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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关人命的案件,在晋阳府虽说不是什么新鲜事,但也不会是轻易就能揭过的事情。
州府衙门正堂之内,知事许华道的神情逐渐变得郑重起来。
堂下这姓林小子这一告,不止告了国公府,而且连那西铭县的知县官也涵盖在了其中,兹事体大,即便他再有偏白林纪元一家的意思,此刻却也没有将此事强行摁下的本事。
更可恨处,此子明明身有官身,却再最后关头方肯表明身份,令他与林家父子措手不及,若是提前知晓,他大可有好几种应对方式,而不是像现在这般被动。
再则,此子举止诡秘,说不得还留着什么后手,他许华道到底有没有必要替林家父子掺合进去?
反观林纪元父子,这时早已变了颜色,林纪元还算沉得住气,一张老脸上时而青白一阵,时而又沉静如水,似乎一直在思量着对策,但林之远却变得极为不堪,他亲眼瞧及父亲林纪元连施数谋均被林靖一一破解,这时才方知了几分厉害,已然明白今日之事必然不会像以往那般轻易便能解决下来。
毕竟是闹出了人命,若是被坐实了罪责,只怕所获刑罚必然不轻。
而林靖此时,脑中也同样是心念电转,极力思索着对策。
眼下这情景,自己费尽力气,接连跟对手玩了几次心理战,也只不过是将案子摆到了台面上来,成功迫使州府衙门不得不开堂审案,但实际上想要真的让林纪元父子入罪,却是极为艰难。
王芷悦家中田地被侵占,林纪元伙同西铭县知县谋害王家,致使王芷悦的父亲重伤不治一事,林靖就完全不清楚这中间的始末,而林雨芝被林家恶奴殴打致死一事,除了自己之外便很难寻到证人,想要让林家入罪,同样是大有难度。
若是自己是堂前那主审官,必然会有多种手段解决此事,但自己只不过是个最末品轶的军校,哪有半点审案的权力?
想到此处,他突然有了些与前世一般的感受,不论在哪个时代生存,手中无权无势,似乎都办不成任何事情。
但权势这种东西,即便急现在也是急不出来的,林靖也颇有些无可奈何,心中也颇为叹息,自己如今想图个轻松混个写意,似乎是真的没有将时代的*考虑在其中,想要真正的轻松写意的活着,没有一个强大的*支持,实在是痴人说梦。
书到用时方恨少,权到用时方恨小啊。
不知不觉间,林靖的心里,已经悄悄的埋下了一丝连他自己也不可察觉的火种。
正思索间,堂前的知事许华道已经拍响了惊堂木,大喝一声道:“林璞瑜,既然你一再坚持,本官便受理了此桩案件,但你所状告之事既牵扯到了人命,也就不可草率行事,本官着你先回去写好状纸,讲明此事前因后果,再行到堂开审。”
林靖心知这古代告状与现代司法一样,也是需要走程序,此刻他虽心中急切,对此却也无可奈何,所幸这么一闹,衙门自然是要先举证备案,林家便也做不出手脚,他便只好答道:“林某便依大人所言,来日备齐诉状,还请大人主持公道。”
“慢!”就在许华道待要开口答应之时,一旁的林纪元却突然向林靖开口道:“晋阳州府衙门虽无权审罚军校,但这并非表示你是清白之身,理应由州府衙门负责遣送至部署司审罚罪行,又哪里有资格告状!”
林靖早知林纪元不会就此坐以待毙,便开口道:“林某既同时牵扯到两件案子之中,依大宋律,自然是应以人命案子为重,不知林老狗你还有何话说!”
许华道这时皱眉道:“林璞瑜,你虽有官身,但也不可当堂辱及国公后人!”
林纪元一言不成,又冷笑道:“老夫且问你,凡是人命案件,皆有苦主,若无苦主,又何以立案?敢问此案所言及的苦主何在?”
林靖心头微凛,伸手指向跪坐在地的王芷悦道:“芷悦本人在此,谁敢说无苦主?”
林纪元阴阴地笑出声来:“既然芷悦才是苦主,你与芷悦非亲非故,又有何权力越俎代庖?”
林靖听林纪元问出此话时,心头便知要糟,林纪元这老狗果然不是一般人,思维敏捷至极,若是换做一般人与其对簿公堂,只怕不出三两句话便会败下阵来。
如今王芷悦早已神情恍惚,半句话也说不出来,又有何能力站出来替她父母申冤?林纪元正是看出了此点,这时候才会突然提出,反而倒将了林靖一军,当真让他有些措手不及。
林纪元见林靖说不出话来,当即窃喜不已,转头向许华道说道:“大人,如今身为苦主的王芷悦早已心智失常,此案便没了苦主,既无苦主,那又如何开审?还请大人明察!”
林靖暗地叹息一声,没想到这时代随便冒出来个老头,都这么难缠。
只听许华道皱眉道:“若果真如此,此案便也就无法立案审讯!林璞瑜,你莫要说本官执法不公,你既事事提及大宋律,便应知林纪元所言,并无虚假!”
林靖颇为无奈,只好问道:“那敢请大人明言,除了王芷悦本人,还有何人能做这苦主?”
许华道言道:“当是其至亲之人,方可成为此案苦主。”
林纪元接口道:“王芷悦之父王承祖乃是王家一脉单传,故而其父母才替其取名承祖,希望他能将王家的香火传承下去,但如今王承祖父母早年已双双过世,王承祖与其妻林雨芝也是相继辞世,王芷悦已再无至亲留存于世,已是成了孤儿!此事还需先跟大人讲明才是。”
林靖无奈道:“大人,既如此,林某便只能先将芷悦带回去,着请名医施以救治,待她神智复原,再行申诉!”
许华道思虑片晌,道:“也就只能如此了!”
但他话音一落,林纪元却又再次冷笑起来:“若要说这世间还有谁有资格将芷悦带回府中照看,那也不会是你这等与芷悦无亲无故的凶徒,老夫身为芷悦的大舅父,理应由老夫将芷悦带回府中,才是正理!”
林靖立时变色道:“国公府如今是此案嫌疑,怎能有资格照顾芷悦!”
林纪元冷哼一声,道:“老夫还是先前那句老话,无知小儿,岂知天高地厚!?先前堂前既已说过,此案尚未能够立案,那又何来嫌凶一说?如今老夫是芷悦实打实的大舅父,又还是林族之主,任你巧舌如簧,却也不能剥了老夫照看芷悦的权力!”
“你!”林靖顿时大感恼火,话头呛在喉中,立时有些说不出话来。
此时他才方知,虽说自己从未小看过古人的智慧,但却也没有想到林纪元竟能奸诈到了这等地步,难怪他有林之远这等到处惹祸的儿子,却从未让他儿子遭受过半点灾祸,这让林靖想起第一次与苏宏筹见面时所滋生出的那个想法,原来古人当真是真的小觑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