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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禁城养心殿中,皇帝正在和礼部尚书孙瑞珍和工部尚书杜受田议事。前者也就罢了,后者和皇帝还有一层很特殊的关系:他是新君还是皇子时的老师!
13年的时间朝夕相处,师弟之间的感情不是父子也胜似父子了。今天,是皇帝登基之后两个人的第一次见面,都有点忘情了,还是在同僚的提醒下,杜受田才意识到自己这样直勾勾的看着皇帝是多么失仪的一回事:“皇上,老臣失仪了!”
“老师……”皇帝下意识的用手去搀扶,又赶忙缩了回来——君臣大防不可不郑重其事,给身边的小太监使了个眼色,六福赶忙过去分别扶起二人:“给两位大人搬杌子来!”
“喳!”所谓的杌子,就是紫檀木所制的骨牌凳,二人谢恩已毕,在杌子上欠身而坐,皇帝看着自己的老师,轻笑了一声:“几日不见,老师也清减了。睡得可好?”
“多承皇上挂念,老臣粗体尚称康健。”
皇帝感觉很没有滋味,做皇帝是个没有同伴,没有朋友,甚至连知己也不能有的……工作!难怪做皇帝都要称孤道寡,这种落寞的感觉,年轻人真是第一次感受到了。他转头看向孙瑞珍:“礼尚,今日见驾有什么要事吗?”
“回皇上的话。臣与杜大人今日是为了前日尊奉上谕:‘……敬思皇考御宇三十年。宵旰忧勤。万几鲜暇。举凡敬天法祖。勤政爱民。文德武功。不可殚述。……而永怀承佑启身之恩,详考彝章,宜升谥号。著大学士九卿会同敬谨拟议以闻。用副朕显扬谟烈、怙戴尊崇至意。’”
“……臣等尊奉上谕,会同六部九卿共议,恭拟上大行皇帝尊谥徽称曰:效天符运立中体正至文圣武智勇仁慈俭勤孝敏成皇帝,庙号宣宗。天下万世。称曰宣宗成皇帝。”
说着话,他从袖袋里拿出奏折交给内侍,由后者转呈皇帝。新君接在手中打开来看了看,又合上了:“皇考一生勤俭,虽为万乘天子,却首戒声色货利之娱。三十年来以身作则。实为千古未有之贤君。这‘慈俭勤孝’四字,用得最好。”
“多谢皇上。”
“还有什么?”
“还有便是为大行皇帝嫔妃上尊号一事,”孙瑞珍自问没有杜受田那般和皇帝有着深厚的师弟情谊,说话很是小心:“还请圣上示下。”
“呈上来。”有小太监把他的奏本取来,后者接过来打开看看:静皇贵妃博尔济吉特氏,拟皇考康慈皇贵太妃,琳贵妃乌雅氏,拟皇考琳贵太妃,彤贵人舒穆鲁氏,拟皇考彤嫔,佳贵人郭佳氏,拟皇考佳嫔……
皇帝拿起御笔,正要写字,又停了下来:“传内务府大臣。”
“嗻!”
很快的,内务府大臣文庆来到御前,行礼已毕,皇帝问道:“按照则例,皇考的太妃和嫔,每日,月,年应得的供给是多少银子?”
“回皇上,按照则例,皇贵太妃每年银一千两,各种绸、缎、绫、纱等丝织品九十一匹,布类六十匹,金线二十绺,绒线十斤,棉花线六斤,棉花四十斤,里貂皮九十张。每日份例:猪肉二十五斤……”
“行了!知道了。如果朕想多给她们一些呢?”
“皇上可以吩咐内务府专门就这笔银子奏本,然后交由御前颁喻,奴才们才好奉旨办理。”停顿了一下,说道:“其实,这些钱对于太妃们来说,也很是够了的。她们每天呆在宫中,用钱的地方少……”
皇帝倒也觉得他的话有点道理,却又有点似是而非,只得答道:“好吧,你下去吧,朕考虑一下。”
看着文庆离开暖阁,皇帝拿起奏折,又大略的看了看,向下一递:“依议吧。”
内侍接过还给礼尚:“臣明白了。下去之后就会奉旨办理。”
“还有什么事吗?”
“是,按照宫里的例制,今年又是到了选宫婢秀女的时候了,臣与户部陕西司的郎官李嘉乐问过,他说,这件事还得请陛下示下。只要陛下圣意一定,他们就可以立刻开始筹办。”
“时值国丧,这样的事情暂缓进行,嗯,等明年吧。”皇帝偏着头看了他一会儿,就在对方给他看得有点发毛的时候,还好,皇帝说话了:“怎么,户部的差事你居然也开始过问了吗?这是不是越权啊?”
孙瑞珍赶紧低下头去:“回皇上,选宫婢秀女的事情按例是臣该管的,户部只是从旁协助,臣并无越权之处。”
这话就有点和皇上顶嘴的味道了,还好,御座上的年轻人没有针对这个问题发怒,只是轻笑着一摆手:“好吧,朕也不过只是随便问问,你跪安吧。”
于是孙瑞珍知道,皇帝和杜受田有一些话要单独说,不敢怠慢,跪安而出。
杜受田不知道这个门生天子为什么会突然的不悦,心中难免惴惴,微低着头,眼睛只能看见皇帝叫上的软靴如同凝固在空气中一般一动不动:“老……”
“皇上!”杜受田激动之下突然抬头,师弟两个的目光想碰触,又赶忙各自避让了开来。老人硬起心肠说道:“皇上,您还是称呼老臣的名字吧?”
“我真的很怀念老师为我授课的日子。”他说话的声音似乎没有一个固定的目标,只是向着空气发出的:“那时候我不听话,偏又是皇子身份,老师不能打也不能骂,只能一点一点的用圣人之学教化,想起来,您真的是费力得紧呢!”
“……所以从那时起,我就对自己说,如果有朝一日我能够做得到的话,就一定会尽我的一切力量给予我的老师以补偿。现在才知道,即使我会有这样的想法,也要看别人会不会接受呢!”
“皇上!”杜受田立刻跪倒:“雷霆雨露莫非君恩。老臣万万不敢……”
“起来,起来!”皇帝也为自己的话惹得对方难过而心生不忍:“我……朕没有其他的意思啊。”
杜受田在内侍的搀扶下站了起来,擦了下眼角:“皇上,自古君臣有别,不论是朝中蓍宿还是身为帝师,皆应如此。是故,还是请皇上以名谓称呼老臣吧?”
“那好吧。”皇帝倒也爽快,点头答应了下来:“来人!”
“在。”
“传朕的旨意:工部尚书杜受田是朕的开蒙恩师,于先皇考交付的差使尽心尽力,不敢有一日懈怠,朕秉先皇祖,皇考敬天法祖、仁爱御下之心,于此荩忠忧国之臣自当封赏,着加封工部尚书太子太傅衔。”
“喳!”
皇帝一摆手,制止了杜受田意欲固辞的说话:“再另拟一道旨意,礼部侍郎曾国藩,此次于朕下诏求言一事中所上奏章语句清晰,文字剀切,甚和朕心,着南书房行走。”
“还有,吏部主事许乃钊入朝以来办事勤勉,恪尽职守,深得先皇赏识,也着加封南书房行走!”
“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