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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镜高悬天下安,铁权长正江风静。”
晋阳乃一州之府,州府衙门的规模自然不是一般的县衙可比,单单是府衙大堂所座落的位置,便与府城中著名的秋风亭、宣公祠处于同一中轴线上,八字大开的铜门之内,修筑有仪门、正堂、六公房等建筑,又设有府堂、经历司、照磨所和司狱司等办公机构,整体占地足有三四余亩,在这寸土寸金的府城之中足见其规模。
但府衙虽修筑的宏伟大气,却免不了给人带去几分森然阴冷的意味,毕竟这里可不是一般的平民百姓想来的地方,大多数人提到此处时都免不了会自然生出几分畏惧。
林靖卓然立在府衙正堂之中,脚下踩着青石铺就的地面,双眼微微虚张,目光抵挡不住好奇地在四面游离,恰好可以将正堂之内的情形尽收眼底。
那许三焕许押司正凑着头与端坐在正堂上首的官吏交头接耳的描述着案情,而那官吏,自然不会是州府台大人苏宏筹,却是一个身材瘦长,面容清癯的老者。
也不知是多少年前,苏宏筹便已用不着亲自上堂审案。堂堂晋阳大府,除了身为‘西北路知晋阳州府事’品轶正四品的苏宏筹之外,早就已经配备典史若干,正八品经历一人,正九品知事一人,从九品照磨一人,从九品司狱一人,这些人各行其司,早就自成运作,哪里还用得上苏宏筹去操持。
且大宋国自开国以来,便奉行分权与监督制度,像晋阳府这样的大型郡城,名声上或许比不过北边的大名府,南边的江宁府,但实际地位却格外重要,除了州府衙门之外,又还设有转运司、提点刑狱司、提举常平司、安抚司,分管财政、司法、仓库和军政。
诸司互不统属,但职权有交叉,并皆有司法职权。
原本像林靖今日所遭遇之事,大多是会被遣送到提点刑狱司,而不会是在州府衙门,只有那些小县之内,才会动不动出现有人在县衙门口击鼓鸣冤的事情,但此事却牵扯到了国公府,因此才会直接被送来了此处。
许三焕与那主事官吏交头接耳时,林纪元林之远父子则被暂请到了堂前坐下,他们乃是国公后人,自然该当受此礼遇,但林靖便没了这份优待,只是立在堂上,开审之前也没人管他,因此时不时还能瞧见林纪元父子投来一阵鄙夷的目光,但林靖却视之无物,处之泰然,除了身体已经渐渐感到有些支持不住,但表面上却装做若无其事。
而王芷悦则已经被人带到堂前跪地而坐,张大张二两兄弟也陪着她跪在堂内,林雨芝的尸身则被府衙里的白役运到了后堂。
自打重生以来,林靖虽已经逐渐喜欢上了风轻云淡的恬淡生活,但他今日却依然忍不住站了出来,心里打定主意,必然要替王芷悦那丫头讨取一个公道,既然他人已经到了这里,便绝没有无所作为的道理。
只是他心中却对王芷悦如今的状态极为担忧,因为自打从国公府一路过来,王芷悦便是一直面目表情的说不出话,连走路都是靠两名衙役扶着,到后来基本算是被架了过来,如今她到了公堂之上便一动也不动,除了一双眼睛死死地盯住林纪元父子二人,便再无其他动作,身体也是虚弱到了极限,眼看着随时都会有晕倒过去的可能。
他心里既是思量,又是担忧,好半天才终于等到那许三焕与主事官说完了话,大约是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讲了一遍,但林靖却心知肚明,许三焕的话里必然会有许多对自己不利的供词。
好半晌,那主事官终于理清了头绪,先是理了理官服,而后便在正堂上首的案几前坐下,又伸手拿起桌面上的惊堂木,“啪”的一声,猛地敲了下去。
“威……武……”正堂两旁,两排手持红黑两色水火棍的堂役齐声发出绵长的呼喝,堂前诸人便或跪或站了起来。
“本官,乃是今日府衙当值,知事许华道,今日凡有诉讼断案之事,皆由本官负责主持!今有林国公府家主林纪元状告自家府门前有恶贼行凶一案,本官且问,原告何在?”
林纪元当即一个箭步踏前,拱手向那知事许华道禀告道:“启禀大人,原告林纪元在此。”
许华道深看了他两眼,又道:“被告何在?”
林靖在堂前听到许华道这两声问话时,心中便立时一沉,这许华道竟也与那许三焕一般,不先问人命大案,反而先扯到自己身上,摆出一副公事公办的模样,实际上却是在帮林纪元这方说话,这两人同样姓许,说不得还有着什么亲戚关系。
所幸他早已有了心理准备,深知这官民勾结不论是哪个时代都会存在的现象,但这其中却是有着一些细微的分别,关键就是在时代*下的吏治问题,吏治清明一些的,官员便不敢做的太过,若是朝廷都是一片紊乱,下面的官员自然也就会变本加厉。
如今的大宋朝,虽有衙门八字开,有理无钱别进来的俗语,但在明面上,却依然是有着规则的底线,因此并不是说只要官民勾结了,自己便没了半分机会,只要能在证据上占得优势,便可以稳稳立足于不败之地。
至少这一路行来,府城里的人被惊动了不少,也有许多人跟着跑到衙门正堂门口来看起了热闹,从此事便可以看出,纯粹的黑暗官司还真不是那么好摆弄出来。
虽是第一次对簿公堂,但他心里却无半分紧张,再加上一心为王芷悦讨取公道的心思,便更加无所畏惧,因此听到堂上官员一问,他便立时站了出来,用极为洪亮的声音答道:“小民在此。”
许华道稍稍眯眼,面目表情道:“姓甚名谁,何方人士,一一给本官报上来。”
林靖道:“小民……林璞瑜,晋阳人士。”
许华道疑惑道:“既同姓为林,为何跑到国公府门前闹事?还当街行凶伤人?”
林靖摇头道:“国公府下人无故用强驱散围观百姓,小民实乃是被迫还击,还请大人明察。”
许华道‘哦’了一声,侧头问向林纪元:“你林族既告此人行凶,可有人证物证?”
林纪元连忙回道:“林族府上大小仆役,我儿林之远,皆为人证,还有那受伤断臂的小厮,此乃物证,那小厮已被送去医治,大人随时可以查证。”
“同宗同府之人,不可作为人证!”许华道听了,倒是颇为公道的说了一句,而后又问林靖道:“你既是如此说法,可又有人证物证?”
林靖转头看向正堂门口一群围观的百姓,立时发现几名老实巴交模样的人悄然隐入了人群,遂转头回来,无奈道:“这个……小民倒是没有。”
这些个先前围观过的平民百姓自然是不愿牵扯到这些事情中来,林靖早已有了心理准备,而张大张二两兄弟都是老实巴交的庄稼汉子,自打入了堂,便像是进了鬼门关一般紧张的要命,而且这两人也着实不清楚情况,因此更是派不上用场。
只是林靖在那回头一瞥时,却再也没有看到那位折扇公子与那女扮男装的雌儿,心中不免有些略略失落,倒不是他期盼着他们会站出来为自己作证,而是这两人总归是帮过自己,自己却连他们的姓名都不知道,多少有些惋惜了。