两位大人留着买茶吃。今天之事,就看在韦某薄面,不要和他们计较了吧?”
接银子在手,两个班头点点头:“今天就看在韦先生的面上,恕过你们。肖朝贵,以后想清楚再说话,不要满口喷蛆”
望着二人扬长而去,肖朝贵脸色铁青,几乎咬碎钢牙韦昌辉和洪秀全怕他按捺不住脾气,连拉带劝的把他拉到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